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开朝以来,便在太常寺下设置了太卜署,太卜署下面的最高官职就是这位太卜令张淳泽了。
但见张淳泽走到大殿中央,站定,给皇上行了一礼后道:“启禀皇上,微臣夜占天象,得知此次中州地震,乃是上天震怒惩罚我大魏朝所致。”
皇上望着穿着一身朱红色长袍站在大殿中央的张淳泽,面色越发冷峻。
张淳泽后面的话就是不说,他也知道他准备说什么,所谓老天降怒于大魏朝,不就是说他这个皇帝不仁,治理天下出了问题,才导致老天降怒于大魏朝。
事情发生前张淳泽一声不响,事情发生了,又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来责问他这个当皇帝的。可真是占卜得一手好卦象!
皇上环顾满朝文武,见大家都肃穆而立,一语不发。
张淳泽微微躬身道:“若是想要让上天收回余怒,还请皇上克己勤勉,下罪己诏,向上天承认皇上的罪过,以免除黎民百姓再生涂炭。”
皇上掩在明黄色袖子下的手青筋虬结,向上鼓起,握住龙椅的骨节更是微微泛白。他没有说话,而是像刚刚一样默默审视着众朝臣。
“皇上意欲北征,穷兵黩武,导致上天震怒,还请皇上停止北征,向上天下罪己诏,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谏议大夫刘岩时向前一步道。
站在文官末端的张彦瑾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他从皇上的脸上隐隐看到了一个帝王的无奈和愤怒。
“怎么,你们都觉得朕北征是有违天命,穷兵黩武之举?”皇上后槽牙慢慢收紧。
“启禀皇上,皇上,微臣以为大魏朝刚刚安定下来,应该韬光养晦,而不是劳民伤财,搞北征之举。”周勤从昨天晚上讨论时就觉得应该停止北征,尽快赈济中州,此时太卜令的说法和他不谋而合,他自然是出来赞同。
陈国公和韩国公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听闻此言,居然都纷纷站出来道:“请皇上停止北征之举,下罪己诏,不然上天的震怒恐怕我大魏朝难以承受。”
张彦瑾望着穿着素服,腰挂银鱼袋的韩国公和陈国公,陷入了沉思。
陈国公和韩国公难不成这个时候就和瑞国公周勤站在一起了?
这两人皆是出身贵族,从小到大一直享受贵族阶层带来的权势和优渥感,周勤……,这两人在开国之后,便慢慢和周勤走到了一起,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关陇贵族的鲜明代表。
历史上,在张仲谦走后,张彦瑾不成器,死也不娶李容娘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张博文张修武未能立业只能靠父亲张仲谦世袭下来的官职苟活,后来,李容娘荣登大宝,宁国公就死了,这一族便由此没落了。
赵国公诸迟恭的侄子赵王没有能在皇权争斗中胜出,让瑞国公和陈国公、韩国公这三人扶持的皇子坐了皇帝,瑞国公、陈国公和韩国公这三人自然就成了新一代皇帝的大功臣。
他们三人不断排除异己,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其他国公老的老,死的死,还有些精力的也被他们设法架空,自然是没有能力和他们较量,以至于他们三人权倾朝野。
张彦瑾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慢慢收紧,若是这三人从这个时候就已经站在了一起,有权倾朝野的野心,那么他伯父张仲谦的死也许不是和李容娘有关,怕是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李容娘甚至只是顺水推舟,一边麻痹这些支持她的大臣,一边也是顺手报复了。
皇上下罪己诏,北征如时出征,将士断粮,军心不稳,来自朝廷的压力……这些线索一点一点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清晰的网。
这一切都导致了张仲谦不惜兵行险招,差点丧命。
张彦瑾瞳孔微微收缩,这朝中自然有不同意陈国公和韩国公,以及瑞国公周勤的举动,可谁也不敢站出来反驳。
若是此时站出来反驳,定然要说出中州地震原因所在,这个原因还要是合情合理,引人信服,否则这人就成了众矢之的,三大国公以及朝中支持他们的官员定然会奋力攻击他,让他成为朝廷的罪人。
“真是荒谬!”就在朝堂陷入僵持之中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如同闪电一般划破了寂静。
张彦瑾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目光笃定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62章
既然没有人敢站出来说, 张彦瑾就得站出来, 好好给这些榆木脑袋一记闷棍, 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皇上身子微微一僵,饶是他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 对各种突发事件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他却没有想到,最先出来旗帜鲜明支持他的竟然是无赖小儿张彦瑾!
在皇上的印象当中,张彦瑾一向是溜奸耍滑,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类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却在这种极为危险的时候如此坚定地注视着他,斥责这些世族的言论。
朝野中的其他人目光也都齐刷刷落在了张彦瑾的身上, 目光中满都是震惊。
张仲谦更是把熬得通红的眼睛瞪得老大, 震惊过后,愤怒便爬上了他的脸颊。似乎是在斥责张彦瑾居然在这个时候胡闹,支持皇帝是一定的,但是你这小子上去做什么,也是他和褚持恭几个老将说才是, 这日后会给这小子带来多大的危险啊。
若不是此时还在朝堂之上, 张仲谦真想快速走出, 薅住张彦瑾的头发,就把张彦瑾扯出去。朝堂之上,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闹?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最恼火的人要数周勤和陈国公、韩国公三人了, 他们是什么地位,张彦瑾这个无赖小儿,居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他们荒谬?
“此地是朝堂,非小儿所能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了!”御史刘岩时说道,这样子看起来及其正气。
张彦瑾目光如电,直视陈国公道:“朝堂是皇上的朝堂,我乃是和皇上汇报,难道御史连区区礼节都不懂吗?”
刘岩时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他生平最为自傲的便是谨遵礼节,从不逾矩,可此时却被这个无赖、黄口小儿张彦瑾指责自己不懂礼节,真是气煞人也!
皇上望着陈国公、韩国公、瑞国公、刘岩时、张淳泽几人恼怒的面色,心中竟然觉得十分惬意。
不过作为王者,他自然知道掌控全局。此时中州大灾,首当其要的是解决灾祸,尽管张彦瑾出来这么一搅和,让他觉得像是出了一口气,可他也不能让张彦瑾把事情带偏了。
要是刘岩时再被张彦瑾气得来一出辞官归隐,他可不觉得自己今天还有那么好的心情劝慰刘岩时。
“张彦瑾,你刚刚说要给朕汇报,现在说吧。”皇上看了一眼张仲谦,淡淡道。
皇上不觉得张彦瑾有出来蹚浑水的觉悟,便觉得这是张仲谦的安排,在想办法帮他,可他又隐隐觉得这实在不是张仲谦行事的风格,因为张仲谦若有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告诉他,而不是突然来这么一出。
只是现在在朝堂之上,他也不能细问,只能先听听看张彦瑾要说什么了。
周勤看了张仲谦一眼,匆匆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中州几十万老百姓的性命,张彦瑾黄口小儿之言,岂能听得?!”
“先说是不是,再下定论。瑞国公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匆匆阻拦,是否太过于鲁莽?”
张彦瑾不急不慢道:“再者,朝堂之上,百官论事,瑞国公想要违反规定不成?”
朝堂上议事,百官皆可发言,可实际上私下里众大臣就把事情的商量好了,交给等级高的大臣去发言讨论,等到皇上问的时候,他们说附议即可,这虽然没有人规定如此,可这却早就是不用言说,大家都清楚的规则。
此时张彦瑾突然如此之说,周勤想要辩驳,却辩无可辩,只能咬着牙,默默地看着张彦瑾,想要看看他说些什么。
“臣想说,中州地震根本就不是因为上天降怒于大魏朝,而是地壳运动导致得罢了,而天降暴雨,不过是因为中州四面环山,台风盘旋在山中罢了。”
张彦瑾目光灼灼,注视着张淳泽道:“太卜令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连如此简单的自然现象都不懂,还要散播谣言,说是上天降罪于我大魏朝,引起庙堂恐慌?”
“呵呵。”张淳泽拢了拢袖子,微微扬起下巴道:“如此荒谬的话语竟然都敢拿到朝堂上来说,启禀皇上,这些奇怪的话语微臣还是第一次听到,微臣认为他在妖言惑众,趁着中州灾难哗众取宠!”
张彦瑾并不理会张淳泽,而是继续道:“启禀皇上,微臣曾和东瀛使者小五郎一起喝酒闲聊,也在东瀛买了石见一地,小五郎告诉臣,他们东瀛自古便是地震频发,乃是由于地壳运动频繁所致,只要多加预防,便不会有伤亡。”
正说着,张彦瑾笑着看了张淳泽一眼,这才淡淡道:“若是按照太卜令所言,东瀛的天皇是不是要每个月都下四五次罪己诏啊?”
“一派胡言!张彦瑾你居然敢猜测天意,用妖言来曲解天意!”张淳泽扭头怒瞪张彦瑾。
说罢,他拱手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他却在此胡言乱语,当是斩首以儆效尤!”
原本观天象这些便自古从无定论,只是大家根据自然现象总结而来的定论。
他作为太卜令,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中州地震,又连遭暴雨冲袭,黄河也发了大水,如此大的灾祸,他自然要寻找一个理由。
可他却不曾想到这中间居然冒出来一个张彦瑾来,言之凿凿说他妖言惑众,他此时心中已经没底,可为了维护他作为太卜令的面子,他自然是要反驳张彦瑾。
“斩首以儆效尤?”张彦瑾嗤笑一声道:“该不会是太卜令心虚了吧?”
张淳泽怒瞪着张彦瑾,他作为太卜令的威严居然被人当堂质疑,自然是让他恼火不已,可若是在朝廷上和张彦瑾这么一个黄毛小儿计较,却有失他作为太卜令的风度。
他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侧头道:“天象神秘莫测,愚昧之人怎会懂得天意,我只是不愿与你过多纠缠浪费时间而已。”
张彦瑾不再和张淳泽说话,只是拱手热切地注视着皇上,信誓旦旦道:“若是皇上不信微臣言论,大可把东瀛留在我大魏朝的使者叫来一问便知,或者随便问哪个东瀛人便可以证明臣所言是否属实。”
皇上自然是不愿意下罪己诏的,他同样觉得上天降怒于大魏朝乃是无稽之谈。
他一挥手道:“朝堂之上,百官皆可发表议论,既然张彦瑾说这乃是地壳运动所致,那就把东瀛使者叫来一问便知。”
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闻言,当即高声道:“宣东瀛使者进殿!”
不多会儿,驻长安的东瀛使者就被守在殿外的太监们叫了来,他上殿之后,先给皇上行了一个礼,这才道:“启禀皇上,东瀛确实如张男爵所说,地震多发,乃是大地运动的正常现象。由于我朝人民自古便经常经历,大家都有了防范意识,故而多年地震,很少有伤亡。”
他也不知道张彦瑾所说的地壳到底是什么,就按照自己所知解释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又怕知情不报惹怒大魏朝皇帝,就解释道:“微臣也是刚刚才听说了中州发生了地震,正想要给皇上进言,却不想张男爵已经给皇上解释明白了。”
张淳泽气得脸都白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到底哪本书上记载过地震。他自认为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曾想今天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儿当朝给比了下去,高傲的自尊心让他一时间竟然心绪颓然,面色灰白。
“原来如此。”皇上微微颔首,他心中微微释然,不管怎么说,有了东瀛使者的言论,这些官员们便不能再以上天降怒于大魏朝,为了让上天息怒,皇上需要下罪己诏的言论来压迫他了。
“皇上,微臣认为,目前根本不是要讨论如何平息上天震怒这种无稽之谈的时候,应该尽快想办法解决问题,只要台风一过,暴雨停下,黄河水流量减少,洪水自然会平息下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要把那些仍然困在里面的老百姓们救走。”
张彦瑾再次进言道,这也算是转移话题,他倒是想和朝堂的老大爷们讲讲地理,讲讲他们生活在地球,甚至还可以做地动仪,但是后来想想,这事还是不宜拿到朝堂上来,毕竟太过匪夷所思,领先一步是聪明人,领先太多,那就是妖孽了,会被群起攻之的。
他从善如流道:“那你有何办法?”
“启禀皇上,今天在朝堂之上,陈尚书说洪水有一米到半米之深,微臣认为,既然如此,那么就可以用大船去救人,一来可以减少官员们的工作量,二来可以尽快救出困在水中的百姓们。”张彦瑾将早都准备好的话讲了出来。
第63章
陈国公故意扭过头, 看都不看张彦瑾, 不屑道:“皇上已经把能派的大船都派过去了, 这种谁都能想到的办法还需要你说吗?”
本来今天他们就计划好了让皇上下罪己诏,却不想被张彦瑾这么一搅和, 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就这么泡汤了, 他心中岂能好受?
此时看到张彦瑾如此说,自然要抓紧时间怒斥张彦瑾了。
这样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张仲谦, 心中越发觉得张仲谦膈应起来。这个张仲谦三番五次让他的侄儿张彦瑾和他们作对,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陈国公并不觉得以张彦瑾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能想到东瀛地震这种事来, 他私下里肯定是受到了张仲谦的指使,这才敢在朝堂之上和他们作对。
他一想到张仲谦和他们作对不亲自出马, 却让张彦瑾这么一个黄口小儿出马, 他心中就越发不舒服起来,觉得受到了张仲谦的蔑视。
皇上心中也隐隐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张彦瑾会有什么好点子,却不想张彦瑾也只能说出用船救人的办法。
张彦瑾和刚刚一样,直接忽视了陈国公, 只是继续道:“皇上, 暴雨天气, 现在的船只肯定是寸步难行,微臣想到了一种新型的船只,可以由十人同时开动,即使是暴雨, 也可以畅通无阻,快速在洪水中救出困在里面的老百姓。”
在中国,从古代起人们就知道把竹筏子或者木筏子扎在一起在水上飘荡,这便是最早的船只了。后来,在大禹治水的时候,为了方便在水中指挥,大禹将一根木头的中间掏空,站在其中,在水中飘扬,这种船便被称为独木舟。
再到后来,为了船只稳固 ,又出现了双体船,也就是用厚厚的木板架在两条船只上,作为桥梁,将两条船连接在一起,以其外貌取名,称为双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