云初微淡瞥郑氏一眼,翘了翘唇没说话,这个女人大概是早上真被打击到了,故而往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愣是把那几个小颗粒给盖得看不出来。
然而这个时代的香粉并不防水,郑氏先前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没发现自己面上的妆已经被热气熏蒸花了。
云初微是个“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的人,但也分情况。眼下郑氏看她的眼神虽有些凶巴巴的,可念在她忙活了一顿饭的份上,云初微便也大度些,暂且不与她计较。
见到云正进来,郑氏敛了面上戾气,转瞬化身温软小绵羊,“相公快这边坐。”
云正坐下后,询问了几句关于云初微今日去镇上之事,云初微只道自己没看上喜欢的东西故而随便转转就回来了。
云正不疑有他,“想是镇子太小,东西也不多,微微,改天爹亲自带你去县城,咱去那里买,如何?”
郑氏捏筷的手紧了些,“老爷,微姐儿不过是这段时日在家过分憋闷今儿才想到要去镇上散散心的,没买到就没买到呗,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您要得下田还得打猎,多忙啊,哪里抽得出空闲来陪微姐儿去县城?再说了,县城大,人流混杂,万一微姐儿要出点别的事儿,您还不得担心死?”
云初微听得出,郑氏是不想云正把银钱都往她身上花,刚好她近段时日也不想去县城,索性笑说:“太太此言有理,县城人多,我又刚恢复没多久,不太适合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地方,爹您就别操心了,我若真的想去,定会跟您说的。”
“那好。”云正点点头,“咱们吃饭。”
与郑氏的眼神官司到此为止,云初微暗暗失笑过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
梅子一直把云初微要自己动手做面脂的话放在心上,故而翌日早早就起床了。
伺候云初微梳洗过后笑嘻嘻问:“姑娘可还记得昨儿说过什么话?”
云初微一愣过后笑开来,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这鬼灵精的小丫头!”
梅子嘿嘿两声,“需要用到什么,姑娘只管吩咐,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云初微想了想,问她,“有没有芦荟?越新鲜的越好。”
梅子挠挠脑袋,一脸纳闷,“何为‘芦荟’?”
云初微眯眼,莫非这个世界并没有芦荟?还是说,芦荟有别的喊法?
自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关于芦荟的别名,云初微道:“我说的这种东西,叶子特别厚,上面有小刺,里头的瓤子为半透明微黄色,又叫象胆,有没有?”
云初微一说象胆,梅子双眼登时就亮了,“隔壁吴婶家门前栽着一盆,与姑娘说的很是相像,您要不亲自去瞧一瞧?吴婶和咱们家有往来,关系也好,姑娘若真需要这东西,只要您说一声,吴婶不会不给的。”
云初微随着梅子去了隔壁吴婶家,确定那东西就是芦荟之后非常客气地和吴婶打了个招呼并说明来意,吴婶家有两个儿子,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肚皮不争气,因而平素把对女儿的那份喜欢都落到云初微身上来了,听到她想要门口那盆象胆,吴婶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
“微姐儿,有空来我们家坐。”
吴婶笑着向她挥手。
云初微谢过之后笑笑,“嗯,会的。”
主仆两个捧着那盆芦荟回了西屋。
吩咐梅子找来纱布放于沸水中煮过之后晾干,云初微取来一个小陶罐和一把刀,先切了芦荟根部倒置,待里头的大黄素流出以后再用清水冲洗,随后去皮。
梅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初微手中的芦荟,满面惊奇,姑娘真能用这东西做出面脂来?
刚取下来的芦荟非常鲜嫩多汁,那剔透莹润的瓤子让云初微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植物,瓤子竟比她前世见过的所有芦荟都要漂亮,汁水满满,一看就营养极高。
剔净瓤肉上面的筋,云初微将其放入小陶罐内,一遍一遍地用干净水浸泡冲洗瓤肉,一刻钟后倒了水取出瓤肉,放入已经简易消过毒的纱布内捣碎,让浓稠的汁液流入陶罐。
鲜榨出来的芦荟汁是不能直接往脸上涂抹的,必须经过一定的加工以及凝冻才行,然而这里没有冰晶形成剂和乳化剂,唯一能让芦荟汁凝冻起来的,只有油脂。
云初微盖好陶罐的盖子以防灰尘落进去,问梅子,“厨房有哪些食用油?”
梅子答:“有猪油,芝麻油和杏仁油,姑娘要哪一种?”
“杏仁油。”云初微道:“你去取些过来。”
梅子很快就按照云初微的吩咐舀了一小勺杏仁油过来,云初微将杏仁油倒进芦荟汁里不断搅拌,待两者混合以后才长吁一口气,坐在小杌子上微微喘息。
梅子紧张问:“姑娘,如何了?”
云初微冲她笑笑,“咱没有做面脂的专业工具,只能暂时做简易的,待凝冻以后差不多就能用了。”
这个简易的芦荟胶只是初步试验,若真有效,后续她还会改进配方,尽量往高端方向靠近,若不成功,便只能另寻他法了。
主仆二人的对话被躲在外头的翠儿尽数给听了去,回到东屋,翠儿便把云初微的原话告诉了郑氏。
郑氏一听这小蹄子竟会自己做面脂,当下又是好奇又是嫉妒。
翠儿眼珠一转,坏主意出,“太太,那盒东西被她们藏到背阴的柴房去了,要不要奴婢去偷偷弄一点来?”
郑氏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你仔细着些,别被她们发觉了,我倒要看看,云初微这个乡野村妇能做出什么稀奇物事来。”
当天夜里,翠儿就轻手轻脚去了柴房,把云初微的那罐芦荟胶给偷偷抱回东屋。
郑氏接过打开以后,见到里头半凝冻的晶莹剔透芦荟胶,双眼一亮,忙取了些出来搽在手背上缓缓推开。
芦荟胶比她用过的任何面脂都要有效果,搽在手背上就跟裹了一层莹润剔透的水晶似的,润滑无比,气味也清淡好闻。
郑氏立刻就喜欢上了,吩咐翠儿,“再多取些出来,我往脸上试试。”
*
次日。
云初微还没醒,就听到外头传来郑氏尖锐的叫喊声,“云初微你个害人精,给我滚出来!”
第008章 铺面做赌
外间梅子闻声,迅速惊坐起来,趿上鞋就往里间跑,瞧见云初微还在熟睡,梅子放轻声音,附在她耳边低喊,“姑娘,姑娘快醒醒。”
云初微缓缓睁开眼,其实郑氏那破嗓门早就传入她耳朵了,只是想着难得睡个好觉,不想被郑氏给坏了心情故而没有在第一时间起床罢了。
揉了揉惺忪睡眼,云初微抬眸看着梅子,“怎么了?”
梅子面色不大好,恨声道:“东屋那头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大清早的就来门外叫魂了,姑娘若是不出去,太太怕是不会消停。”
云初微了然,眉梢一挑,穿上衣服下了床,松松绾了发后不疾不徐地走向外间推开门。
郑氏一扬嗓子,刚出口就被云初微的开门声给打断。
见她一身的慵懒姿态,郑氏怒火就蹭蹭蹭往头顶冒,“云初微,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在那破罐子里放了什么?”
云初微只一抬眸,便对上郑氏满是小红疙瘩的一张脸。
郑氏本生得清秀,然而今日的样子,却非得要用“面目全非”四字才足以形容。
云初微心思玲珑通透,才听到郑氏提及“破罐子”,心中便已大致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是郑氏让人偷了她的芦荟胶往脸上搽,如今起了副作用,便迫不及待来找她这个正主兴师问罪了。
半边身子懒懒斜倚在门框上,云初微做出一脸纳闷的样子来,“太太此言好生奇怪,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破罐子,我又在里头放什么了?”
郑氏早就因为毁容气昏了头,当下哪里还有理智去想这件事本就是自己的错,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云初微要害她”这一个念头。
一想到此,郑氏胸腔中的恨意便翻江倒海,眼刀子恨不能把云初微给活剐。
翠儿一撸袖子站出来,尖着嗓子道:“太太的脸就是因为沾了你们做的破玩意儿才会变成这样的,这件事,姑娘得给个交代吧,否则毒害继母的名声传出去,姑娘的脸上也不好看。”
偷了别人的东西还骂人家东西不好反过来兴师问罪,云初微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冷笑一声,云初微看着翠儿,“你说的‘破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翠儿含恨道:“就是你们放在柴房里的罐子。”
云初微挑眉,“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是我的?”
翠儿一噎,铁青着脸看了一眼身后的郑氏,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下偏转头恶狠狠道:“我昨儿看见你们放进去的,再说了,柴房里除了柴禾就没别的东西,老爷和太太断不可能往里面放罐子,不是姑娘你放的还能有谁?”
云初微默然片刻,“我承认,那个罐子的确是我的,可我好奇的是,我的东西,怎么和太太扯上关系了?”
翠儿一脸刻薄像,“太太昨夜去柴房,不慎踩空跌倒打翻了罐子,脸上沾了里面的东西,今早就变成这样了,说不是姑娘有心设计害太太,怕没人会信吧?”
什么叫欲加之罪?这便是了。
屋里头梅子早就恨得牙根痒痒,无奈云初微不让她出来插话,她只能躲在帘子后干巴巴听着。
云初微的目光落在郑氏脸上,轻轻扫了一眼后,笑问:“太太昨夜去柴房作甚?”
“去柴房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拿薪柴了!”不待郑氏开口,翠儿就尖声尖气答。
“既然是太太自己去的柴房,又自己不小心跌倒打翻了陶罐从而招来的祸事,那么,与我何干?”云初微笑得坦然,“就算要找,你们也该去找陶罐兴师问罪,而不是我。”
“你!”郑氏气得不轻,“你自己方才还承认那陶罐是你放进去的,如今倒想抵赖了是吧?”
“抵赖?”云初微凉凉一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抵赖?”
郑氏高扬着下巴,周身的怒意配上满面小红疙瘩,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无比狰狞。
“云初微,你刻意在柴房里下毒害我毁容,今儿要是不给个说法,我非得拉你去见官不可!”
面对郑氏的冷言威胁,云初微无所畏惧,两手一摊,“太太凭什么敢说是我放的毒,你又凭什么认为那个陶罐里有毒?”
郑氏指着自己的脸,厉声嘶吼,“这就是证据!”
云初微忽然笑开,问:“陶罐呢?”
郑氏想起至今还摆放在她镜台前的陶罐,不由一呛。
“还在太太屋里放着吧?”云初微笑意渐敛,“陶罐是我的,我承认,里面的芦荟胶是我亲手做的,我也承认,但你说芦荟胶有毒,我却是不服!”
郑氏冷嗤,“我的脸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你竟还百般抵赖,云初微,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云初微面色如常,“太太一口咬定陶罐里有毒,而我却敢保证陶罐以及里面的芦荟胶都是干净的,你若非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