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四月还不是瓜纳华托的旅游旺季，街道上仍然人浪不息，四个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差点儿走散。谢乔生一直紧紧跟在林慕身边，望着她被杨知言握住的手，很想伸手接过来自己握着，现在那些跟拍早被甩开，不用担心会被拍下来，然而和早上一样，只是想想。
四个人在斜阳映照下的斑斓小城挤过小街，穿过巷道，身后的粉丝团还穷追不舍。
杨知言体力渐渐不支，脚步放缓，喘着粗气：“我……我，跑，跑不动，了。”
林慕额上也沁出一层汗，她用力抓紧杨知言的手，往后望了望：“坚持，我看那些小姑娘也跑不了多久了。”
“我，我还是，头一回见识……粉丝的，力量。谢、谢乔生，你，你这面子忒大了。”杨知言尽力跟上，喘着气也要吐槽。
谢乔生尴尬不已，也不知说什么好。
所幸，一大队表演人员穿过，小姑娘被隔断在另一边，待表演人员走过，已经望不见那四人的踪影。
这边，四人躲进一个小巷中，杨知言扶着墙拍胸顺气：“这些小姑娘太能跑了，在学校长跑有这速度早进国家队了，屈才真是屈才。”
谢乔生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抱歉，都是我引来的。”
林慕轻轻摇摇头：“你是明星嘛。”
顾宪安也笑道：“刚才林小姐还说我爬上爬下都不怎么出汗，这下出出汗也好，排毒。”
杨知言大度地挥挥手：“跟你又没关系，道什么歉哪。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明星还真不是好差事，出国旅个游都不得安宁。”
她质疑的眼神掠过谢乔生的脸：“帅是帅，可谁要当了你的女朋友，还能有安稳日子过？那不得天天被狗仔跟踪，被粉丝怼？”
谢乔生原本看她大度识礼，还想谢谢她的不计较，没成想下一句就给他点燃一炮。
他下意识看了看林慕的脸色，她面色如常，他心下稍安，又觉得难过，难过她似乎一点也没在意这话。
他没时间自怨自艾，第一要务是表明立场：“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很多明星都正常恋爱结婚的，不要被少数八卦蒙蔽。”
杨知言不信：“是吗？”
“当然是了！”他正色道。
杨知言摆明不信，也不和他争，靠在墙边休息：“我得再缓一缓，你们先走吧。”她向林慕挥了挥手。
林慕跑了那么一大段，这会儿也靠着墙：“我也想休息下。顾律师，麻烦你等一等了。”
顾宪安“嗯”一声，走到巷口观察他们跑到小城哪个区域。
过一会儿，杨知言休息得差不多了，在原地蹦了蹦，扭动脚踝，眼睛看着地面，一边扭动脚踝一边说：“我啊，可不信你们明星那些，看刚才那些小姑娘的架势，你真有了女友，那不得被撕碎？”
谢乔生头皮发麻，正要反驳，却听见林慕开口为他辩解：“不会，乔迷们都很好。”
谢乔生心头一暖，差点儿忘了林慕还是自己的粉丝，他咽下在嘴边的话，只呵呵地傻笑。
然后，他又听见林慕继续说——
“而且，谢乔生不算很火，微博粉丝只有四百多万，所以，女友不会被撕碎的。”
谢乔生：“………………？？？”
他这会儿真是说什么都不是，在她俩面前争自己的咖位没必要，不说点儿什么就算默认不火的事实。他本来也不算特别在意这些，毕竟进娱乐圈快六年，他这一路走得很顺遂，已经很知足。
可现在……
却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在心仪女人前不被认可的忧伤。
他垂下眼睫，默默碎了一地玻璃心，暗暗发誓今年事业要更进一步，定下微博粉丝突破一千万的小目标。
……
北京。
“林总，我们还在瓜纳华托，行程刚到一半儿。”
“我知道，只想问问林慕的情况。”
“林慕？……林小姐啊，她这会儿在城里找青蛙呢，您找她有什么要紧事儿吗？”朱修文问得小心，很疑惑林总怎么过问林慕的状况。
是女友还是亲戚？
他实在摸不准，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看来林慕毕竟和林总有关系是铁板钉钉，态度谦恭起来：“林小姐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也没怎么累着，您放一万个心，我会多多照看她的。”
“不用你照看。”
“……林总，那您的意思是？”朱修文也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条，却怎么都摸不清这位林总的脾性，还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
“啪嗒”，挂掉电话。
林深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影和光晕，身形孤清又落寞。
他的意思？
他自己都不明白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联系不上她，只想听听近况也是好的。他更不清楚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过去四年也无这般焦虑。
写字楼下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长寂，似一把利刃刺破林深近来心里那股隐隐的、莫名其妙又被极力压下的不安。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回办公桌继续工作。
他不喜欢这些事，也不喜欢钱，但此时唯有这些能让他恢复理智。
而不是胡思乱想。
第36章
四个人走出小巷, 干脆结伴而行。
有了杨知言的视力加成，林慕和顾宪安不到两小时又找到十几个, 斜阳斜下，华灯初上, 四人刚好走到高处, 望着脚下被浅蓝色天空映照出淡淡蓝光的小城, 都在心里惊艳不已。
林慕职业性掏出单反设置好参数, 开始拍照。
杨知言也带了相机，跟着林慕一起拍。
拍完她凑过头想看看林慕拍的效果，这一看却惊叹地连连称赞：“我的天你拍得也太美了！”她把相机递给林慕，“你看, 明明是一样的景色，构图我也学你拍的, 颜色怎么差这么多呢？”
谢乔生和顾宪安闻言也走近看林慕的单反屏幕，这张照片近乎还原了小城此时浅蓝光晕和暖黄灯影的对比，美得亦真亦幻。
谢乔生莞尔：“林慕, 你拍得真美。”
林慕抿嘴一笑：“吃这碗饭，当然要有点技术。”
杨知言拉着林慕胳膊, 嘟嘴道：“教教我怎么拍出这种效果嘛。”
“好啊。”林慕拿起杨知言的相机，细致教她，“先调色温, 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不会偏暖。再调光圈、曝光度，好啦，这样你试试。”
杨知言再拿相机拍了几张, 果然也得到满意的照片，开心地抱着相机道谢：“大神受我一拜，嘿嘿，今晚拿到手机我就发到朋友圈去装个逼！”
“咳咳。”谢乔生使劲儿咳嗽一声，成功吸引到其余三人注意，“景色这么好，我们一起拍个合照怎么样？”
顾宪安会说西班牙语，肩负找人帮忙拍照的任务。四个人站成一排，杨知言靠着林慕，顾宪安又站在林慕另一边，谢乔生只好走到杨知言旁边。
“咔嚓”，留下一张旅行合影。
四人看天色已晚，开始往旅舍走，路上谢乔生慢腾腾挪到杨知言身边，小声说：“那张合照，能不能发给我？”
杨知言瞥了他一眼，应了声：“没问题啊。”
他们回到旅舍时，钟睿和沈明青早已坐在大堂里，一人坐一个沙发，各自看杂志。
小邵挨个数小组的玩偶，谢乔生和杨知言又荣登榜首，找到30个，林慕和顾宪安找到21个，钟睿和沈明青找到……5个。
杨知言出于惯性又想开启嘲讽状态，见钟睿脸色不太好看，便忍下毒舌的冲动。
晚上又到拿回手机的时间，林慕刚一开机，林深的电话就进来了。
杨知言笑嘻嘻地八卦起来：“林慕的电话总是响这么及时，简直是卡着时间打进来的，是不是男朋友呀，真恩爱。”
谢乔生一震，心里一阵慌乱，居然没去打听林慕是否单身也这么自顾自地陷进去了。他紧张地偷偷瞄了瞄林慕，见她愣了愣又笑开：“不是男朋友，是我……朋友。”
说完林慕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呼，林深。”
“嗯？”
“你这几天老是打我电话，刚刚别人问我是不是男朋友，好尴尬。”
那头沉默了两秒：“……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不是了，说你是我朋友。”
林深轻声嗤笑：“我和你是朋友？”
“我也觉得用这个词怪怪的，不然怎么说，”林慕想起之前的乌龙，开玩笑，“难不成说你是我哥哥？”
“这话一点都不好笑。”
“这么严肃干嘛？……也是，你就没放松的时候。”
“我……”
林慕等了一会儿，他也没说下去：“我什么，说啊，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
“你才婆婆妈妈。”
林慕“扑哧”笑了一声：“没听你说过这么幼稚的话，像小学生。说真的，最近你很不对劲。”
林深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问：“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一种感觉，比如，比如你这几天老给我打电话，以前你可没这么做过。”
“……”
林慕想起路遥那句奔三的老男人，忍不住调笑道：“该不会……是寂寞了？寂寞就去找个女朋友啊。”
“我不想找女朋友！”林深接得很快，语气急促，说完立马后悔。
我不想找其他人，他想说的是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非人类怎么可能喜欢正常人，还是别去祸害正常人了。”
“非人类？”林深细细品味这个词，“你觉得自己是正常人吗？”
林慕唇边笑意稍淡，眸光微黯：“当然不是。”
“所以——”
“所以我也不会去祸害别人的。”她仍笑着答。
“林慕——”
“等下，路遥的电话进来了，挂了，拜拜。”
林深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微微仰头陷进靠枕，唇边浮上一丝苦笑。
……
旧金山，渔人码头。
码头栏杆边并排倚着一高一低两身影。
“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很棒。”林慕面向海面，声音很轻柔，“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开心，也很幸福。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她的头偏过来，眼里的感谢之意很真切，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林深面对这样的林慕有些猝不及防，他转过身，腰靠着栏杆，偏头随意看码头边的工人：“有什么好谢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
林慕又看向海面：“是你给了我勇气，某种程度上说，也让我发现自己拥有的幸福比想象更多。”
林深两肘搭在栏杆上，侧头看她。海面拂来的微风扬起林慕的长发，发丝在空中飞舞，她正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模样。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认识五年，眼前的女孩长了不少个子，林深嘴角往下撇了撇，在他面前仍然很矮。
她的模样几乎没变，只是五官略微长开了些，眉眼看着和十二岁那年一样冷淡，双眼依旧黑亮，眼底却不再幽凉，略略地带上些温度，隐隐有暖意。
林深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后再也没这样细致地观察她的脸，这会儿瞧了瞧，才发现女孩已经成人，眉梢眼角已经有了女人的风情，不妖娆，很青涩。
他对女人一向没兴趣，但不代表他没审美，此刻他才觉察，她也是好看的。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
他忍不住问了个自认很八卦的问题：“大学里，有人追你么？”
林慕眯起的眼睛睁大，一脸惊讶，随即又笑了：“你居然会问这个？”她看回海面，“有啊，我都拒绝了。”
“唔，聪明的做法。”他低声笑了笑，凉凉道，“我也对情爱没什么兴趣，无聊又迟早变质的东西，何必追求。”
“这才像你会说的话。”她跟着笑了。
“所以，你不会有爱情？”
林慕眉心微凝，垂下眼睫，语气略微迟疑：“不……知道。”
林深嗤笑一声：“果然还是小女生，仍抱有幻想。我是不会去爱什么人，更不会结婚。”
“也许吧……”
……
话说太满，必遭反噬。
林深从回忆里抽身，无力地闭了闭眼。
好像在她眼里，全世界都有可能、有权利喜欢她，唯独他不会。
Johnny前几天给他送来一堆书，什么《撩妹指南》《恋人心事》，看标题都不想翻来看一眼。
这会儿，林深从床上走下，来到书房，拉开最底层抽屉，找出《撩妹指南》。
随意一翻，一行字映入眼帘——
【夜深人静，大胆表白】
为什么要夜深人静，表白完了还要做些什么吗。
为什么非要表白，天生一对，在一起理所当然。
他黑着脸把书扔进垃圾桶。
林深不禁抬手揉按太阳穴，头痛不已。他不想把对林慕的感觉归为喜欢和爱，这些字眼在他看来太肤浅，他们和别人是不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