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乔乔很肯定，今天白天她见到的那只墨绿色怪物，上半身是没有鳞片的，那身光溜溜的皮肤倒更像是鲨鱼皮一样的质地。
至于下半身，那她就不知道了，毕竟当时怪物泡在海水里，等她靠近时都快游入深海中了。
那边渔民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包括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村长。
这边，伤员本就微弱的呼吸如风中残烛，越发衰弱下去。
眼见着蜡烛上最后一点火光就要熄灭，木门一下被拉开，大片的雪花和一身白袍的亚伦牧师一起进入屋内。
亚伦牧师的棕发和肩膀上都飘满了雪花。
雪花在屋里的温度下迅速融化成晶莹的水珠，他却连接过毛巾的时间都没有。
治疗神术的白光在他手掌下聚集，微弱的光线却拯救了一个人的生命。
屋子里的渔民们都不敢打扰这神圣的一幕，全都自发地闭上嘴，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许多。一时间村长的小木屋里只听得见外面的风声，海浪声和屋子里火堆的噼啪声。
这样安静的幻境，让乔乔他们也不好开口讨论。
费兹捷勒朝莫里森望了一眼，后者知趣地收好那片鱼鳞。
等亚伦放下手，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牧师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但他面对渔民们崇拜的眼神，还是很有职业操守地温文微笑，为呼吸平稳的猎人做了番祷告。祷告词大意就是感谢光明神大人的庇护，此人才能活下来。尽管他违背神会禁令在先，但神明大人是仁慈的，只让他受到一点教训，依旧留下他的性命。
“感谢神明大人的宽宥。”
“感谢光明神大人的仁慈。”渔民纷纷闭目虔诚道。
唯一没动弹的只有一把年纪的村长大人，乔乔甚至眼尖地发现坐在火堆前的老村长翻了个白眼。
亚伦也不知道注意到没有，睁开眼后，感谢了这些渔民对同胞的帮助，又劝他们：“辛苦大家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牧师大人，我们派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亚伦微笑，“这里还有雇佣兵大人呢，他们非常可靠。”
渔民这才想起来乔乔这五个人，又是拜托他们好好保护亚伦牧师后，才依依不舍离开。
此地对光明神的虔诚信仰，让乔乔这种不信教的人真是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好在离开渔民小村后，亚伦就没有再提及光明神的事，转而提起袭击者：“听说乔乔小姐看见了袭击者？”
“攻击猎人的我没有看见。”乔乔将小孩伯尼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那个袭击者浑身墨绿色皮肤，上半身没有鳞片，鱼的头人的身子。”
“您没有看见它的下|半|身是吗？”
“嗯。”
“那就是说，可能下半身也是鱼。这样一来，那枚鱼鳞就有解释了。”
乔乔还是觉得不对：“这样的身体构造，没法在山林中活动吧。”
亚伦嘴角的淡笑在火把的光束下隐隐绰绰，低垂的眉眼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晰：“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渔民的失踪只是意外。山林中袭击人的是野兽，渔民则是一桩正常的海上船案。”
“那现在……”
乔乔本想说，从伯尼的事件上看，极有可能存在两种怪物。
亚伦却抢先打断她的话续道：“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呢。”
他停下脚步，站在灯火辉煌的光明神会前，抬眼看向乔乔：“猎人违禁进入山林打猎，一时不察被野兽咬伤坠入海里，正好被袭击伯尼的那种怪物撞上攻击。混战中怪物的一枚鳞片留在猎人的伤口里，就在此时附近的渔民听见动静过来救了猎人，而怪物则在渔民们到来前就逃走了。乔乔小姐，您认为我这个想法如何？”
“……听上去很有道理。”
可是乔乔还是很在意白天在山林中看到的那个红发小男孩。
把这件事告诉亚伦之后，这位牧师一脸讶异：“乔乔小姐看错了吧？威特城这十年来都没有哪家孩子失踪，婴孩们都在他们父母的关照下正常长大。不可能存在小孩落进山林，被野兽抚养长大的事啊。至于说他自己无力求生，跑进去就更不可能了。在城主大人和鲁道夫大人的共同努力下，我可以很自豪地宣布威特城没有孤儿呢。”
“不管如何，我们打算之后再去看看。今天没有搜寻完，就碰上了伯尼的事。”
“那就拜托乔乔小姐你们了。”亚伦微微颔首，又抬起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呢。”
的确，比起之前，在火光下，能看见雪下得更密集了。
“这在威特城倒是比较少见。”亚伦又是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乔乔小姐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疑问欢迎随时来找我询问。”
第二天一早，旅馆中的乔乔就被外面的嚷嚷声吵醒。
她走到窗户旁，首先看见的是对面落满积雪的屋顶，好在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视线向下，她看见一群人拿着鱼叉渔网等物品，顺着街道往昨天的渔村方向走去。
出去问了旅馆老板才得知，昨天小孩伯尼遇袭以及猎人重伤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威特城。
血气方刚的威特人被激怒，嚷着要出海找到那个怪物杀死它。
“……大海那么大，他们打算怎么找？”
“谁知道呢。”旅馆老板同样不看好这支“寻找怪物特工队”，“估计也就是随便在海湾附近逛逛吧。毕竟亚伦大人禁止大家进山林抓野兽，也只能去大海上转转了。”
暗影小队立刻前往光明神会，那里亚伦牧师已经得知了这件事，冷静道：“我已经派牧师跟随他们，只在海湾附近巡逻一圈。一直压抑大家的怒火也不是办法，总要让他们发泄一下。”
“那怎么不让他们去山林发泄？”安迪插嘴问了一句。
亚伦苦笑：“在七名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失败后，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放心好了，现在雪已经停了，也没有风，今天出海没有危险，而且他们很快就回来。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可以一起过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本来也想一起过去，只是圣女大人就要到了，我必须留在城中迎接她。”
“圣女？”
亚伦点点头：“光明节即将来临，圣女大人是来威特城传达神明大人的旨意，让每一位威特城民都能沐浴在神恩下。”
说到这里，亚伦俊秀的面孔上闪闪发光，一派虔诚。
暗下鸡皮疙瘩，告别了忙碌的亚伦，乔乔他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渔村看看。
还是费兹捷勒建议的，他看出乔乔对绿皮怪和红发小孩两者之间心存疑惑，提出昨天老村长的态度很诡异：“去问问他，再转道去山林也不迟。”
而等他们找到老村长时，老人正站在沙滩上生闷气。他面朝的方向，一艘大船正扬帆起航，船甲板上人影忙忙碌碌，来回穿梭，喧嚣声一直传到了海滩上。
村长瞪着这些不顾他阻拦，执意出海的人骂道：“该死的笨蛋们，你们永远找不到鱼人大人！”
乔乔和费兹捷勒对视一眼，走上前：“村长大人。”
“哦，是你们啊。”村长瞥了眼乔乔五人，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难不成你们也想出海？没船了没船了！”
“不是哦，老爷爷。”安迪顶着一张卖萌的小女孩脸凑上来，大眼忽闪，“我们很好奇鱼人大人的事。”
“原来是这样……”村长脸色缓和了许多，就是眼神还是很怀疑，“你们昨天不是帮着薇薇安说话的吗？不对，你们是想骗我说出鱼人大人的事好去抓住大人！哼！我不会上当的！”
村长看上去一大把年纪了，反应倒很快。
安迪还想再努力一次，费兹捷勒已经走上来。
介于他黑袍黑帽，一身轻薄，看上去跟普通人完全不同，村长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
话还没说完，老人脸一木，眼神瞬间恍惚起来。
“……你做了什么？”介于费兹捷勒现在只能用亡灵魔法，乔乔认为自己有必要替老人的安危问一句。
“放心，只是一个小把戏，没有后遗症。”费兹捷勒哑声命令，“说出你知道的，关于鱼人的一切。”
第67章
“鱼人大人一直都生活在迦太基海湾旁, 他们是海神的孩子，渔民的朋友。”村长苍老的声音宛如从历史罅隙吹来的风, 带着时光尘土的气息，“在我小时候，他们每年会在固定的季节前往一座海岛, 与渔民们交易。鱼人大人带来美丽的珍珠，美味的海鱼还有许许多多大海中的珍宝。渔民们则会带上最好的瓷器、丝绸以及长牙野猪的牙制品和他们交换。交易有时能持续三四天, 灯火彻夜不休，照亮黑夜中的大海。”
“你小时候？现在呢？”
眼神空洞的村长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 鱼人再也没在那座海岛上出现过。第一年他们没有来，第二年他们也没有来, 等到第三年, 我们渔民也没有再去了……等我长大成人，村子里的人甚至都忘记迦太基海湾边还有这样的邻居。”
关于鱼人，村长只知道这么些事情。
之后乔乔他们从村长那儿问出关于海岛的位置, 就再也问不出其他什么内容。
“我们要去看看吗？”安迪嘴上询问乔乔，眼睛却闪着期待的光，而且身体已经自发行动起来要和莫里森去拖船。
“……去看看吧。”眼见着木船已经被推进浪潮中, 考虑到那座海岛离得并不远, 乔乔还是同意了。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你们会开船吗？”
费兹捷勒：“不会。”
莫里森：“我也不会。”
安迪：“我会用桨！”
乔乔：“……”
奥尔文：“在下来吧。”
“那就麻烦奥文卿了。”奥尔文真是太全能了！还有什么他不会的？！
就连费兹捷勒注视骑士的眼神也变得和蔼起来。
在奥尔文意外娴熟的操控下, 小船载着五人一路乘风破浪往前飞驰。
路途不远, 又是顺风，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一座海岛伫立在灰色海水中央。
说岛都有点夸张了，看上去不过一块三百多平米的巨型珊瑚礁。珊瑚礁上光秃秃的, 离得近了就能看见一些缝隙里还拖着湿淋淋的海草。
难怪说是每年固定季节才会进行交易，想必这块珊瑚礁平时都会被海水淹没，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才会升起。
登上珊瑚礁，视线一览无余，一眼就能看见两边一些木板木块。
这些木头早已腐朽多时，上面同样覆盖着绿兮兮毛绒绒的水生生物，互相堆积在一起，形成一种绝非自然形成的角度。
乔乔在心里模拟了一下，发现如果把这些木头重新搭建起来，才调整一下，就会变成一座座木棚，看来以前这座珊瑚礁上真的有人活动的痕迹。
再仔细搜索，就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包括打碎的瓷器碎片，一些巨大的蚌壳尸体，甚至还有一盏破碎的油灯。
看着这些，乔乔仿佛看见几十年前，一座撘满木棚的小岛。一盏盏油灯挂在木棚前，摇晃的灯光下，巨大的海蚌一张一合呼吸，嘴里的珍珠露出一小块泛着明润的光，旁边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五花八门的海鱼。而在对面的木棚下，精美的瓷器、精良的布料、精致的牙雕分门别类，井然有序。人类和鱼人从两排木棚剑间来回穿梭，交谈声问价声不绝于耳，油灯明黄色的光亮照亮了周边海水的浪潮……
“村长说的是实话啊，鱼人还真跟人类做过交易。”莫里森蹲下身，拿着一张蚌壳拨弄了一下那些瓷器碎片。
乔乔望着他，正准备说话，费兹捷勒突然抬起手，示意他们别出声。
四周一下静了下来，海风吹过，海浪拍打着珊瑚礁。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声音中，乔乔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动静——
一点水声沿着海浪向这边游来……
不对，不是一点，是十几个！
她下意识去拿弓，打开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敌人在水里，她要怎么攻击到？
想起之前翻技能表时看见的一个技能，乔乔连忙在敌人露面之前开口苦【系统，兑换冰冻箭，以及冰冻箭·进阶。】
【消耗能量7500点，成功兑换冰冻箭、冰冻箭·进阶。】
按照技能描述，冰冻箭的效果是能在射中的情况下暂时冷冻一个敌人。
而它的进阶版则是能冷冻一片区域。
在这茫茫大海上，这是最有效的攻击手段了。
敌人来的很快，从费兹捷勒察觉到她们，到乔乔兑换成功，再到安迪三人都戒备起来，敌人已经越水而出！
一刹那，数十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乔乔往左侧一闪，定睛袭击她的竟然是……一股裹着凝胶的暗红色海草？海草的一段紧紧黏在珊瑚礁表面，透过半透明的凝胶，还能看见海草上红褐色的斑点。
嗖的一下，海草又缩了回去。
一双眼睛慢慢从海水中浮现出来。
人鱼！
乔乔这才想起这个世界关于光明神创世的传说——
天地初开，大地空寂，神明从沉睡中醒来，举起手中的苜蓿叶，一挥造出古龙，二挥造出精灵，三挥造出人鱼……
拍打在礁边的海浪倒退下去，白色的浪花消退，藏在海中的半个身子彻底浮现出来。
她跟乔乔之前在海滩上见到的那个墨绿色怪物完全不同，皮肤是和人类一样的冷白色，双眼狭长瞳孔海蓝，一头红发，仔细一看正是那些裹着凝胶的海藻，丰满性感的上半身未找着一物，只有胸部裹着一片宽大的绿色海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