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夫人破案日常——怀呱
时间:2018-07-27 09:16:29

  婢女目露惊恐之色,看来她是亲眼见过被毁容之后的四王子的。
  “那这么说,四王子不去赴宴是因为毁了容貌?”
  婢女点头,末了又补上一句:“四王子回国后,很少露面的,除了贴身伺候他的内侍见过他的模样,其余人很少能看见。奴婢以前也在四王子寝殿当值过,第一次看见四王子时,真把奴婢吓了一跳,晚上便做起噩梦来……”
  眼见着她又要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事,叶秋嬗连忙出声打住。
  “好了,我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回正殿去吧。还有,既然你们国君不许你们谈论此事,那我便装作没听过,你也别和他人谈起你给我说过这些好么?”
  婢女傻呆呆地应是,带着叶秋嬗回正殿去。
  此时正殿的酒席已吃得差不多了,羌国的大臣们无不是东倒西歪,口吐浑话。
  而靳朝几个外使却格外清醒,叶秋嬗敏锐地察觉到谢芝与谢守义的脸色都有几分阴沉,而白新柏却面露红光,正与羌王举杯畅饮。
  见叶秋嬗回来,还颇为得意地朝她举举杯。
  反常即妖,她万分肯定在她离席的这段时间里,羌王与他们说了什么。
  走至谢芝面前,刚想询问,对方却率先向她摇了摇头,以两人才可听见的声音道:“回去找时机与你说。”
 
 
第76章 
  回郡主府的路上, 叶秋嬗依旧与谢芝共乘一匹马,两人有一瞬胸背相贴, 传来谢芝的心声。
  【今夜子时我会将你的暗卫引开,你趁机出来, 咱们在宅后凉亭详叙。】
  叶秋嬗颔首应下。
  ……
  照旧不动声色地回府洗漱一番,上塌补眠,至子时时分, 忽听一声绵长的猫叫, 她立即睁眼起身,脸上已全无睡意。
  尝试着唤了唤天甲和天乙,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还真叫谢芝给引开了。
  叶秋嬗不再耽误时间, 手脚麻利地裹上一身玄色外衣, 蹑手蹑脚地出门去。
  这郡主府完全仿照靳朝园林修建,屋宅后头是一片亭台花园,不过此处水土不宜种植杨柳植被, 只能替换成耐旱的云杉类乔木,枝繁叶茂、枝干粗壮, 叶秋嬗还从未见过有人将这类树木栽种在园林内的,就好似温婉含蓄的小家碧玉生生长成了粗狂强悍的蛮夫一般。
  叶秋嬗徘徊在树影扶疏的丛林间,半响也不见谢芝现身,心里有些发憷。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急促的猫叫,叶秋嬗侧头看去, 就见一个雪白的小球正攀着树干往上爬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人影直直地从横斜的树枝上倒垂下来。
  叶秋嬗被吓得惊呼一声连退几步,待看清那人影的脸时才舒了口气,恼怒道:“谢大人半夜在练什么倒挂金钩的神功不成?”
  谢芝讪笑直起身来:“吓到你了?抱歉。”
  那雪白的小猫咻地一下钻进了他的怀里,是叶秋嬗曾在中秋宴时见过的那只。
  她插了句闲话:“你怎么把猫儿带来了,这儿天高地远,你也不怕它水土不服?”
  谢芝挑了挑眉,将衣摆掀开,怀里的猫儿露出一个脑袋来,那双举世难寻的异瞳在月色的映照下,让这天河星宿都失色半分。
  “般若本就是羌地的血统,若说水土不服也该是你我这些外乡人的症状才对。”
  原来这小家伙叫做般若,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叶秋嬗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到过了。
  谢芝抱着般若跳下树来,面色柔和地对叶秋嬗道:“跟我来。”
  叶秋嬗立即跟上。
  ……
  夜风轻抚,吹起一池涟漪。叶秋嬗察觉到凉意,看了看谢芝,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猫,厚着脸皮伸过手去。
  “你的猫借我抱抱。”
  谢芝愣了愣,将般若递过去,抱着毛茸茸的小火球,叶秋嬗果真觉得暖和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开门见山问:“我出去之后,羌王可是说了什么?”
  “都在信中了。”谢芝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叶秋嬗接过仍带着他体温的信纸,小心展开,借着月光阅览起来,越看到后头清秀的眉头越发紧皱成峰。
  这信中只有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臣谢芝启禀圣上,羌国国运动荡,新王欲开通融海商道,与我朝贸易往来。白氏有独占鳌头之势,叩请圣裁。”
  叶秋嬗一头雾水询问谢芝:“融海?可是靳朝以北那片海域?”
  谢芝颔首:“是的,融海不止与靳朝北地相接,同时还与羌国的国土也有连接之处。其实除了大漠以外,水路才是连接靳羌两国最为快捷的一条要塞。”
  “那为何之前不开通这条要塞?”叶秋嬗刚问出口,心中便已悟出答案了。
  靳朝的北地干旱成灾,早已不见人烟,那是靳朝防守最为薄弱的一块国土,即便常年有重兵把守,但运输粮草和军用十分艰难,若是真被异族从此突袭,必然危如累卵。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未与羌国开通水路,便是忌惮着他们虎狼之心趁虚而入。
  羌国新国君初初继位,如今正是他江山动荡的时刻,想要与靳朝贸易往来稳固住商道命脉实乃情有可原,但白家作为靳朝世家,却为了自家利益竟不顾国土安危,这般贪得无厌,足可诛心了……
  “原来谢大人来羌国也是受皇上之命么?”不知为何,叶秋嬗心里竟隐隐庆幸,皇上既然叫谢芝来查此事,那便是信任他,也就说明他们将来不会是敌对的关系,她也无需再对他三缄其口了。
  谢芝却面色晦暗地摇了摇头:“我是因师父传信说羌国有古怪,才特地告假过来的。至于皇上知不知晓我欺上瞒下尚且不论,这封信却是一定要传达给他的,兹事体大耽搁不得,若是回京若被皇上追究起欺君之罪,我也认了。”
  叶秋嬗听此心头五味杂陈,靳帝若是知晓他所忌惮的臣子是如此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不知他还会不会再心生间隙。
  思及此,叶秋嬗决心回京之后定要将谢芝的赤诚之心禀明靳帝,不可让他再蒙受不白之冤。
  她正出神间,耳边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秋叶,你呢?怎么会谎称养病却混入了和亲队伍之中,我都不计较被你的谣言诓骗白走了一趟江南的事了,你到如今还不肯对我说出实情么?”谢芝倚在梁柱上凝视着她,眸中似恼似怅,却异常明亮,仿若将万千星辰囊括其中。
  叶秋嬗受得了他的漠视,甚至能忍受他恶言相向,但却最受不了他无奈妥协的样子,原本隐藏得很好的愧疚之心源源不断地冒出头来。
  蹙眉,垂下眼,面带懊悔道:“抱歉,我不该瞒你的。皇上对你们谢家和白、孟两家有所忌惮,疑心是你们其中一家暗中与羌国新王勾结,助他夺得了王位。所以命我来羌地彻查此事。我也曾想过书信提醒你谨慎行事,但又怕被暗卫发觉反倒连累了你,不如便让你蒙在鼓中,一切照常反倒不会引皇上疑心。”
  她一口气将憋了好几月的心事吐露出来,心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谢芝随她的坦白而面目柔和,片刻想到什么才星目微瞠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师父说他在羌地查出一个专门培养异族杀手的团伙,足有一百人,曾经刺杀过候世子的那个刺客也是出自这个团伙,如今刺客全部被剿杀,幕后之人却来去无踪……”
  叶秋嬗秀目微瞠:“这么说,这个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那通敌叛国的逆贼?”
  谢芝点头复又摇头:“是,但也有可能羌王便是那幕后之人,培养了刺客致使羌国内忧外患,他才好趁机弑兄篡位。”
  他神色惆怅地望向虚空处:“可惜如今刺客全被剿杀,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不过你也不必忧心,如今我来了此处,定要把它查得水落石出。”
  叶秋嬗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也重拾了信心,不管怎样,谢芝的能力她是相信的。
  自然而然想到什么,冲他点头道:“羌国不比靳朝,你要多加小心。”
  谢芝却是一愣,好似自密道冲撞了她以来,好久不曾被她如此温言软语地关切过了,竟没由来地心悸难平,局促地握了握拳,想遮掩自己的失态。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仿佛一个愣头青,傻得好笑。
  片刻,才按了按自己胸怀处,眉眼含笑对叶秋嬗道:“不必担心我,我可是有护身符傍身的。”
  “什么护身符?”叶秋嬗还来不及问,便见谢芝神色忽变,冲她屈指一“嘘”,而后纵身窜入漆黑的园林中。
  叶秋嬗怀里的雪球儿也极有灵性地喵了一声,随主子而去。
  叶秋嬗愕然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竟也捕捉到一丝风吹草动。
  “今晚值夜的是天甲还是天乙?”她忽地出声问。
  一道黑影骤然而至,俯下/身去:“回叶大人,是属下。”
  叶秋嬗也不过瞟了一眼,便分辨出来了:“天乙,我夜里无觉出来散散心,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凉了,你带我回院子里吧。”
  “是。”
  天乙上前来,把住叶秋嬗的右肩,轻易便察觉到她身上散出的寒气,只愣了一瞬便急着要带她飞檐走壁。
  “等等!”叶秋嬗及时叫停,“我实在冷得厉害,烦劳你将身上的斗篷借我披一披吧。”她出门太急没考虑周全,如今若不披件斗篷,再在夜风里飞一会儿,明早估计便爬不起来了。
  “是。”天乙将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双手奉给叶秋嬗,他里头还穿着夜行衣,又有内力傍身,完全不必怕这羌地寒夜。
  “多谢。”叶秋嬗顾不得男女之妨,将天乙的斗篷穿在身上,不消片刻整个身子都回温了。
  真想不到,这仿佛木头人一般的暗卫也是有人的体温的。
  她不由地打量起天乙来,看着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形,若不是还能细查到清浅的呼吸,恐怕真成了一道影子了。
  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受人摆布,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
  兴许是同为命不由己之人,兴许是夜色幽静引人沉思,叶秋嬗对眼前人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
  她踌躇半响,脱口问道:“你有名字吗?你未入暗卫司时的名字。”
  天乙抬起头来,复又低下头去:“回叶大人,暗卫司便是属下的出生地,天乙便是属下的名字。”
  叶秋嬗心惊不已,原来这些暗卫是从出生起便被暗卫培养长大,她却是孤陋寡闻了,片刻后复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次天乙竟没立即答复,好似是在沉思,直到叶秋嬗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又开了口。
  “属下应是十四岁了。”
  十四岁?!竟比她还小两岁!
  叶秋嬗看着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黑影,怔怔无言。
  十四岁,正是寻常少年意气风发、恣意快活的年纪啊……暗卫司究竟给予了他们什么,让这些少年人肯如此忠心为主,终日为他人而活……
  若说方才只是心生怜悯,那么现在叶秋嬗心头却是满满当当的惊惧与愤慨了……
 
 
第77章 
  谢芝这厢的案子还没有半点头绪, 郡主那厢又闹起幺蛾子。
  大清晨就有陪嫁侍女敲开叶秋嬗院子的门,扰得她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安稳, 顶着一脸倦意起身,还被那狗眼看人低的侍女指使了一通。
  “邱使臣, 郡主昨夜被虫豸所扰睡得不大安稳,让您带人过去清扫清扫呢。”
  叶秋嬗不急不缓地用着茶点,抬眼瞧了那侍女一眼, 心道自己这个使臣什么时候沦落成连杂役的活儿都要亲自包揽了?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她沉着脸, 抬手朝身后的邱家丁勾了勾指吩咐道:“给郡主送几支驱虫香过去。”
  那侍女一愣,立即朗声喝止:“邱使臣,郡主下令让您亲自过去驱虫,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正所谓有什么样主子, 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侍女狐假虎威横扫一眼屋内的几人, 邱家丁个个魁梧高大守在叶秋嬗之后,当中的年少男子纤弱俊雅,瞧着就是个好欺负的, 明面上虽是个使臣,但一路到头都对她家郡主卑躬屈膝, 让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今日不过是让她带人打扫院子而已,她必然不敢违抗,侍女如是想。
  叶秋嬗甚至懒得抬眼去看她耀武扬威的模样,抿了一口花茶,用绢帕掖了掖嘴, 才轻启唇道:“将这婢女带下去关在柴房中,三日之内不可送饭过去。三日之后若还不知悔改,再关三日。”
  那婢女未料到如此变故,惊在当场,见真有人上前拿她,立即跳脚,质问起叶秋嬗来:“我是郡主的陪嫁侍女,你一个小小使臣凭什么随意打杀!”
  此时,已有人擒住她双臂,将她压制跪地。
  叶秋嬗站起身,踱步至门前,初阳映入窗内有些耀眼,她抬手遮了遮,逆光里俯身看向那侍女,柔声道:“就凭你目无尊卑、性刁欺主,还等什么?拉下去!”
  两个禁卫立即应声,将那婢女拖了下去。
  叶秋嬗被这茬子事儿搅得心情郁躁,见识了暗卫司泯灭人性的司制,如今对权贵二字极度厌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便活该受他们摆布,被他们颐指气使?!
  越是如此想,越是心绪难平。索性对身后人吩咐道:“取几支驱虫香来,本官亲自去给郡主‘清扫清扫’。”如今既有人上门触她霉头,她不介意趁此教训教训那人一番。
  到达郡主寝院时,门庭幽静,丝毫瞧不出有什么蚊虫侵扰的痕迹。
  他们一行人还未入洞门便被两个马脸嬷嬷给拦下:“邱使臣,郡主如今正在里屋补眠,还不知何时能醒,还请您在此稍等,待郡主醒来再做清扫吧。”
  叶秋嬗挑眉,几乎笑出声来,扯了扯嘴角佯装讶异:“哦?我怎么听说郡主因虫豸侵扰一夜未眠,还是让我的家丁快快替郡主清理了蚊虫吧,免得郡主补个觉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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