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这种感觉,有愤怒有愧疚有后悔,也有深深的无奈和迷茫。
或许,她妈妈说得没错,或许,又不是那么的正确。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生活似乎就这样,像湖泊,波澜时常起,最终还是会恢复平静。
家人之间,又哪有什么永久的记恨?
争吵后的第三天,氛围渐渐好转。
傍晚,沈莺莺从吞吞吐吐的沈樾嘴里得知,陆朝生病了,重感冒,上午见他在胡大夫诊所里输液。
沈莺莺一句话都没说,埋头紧咬着下唇,眼眶迅速泛红。
她可真自私。
陆朝生病全是因为她,但她却无能为力,丝毫都不能替他分担痛苦。
如果她那天晚上没去找他就好了。
又想,陆朝干嘛那么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干嘛由着她纵容她?
沈樾受不了她琼瑶女主式的表情,模仿沈蔚的语气说:“女儿大了,真是管都管不住。”
沈莺莺:“……”
她一口气憋在胸中,正难受着呢,冷不丁被沈樾这么一逗弄,要哭不哭要笑不笑。
“行了行了,菜园里不有生姜吗?煮点姜茶去慰问慰问,也差不多了。”
沈莺莺眼睛一亮,哎哟,想一块儿去了。她说做就做,去屋后小菜园里拔了生姜,与红糖搭配着煮姜茶,最后在沈樾掩护下,偷偷跑去找陆朝。
网吧里没找到他人,沈莺莺跟王田宝打了招呼,知道陆朝这几天都没过来。
鼻子酸酸的,她走出网吧,用手锤了锤脑袋。
他都生病了,哪还顾得上游戏啊!
沈莺莺之前没进过陆朝家,站在他家栅栏门前左顾右盼,她仰头望着二楼窗户幽幽透出来的光亮。
那是陆朝房间吧?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想了又想,趁姜茶还热着,她鼓起勇气敲门进去,满脸不好意思地把姜茶交给陆朝奶奶,然后便要走。
奶奶笑得慈祥,虽心里有疑。但小姑娘笑得甜,说是朝儿朋友,又说是她害朝儿生病,所以赶着来送姜汤。
反正小姑娘说得有些乱,她耳朵不大好,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到最后,她还是坚持让小姑娘上楼去见见朝儿。
沈莺莺犹豫一瞬,点点头,提着姜汤小心翼翼上楼梯。
她是想见陆朝的。
而且陆朝奶奶人和善,似乎没想左,误以为他们关系不正常。
所以沈莺莺就很放心了。
轻叩房门,里面传来恹恹两字,“没锁”。
沈莺莺扭了把柄,悄声进屋。
男生的房间好像都差不多,沈樾的卧室也是干干净净,颜色单调且乏味。
目光投向床榻,陆朝整个人埋没在被子里,露出几缕柔顺的黑色头发丝儿。
“奶奶,我没事,您歇着去吧!”他声音嘶嘶哑哑的,隐隐透着几丝不耐和关切,似乎不愿老人为他操心。
沈莺莺揪起嘴,有点想哭。
陆朝真好,看起来冷冷的,心却比谁都热。
这么大的房子,空阔阔的,他偶尔会觉得孤单吗?他和他奶奶是彼此照顾彼此吧!所以他性格里才会有沉稳的一面。
“陆朝,是我。”
被子蓦地被掀开,陆朝眸中陆续闪过震惊愕然和慌乱,视线迅速在屋内绕了一圈,冷静下来。
沈莺莺装作没察觉,他房间可整洁了。
提着姜茶走到他床边,她愧疚地皱起鼻尖,笑嗔着说:“是谁说自己身体素质好,才不会感冒呢!”
面色尴尬,陆朝先嘀咕了句“你怎么来了”,又说:“一年上头不感冒不是好事,书上不说每年高烧一次对身体好吗?”
“你总是有理。”沈莺莺忍俊不禁,抿唇把姜茶打开,她不大自在地坐在床边,递过去,“我煮的姜茶,你要喝吗?”
“你煮的?”
“对啊,我尝了,甜的,你喝着试试?”
陆朝接过去,姜茶微烫,他慢慢喝着,尽管不喜那么浓郁呛鼻的味道,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你,家里还好吗?”
沈莺莺开心地收起空掉的保温杯,神情滞了一瞬,点点头:“挺好的,我那晚……”
“莺莺,长大就好了,你很快就会长大。”
“嗯。”沈莺莺把玩着保温杯上的粉色丝带,认真说,“我想好了,就暂时不花那么多时间在学习之外吧,虽然我真的不爱学习,但考上大学我就自由了呀,陆朝,咱们考同一所大学吧,等我们离开了泓镇,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长大了呀!”
“好。”
“那你能不花那么多时间在游戏上了吗?当然我不是不让你玩游戏,毕竟我也不会放弃我喜欢的东西啊,只是减少下时间。为了长远未来,暂时的退让是必不可少的,这也算是一种策略对不对?你说对不对,哎呀,你冲我笑什么意思?陆朝你还笑……”
“对,你说的都对。”
沈莺莺笑着瞪他,努嘴说:“你答应了哈?”
“嗯。”陆朝颔首,斜靠在床头,笑得很像冬日里的一抹旭阳。
“那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沈莺莺离开前,还被陆朝奶奶硬塞了一把水果糖。
渐渐走远,她回头望向在黑暗中变暗的陆朝家的灯光,剥了颗糖喂入嘴中。
是甜橙味儿的……
冬去春来,沈莺莺过了个年,胖了三斤。
都怪陆朝,他爸妈回家过年,带了好多零食,糖啊巧克力什么的。
基本都进了她腹!!!
还有呀,陆朝期末考试进步了一二十名,他爸妈一个高兴,作为奖励给他买了电脑。
可羡慕死沈莺莺了,但她望着她那成绩单,连向爸妈讨个红包都没脸。
哎哟,人比人好气人呀,陆朝该不是个待开发的隐形学霸什么的吧哼哼……
开学后半月,周六,沈莺莺以踏春之名,以减肥之名,以纯粹的嫉妒之名,拽着陆朝陪她骑单车进城,去找表妹沈笑。
乡里春光好,田埂青幽幽中冒出一抹娇黄,是蒲公英花。
沈莺莺摘了两朵别在胸口当胸针,瞬间就很高兴了。
“你去找你表妹做什么?”路上,陆朝轻轻松松靠右手支撑着单车前行,扭头笑问。
“其实我不太亲近这个表妹啦!”沈莺莺吐了吐舌头,“主要是她妈妈,特别爱炫耀,所以沈笑也特别爱现,整天一副超高贵的样子,总爱笑话我做的东西又村又土气。”
“那你还去找她?”
沈莺莺噘嘴,不情不愿说:“过年的时候,沈笑不又冲我炫耀了嘛,说她一个姐姐送了她瓶香奈儿香水,大几百块钱呢,我妈干洗店过年一个月才能挣多少呀,所以也不能怪她那么嘚瑟。你知道的,我喜欢香水嘛,就让她带过来我瞧瞧,她不干,叫我自己去找她,还难得慷慨,说可以喷出一小瓶儿送我呢!”
“原来如此。”陆朝挑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去你的。”沈莺莺瞪他一眼,操控着自行车朝他撞去,一时之间,笑声满溢。
第20章 二十章
二十章
沈笑家在城南,那里没有高楼矗立,属于风格古朴的老城区。
沈莺莺一路穿肠入巷,领着陆朝拐入小胡同,最后停在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大门前。
伸出手指,沈莺莺指给他看:“沈笑住东边那栋楼,第三层,你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进去?”
陆朝顺势望去:“咱们把单车放在她家楼下,我在那儿等你,就不进去了。”
“好嘞!”沈莺莺点头,“反正我就进去拿一小小瓶香水就好了嘛!很快的,陆朝你等我呀!”
“嗯,好!”
停好单车,沈莺莺笑嘻嘻冲他挥手,蹦着跑进楼梯,连脚步声都洋溢着满满的兴奋与快乐。
陆朝摇摇头,既无奈又好笑。
将近中午,哪怕是初春,光线也有些强烈。他走到不远处一棵常青树下,借枝繁叶茂遮挡太阳。
周围都是春色。
花儿绽开笑脸,树枝抽了绿芽,一派生机勃勃。
陆朝懒懒散散站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东边建筑。
突然,一抹身影跑出了阳台。
眯眼看,陆朝想,是沈笑吗?这确实是三楼,就不知他有没有认错,他对沈笑的记忆并不深刻,毕竟见得少,但她的身形却是有几分眼熟。
阳台上摆了几盆郁郁葱葱的绿萝藤蔓。
陆朝定定望着那个身影,从行动和姿态,他感觉她此刻很焦躁。
她还转身踹了下靠在墙壁的塑料盆,明显是在发脾气。
蹙眉,陆朝刚要移开视线,却见她从藤萝旁边拾起个东西,跑到阳台边角的洗手池。
他视力虽好,却受限于角度,并不能把所有细节都尽扫眼底。
这个大概是沈笑的女生忙碌了许久,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最后还握着什么东西使劲摇了摇。
陆朝莫名其妙。
注视她松了口气般地从阳台走入客厅,陆朝耸了耸肩,目光随空中飞过的几只鸟儿远去。
果然没等多久,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楼梯口,熟悉的身影欢快地跑了出来。
陆朝弯唇走去,低眉望着她笑得比花更甜的脸庞:“拿到了?”
“嗯嗯嗯,在这里哦!”献宝似的,从口袋拿出小小的透明喷雾瓶,沈莺莺犹豫了半瞬,有点舍不得地往陆朝脸上喷去,哪知他却反应极快,瞬间往后躲开。
“哎呀你干嘛躲?”跺跺脚,沈莺莺噘嘴不高兴,“只这么小小一瓶,我自己闻闻都舍不得,你居然还敢躲?陆朝你要气死我呀!”
摸摸鼻尖,陆朝很惭愧:“条件反射。”
“那你闻到了吗?好闻吗?”
面色僵滞,陆朝支支吾吾点头:“不错,还不错,嗯,挺好。”
“是吧?这可是香奈儿红了好多年的经典香水哦!”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附和,沈莺莺面带得意地摇了摇小喷雾瓶,突然皱眉,嘀嘀咕咕说,“可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好奇怪呀,这味道怎么有点清新剂和花露水的味道?难道是我今早涂了花露水的原因吗?”
陆朝笑出声来,顺势揉了揉她脑袋。
“哎呀你干嘛总揉我?”思绪转移,沈莺莺佯怒地踮脚,想以牙还牙,奈何陆朝太高,她够不着。
两人胡闹一阵,见她生气,陆朝不躲了,他微微弯腰,一副慷慨就义俯首称臣的模样,把脑袋低到她眼前:“喏,给你揉。”
“哼,谁稀罕!”把头扭开,沈莺莺哈哈大笑地跑去单车旁,“走啦陆朝,你不是说想去买键盘吗?趁早去瞧瞧。”
两人离开沈笑家,一路,沈莺莺都围绕着“香水”打转。
叽叽喳喳的,还说沈笑终于大方了一回,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说沈笑装高贵的坏话了云云。
陆朝脸上保持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的声音,他从不觉厌倦。
无论她说什么,好像都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心情永远都是晴天。
可是——
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吱呀”一声,陆朝猛地停下单车。
走出好几米远的沈莺莺后知后觉,奇怪地问:“陆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