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南舌尖一卷,吹了个口哨。
“她走了。”
阮恬松了口气, 脸上挂着几分紧张,“吓死我。”
沈从南调侃,“你也会吓到?”
阮恬眼角抽了抽, “……”
“好像是个女的。”
阮恬看了眼窗口, 淡淡道,“我知道她是谁。她刚刚好像有点怀疑我们的关系了。”顿了下, 她一本正经地补充:“她是封卿的助理。我们还是以后少单独见面。”
静了下。
阮恬觉得不对劲,看向沈从南。
沈从南念及那偷窥的已经走远,放下心来,对上阮恬的视线, 只抓住了他认为的她话里的重点。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哦,我们什么关系?”
阮恬知道沈从南又嘴欠了, 面色一正,故意掷地有声地说, “炮|友。”
该死, 都怪网上那些真假掺半的黑料楼。
沈从南瞬间觉得牙根一麻:“……”
阮恬:“刚刚那个偷窥我们的人是这么觉得的。”
沈从南:“……”
沈从南拿出那份看上去卖相已经有损的意大利面,试图换个话题, 讨好道:“不说那个了。诺,这个真是给你做的。”
阮恬看着他,感觉他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无不都透露着“爷给你做了意大利面爷很牛逼”的气息。
阮恬顿时不想罢休,追究道:“你和很多女明星……是不是都很亲密,像刚刚和封卿一样?网红也是吧,我看见过好几个网红发和你的合照。要不是因为这么多合照,那些人也没机会造谣你约|泡。”
沈从南眼梢一动:“你都看见了?”
阮恬以为她要坦白从宽,硬气道:“嗯。全部。”
沈从南:“这么关注我?哦,对,上回看微博,我是唯一一个特别关注。”
阮恬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故意的。”
“……”
“故意拍的。想让你看到。”
“……”
“找不到你,当时很烦你,更烦我自己老是能想起你。就想让你看到我。我想着这样也能让你心里不舒服。”沈从南垂眼,“挺幼稚的吧。”
阮恬心里有些涩,声音也跟着涩涩的,“……是啊,幼稚。”
“我那会想,黑红也挺好。红的快点。黑着黑着说不定你就关注我了。”
沈从南的声音很淡,像此时此刻威尼斯城的河流,静静流淌,却意味极深。
那种意味,像少年时代沿路留下来的一股执念,很深地刻印在了骨血里,时间久了,这种执念能从骨血里挣脱出蝴蝶来。
而这只蝴蝶,好像只认识阮恬身上的香气。
阮恬微怔,表情看上去木木的。
那模样像是受宠若惊,好像没想到沈从南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一样。
沈从南难得见她这副模样,瞬间乐了,将那份打包好的意大利面往阮恬怀里递,“不说了。吃吧,凉了没味了。”
阮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讷讷地接过那个盘子。
沈从南:“你快八个钟头没吃东西了。吃吧……虽然是百度了一下,乱做的,但我刚在厨房尝过一点,味道还可以。”
阵风来。
阮恬还没从这阵情绪里走出来,甚至忽然地,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跟阮舒过了十八年,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自己做早饭来吃,在别的同学都还有妈妈扎马尾辫的时候,她只能每天自己对着镜子扎一个马马虎虎的辫子。
她一直都知道,知道班上很多女孩子在背后说她为什么冬天只有一件厚外套,说她为什么辫子永远都扎得这么丑,说她为什么鞋子磨得快没底了还穿着那双鞋。
这么多人在背后议论她。
可是没有人关心她,关心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太孤单了。
从小就是这样,爱听孤单的歌,爱走一个人的路。
她总是活得特别被动,总是要看到别人为自己付出了,才愿意相信那个人是真的对她好。
她活了二十二年,还没有人,会像沈从南一样,准确地说出“你快八个钟头没吃东西了”这样的话来。
哪怕是纪言初,按照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会准确地观察到她有多久没吃东西。
虽然天色黑,但恋人的眼睛总是最敏锐的。
沈从南感觉到阮恬的表情不大对。
他敞开怀抱,将阮恬轻轻抱进怀里,鼻子轻轻擦在她的耳朵上,声息温热,“怎么啦?”
阮恬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感觉整个特别地满,从未有过的完整的满,“没怎么。沈从南,没怎么,我是开心,我就是有点感动了。遇到你,真是太开心了。”阮恬想起刚刚在镜头下的沈从南,她又开始不自信。
她觉得沈从南离她真遥远啊。
甚至他说要做个意大利面给她,到最后也只能在镜头下分给其他明星吃。
她只能看,却吃不到。
她只能听着沈从南在镜头下给观众表白,却不能站在她跟前,只对着她说喜欢。
然而现在她又恍觉,他其实离她很近。
因为每一次她忍不住要往后退的时候,他好像都会一次次朝她走。
他急了,还会逼着她向他走。
就像那天下雨她去拦他的车,告诉他她愿意给他写欠条一样。
阮恬觉得他们这样不太好,万一要是有人见到了,那真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她推开他,“好了,意大利面留下,你赶紧回去录节目。”
沈从南低笑两声,“心情好了?”
阮恬点头,难得地开玩笑,“嗯。好了。完全。吃完意大利面会更好的。”
沈从南估摸着时间也有点久了,眉眼一合,收起笑,将手机还给阮恬,“那我进去了。你吃完进来。”
阮恬拿回手机:“嗯。”
“别感动过头。”
“……快进去吧你。”
阮恬刚想尝一口沈从南大厨亲手做的意大利面,手机震起来。
号码并不陌生,上回阮舒逃狱,这个号码打过来之后,她就特意备注了:徐玲娟警官。
阮恬再看到这个号码,心里莫名地慌起来。
她手抖了好几次,才终于接通电话。
阮恬声音有点细,带着对某种未知的恐惧,问:“徐警官?”
那一头声音温和:“阮小姐,我是H市女子监狱的女监狱长徐玲娟。前段时间我给你打过电话,告诉过你你母亲已经逃狱了。”
“嗯。我记得。”
“跟你说情况前,我能方便问一下,你现在在哪儿吗?”
“威尼斯,我在威尼斯,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如此。好,阮小姐,先别紧张。听的时候也别激动,是这样的,因为我丈夫是刑侦队的,这两天他接手了个案子,你和你朋友纪……纪言初一起租住的公寓,就在昨天被阮舒进去过,而且你的房间被阮舒全部翻遍。纪言初报了警,然后我丈夫带人去初步查看了之后,封锁了现场。纪言初也出去和她同事一块住了。”
那边的声音断了下,似乎感觉阮恬有些不对劲,岔开了话,问:“阮小姐,你还在听吗?”
阮恬喉咙像忽然含了一块炭,发声艰难:“在,我在听。后面还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言初?言初……她出事了……?”
徐玲娟感觉到阮恬声音里的害怕和忐忑,尽量放松,保持平和地说,“我们今天联络不到纪小姐,找了纪小姐最后一通求助借宿的电话联系的同事,说纪小姐昨天最后没有到她那,她给纪小姐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打不通……”
徐玲娟再一次停顿,问,“阮小姐,冷静,别慌张。”
阮恬强迫自己冷静,可是她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我知道我要冷静,我知道。所以,所以你们觉得言初是被我妈抓走了对不对?”
徐玲娟感觉到阮恬已经没法冷静了,“……”阮恬恐惧里透出几分坚定:“我知道,我知道她就是想逼我回去。她恨我,她比谁都恨我。我马上回来。我回来,她肯定就会来对付我,放过言初了。”
阮恬永远都记得。
她记得那一年警察侦破了方顺被杀的真相后,找上门逮捕阮舒时,阮舒说的话。
阮舒打她踹她推她,说:“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告诉他们啊,是你杀的!人是你杀的,你还没到十八岁,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你知不知道!你说啊!你死的啊!你给我说!”
她记得阮舒掰着她的嘴巴,要她说话,要她承认人是她杀的。
她记得当时阮舒那样子,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疯狗,见到人就咬。
第四十九章
夜色中风起。
阮恬感觉很冷, 她两颊止不住地开始哆嗦,哆嗦了好一会,她摸着手机给纪言初打电话。
明明拨号键就在眼前,可是她手指抖得太厉害, 竟一次都没有点中。
有液体一下接着一下地打在地上。
马上浸湿了地面, 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圆圈。
她仿佛又回到了阮舒将她带回乡下的日子,黑漆漆的房间, 窗户被阮舒锁死,她只能点灯,以来得到光亮。
电话终于拨出去。
阮恬将手机贴在耳边, 她不知道等会阮舒看到她给纪言初的来电会不会接电话, 不知道阮舒如果真的接了电话她该说些什么,她更不知道阮舒到底想怎么样。
她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激烈地主宰, 无声地统治着。
阮恬脑子一片浆糊,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阮舒接电话。
一直到电话自动被切。
阮舒没接。
阮恬蓦地松了口气。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后背都都是黏糊糊的冷汗。
她在原地像个木偶一样站了一会, 也不知道是在刻意逼迫冷静,还是在整理整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又有风吹过。
地上的泪痕慢慢干涸了。
阮恬侧过脸, 站在窗前,看向屋里一整个摄制组。
因为隔着窗帘, 她只能看到一屋子的人影, 但很神奇地,她很快就分辨出了沈从南的身影。她感觉到他应该是说了一句什么, 边上好几个女明星都捂着嘴轻笑。
阮恬怔了会。
她忽然觉得她还是离沈从南很远。
就像高三那年,她刚和沈从南互通心意没多久就出了事;她甚至连告诉他真相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就像现在,阮恬根本不知道,她将会面对什么,遇到什么。还能不能再回到沈从南面前。
当警察已经制不住阮舒的时候,警察也无法保障她的安全。
她不能让纪言初因为自己受伤。
也不能让沈从南因为自己担心。
阮恬感觉背上的汗慢慢风干,紧接着额角紧张跳跃的青筋也慢了下来。她沉沉地舒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屋里的人影,抱着那份已经没胃口咽下去的意大利面,转过身。
她拿出手机,给沈从南发微信。
沈从南。我走了。
我刚刚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和你在一起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