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号,苏暮的忌日。
这天早晨,有关于陆初的动态一条一条传进慕云深手机。
比如:
【太太说要祭拜故友,不让我们跟着,我们没敢跟得太近。】
【太太打开了随身带的那个匣子,从里面取了几封书信,在给墓主“慕苏”念。】
【太太找我借了打火机,我听她对着慕苏说,来看他一次烧一封信,若信烧完了,她也就不来了。】
【……】
敲门声响起,慕云深放下手机,对门口道:“请进。”
冯清走进来,道:“慕董,法院驳回了苏慧的减刑要求,维持一审原判。”
“很好。”慕云深眉头松了些,问:“下午有什么行程安排没有?”
“没有。”
“好,我下午出去一趟,有什么需要我紧急签字的文件放我桌上,我回来再签。”
“好。”但是他心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文件,慕云深这几天无故加班,早就将急事处理地差不多了。
慕云深摆了摆手让冯清下去,这时手机又进了一条信息。
【太太让我把车开到中宁街108号。】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拿起手机和车钥匙,一个小时后,他的车子在中宁街108号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小洋楼别墅,院门高耸,爬山虎从墙壁里伸出来,这个季节,院子里的葡萄架应该也一片绿荫。
邹成开门看到慕云深,有些诧异:“先……”
慕云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太太呢?”
邹成指了指不远处的葡萄架,慕云深看过去,就看见陆初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封拆开的书信。
315章 承认,嫉妒发狂
慕云深放轻脚步走过去,并没有惊醒陆初。
他低头,一眼就扫到书信的内容。
“阿初,异国他乡又一次失眠,突然很想念在C市的生活,还有你……”
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又被他极力地忍下去,他移开视线,深吸了口气后,弯腰想要取走信纸,却不料他刚轻轻一拉信纸,陆初就倏地被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向慕云深,那一瞬,她眼底情绪格外复杂。
似怀念,似痛苦,似厌恶,又或者都有。
而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信纸,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慕云深手指蜷了蜷,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轻声道:“别在这里睡,风大,你会着凉。”
陆初看向慕云深的视线这才逐渐恢复清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信纸,一边折起一边轻声道:“今天是苏暮的忌日。”
“我知道,今天早晨,我去看过他了。”慕云深说着,伸手将她碎发撩到耳后,吻了吻她的额角:“我告诉他,他就要有小侄子了,苏暮那样喜欢孩子,想必会很开心。”
陆初折信的动作僵了僵。
慕云深大掌轻轻覆住她折信的手,二人掌下是陆初已经隆起的小腹,盯着她认真开口,“阿初,我、你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现在还有将来,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陆初垂眸,手挣开他的掌控,将信纸整齐折干放进桌上打开的小匣子,合上锁好后,才淡淡道:“回初园吧。”
失落在慕云深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见。
“好。”他站起来先陆初一步抱着装满书信的木匣,道:“沉,我来拿。”
陆初垂眸沉默了片刻,把搭在匣子的手移开。
慕云深左手抱着木匣,右手掌心向上朝陆初伸过去。
陆初低头,就看到男人手掌与地面平行,掌心宽厚,好似能托起一番天地。
她把手搭在慕云深掌心,很快就被后者收拢住,陆初手指冰凉,慕云深的手掌却一如既往的温暖。
陆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一言不发。
回初园的路上,慕云深并没有开来时的车,邹成开车,他和陆初一起坐在后座,隔在座位间的书信匣子,就好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二人中间。
就好像曾经的苏暮。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慕云深盯了一路的窗外,却不忘让邹成调节了两次车厢温度。
回初园的路程不近不远,说它远,还不够上班高峰时这个城市堵车的时间,说它近,车厢里的气氛又让人觉得度秒如年。
最后,就连邹成都发现了车上男女主人的异常。
这个奇怪的氛围一直维持到车子到达初园才结束,慕云深抱着匣子先下的车,他把匣子交给已在车外等候的周芸后,扶着陆初下车:“慢些。”
陆初一下车,视线就落到周芸手上的盒子上,就在后者以为她要将匣子要回时,陆初却只朝她颔了颔首:“有劳。”
周芸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讪讪道:“太太客气了。”
慕云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这才携着陆初走进客厅。
周芸看着二人背影,松了口气,她小声问邹成:“太太早上去看什么人了吗?”
邹成点点头,面色诡异地说:“太太去了墓园。”
“墓园?”周芸吃了一惊,“太太还怀着孩子,怎么能去那种……”
话说到一半,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邹成不解的问。
“没事。”周芸言语含糊。
“对了。”邹成皱了皱眉,贴近她耳边将刚才慕云深和陆初之间怪异的气氛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周芸摆了摆手,抱着匣子转身进屋。
她进去的时候,陆初和慕云深双双坐在沙发上,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西西趴在沙发上玩毛线球,看起来其乐融融。
想起刚才邹成提醒的男女主人之间气氛怪异的事,周芸不免困惑地想,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没有再多想,抱着陆初的木匣子上了楼,自然也没有听到客厅里传来陆初和慕云深的争执。
“不准。”这是慕云深的声音,“转移股权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没必要现在赶回去,况且你现在已有五个月身孕,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晨会亲自来接我。”陆初道:“我就去S市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现在孩子也很稳定,根本就不存在你设想的那种情况。”
话落,慕云深眸色一深,他咬着牙道:“你一直和沈晨有联系,并非临时起意?”
他记得,年初的时候,沈晨曾来过一次初园,那时他放沈晨进门,也有试探陆初态度的意思,那时陆初对沈晨的态度很是冷淡,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联系后者。
陆初没有否认,“这半年,沈晨在沈氏已经渐渐站稳脚跟,我这个时候回去,是对反对他的人最好的威慑,我不稀罕沈家的东西,当初也是被迫无奈才接下这个烂摊子,如今能早点把东西还回去,又何乐而不为?”
“那就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慕云深眼底气得有些发红,他几乎没对陆初说过重话,今日却隐隐有失控的势头,“陆初,你怀着孩子去看苏暮也就算了,贴身藏着他的信件我也不计较,还有……”
他说到此处,话音戛然一止,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慕云深阖了阖眸后,才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为我们的孩子考虑过,又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蹲在陆初面前,握着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阿初,我是你的丈夫,还是我们孩子的爸爸,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跟我说你要回S市还不让我陪一起去,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陆初抿唇静静地看着他,西西毛球也不玩了,茶色的猫瞳在陆初和慕云深脸上转了一圈后,学着慕云深的动作,将前肢轻轻地搭在陆初腿上,仰着并不长脖子视线委屈地看着陆初。
两人一猫,就这样对峙着,竟没有谁先改变了姿势。
良久,陆初看着丈夫轻声道:“我累了。”
慕云深身体僵持了一会,却是缓缓起了身,他将西西从陆初腿上抱开,小声斥道:“自己玩去。”
西西哀怨无比地看了眼忘恩负义的铲屎的,傲娇地跳下沙发。
慕云深这才重新看向陆初,道:“吃点东西再上楼睡会。”
陆初总算没有再拒绝。
二人之间的争执仿佛过眼云烟,周芸放好东西下楼时,两人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似是不愿意看到陆初此刻的神情,慕云深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走向周芸:“给太太准备的些爱吃的。”
“好的。”
慕云深步子没有再停留,径直朝书房走去,书房门合上时,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一边走到窗户边,一边拨通了慕兰雅的电话。
“云深,是不是阿初的症状没有好转?”慕兰雅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打这通电话般,没有寒暄,一开口便是直问陆初的情况。
慕云深道:“六月份来,她越来越沉默了,之前因为苏暮的事,我不敢去刺激她,故意早出晚归,但我现在都有点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了,大姑,我知道阿初在克制,但我能感觉到她最近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阿初现在的情况真的是典型的孕期抑郁吗?”
四月份的时候,慕云深就发现陆初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似乎越来越沉默,他本以为是因为唐氏筛查结果还没出来,她出于担心而情绪低落,但唐氏筛查结果表明孩子健康,除了得知结果的那瞬间见陆初松了口气,她的情绪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慕云深去咨询了医生和慕兰雅,二者都告诉他,陆初应该是有些孕期抑郁,让他多照看些孕妇的情绪。于是五月份,慕云深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伴陆初,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他的陪伴并不能改善陆初的病情,有时还会惹来她的情绪焦躁。
直到陆初无意识在睡梦不止一次地喊出“苏暮”的名字、还会盯着那个从S市带来的信匣子发呆的时候,慕云深才陡然意识到,苏暮的忌日快到了。
当初从苏馨口中听到真相时,陆初的反应并不激烈,但慕兰雅告诉她,女人怀孕体内激素改变的缘故,情绪的反应会比平时强烈好几倍。而陆初对苏暮的执念,终于在他忌日前后全部反应出来。
于是,进入六月份开始,慕云深就选择暂时躲避陆初,想着过了这几天就好,可是刚才陆初突然提出要去S市时,他终是没忍住动了怒。
因为,他知道去S市不过是个借口,也不是非此时去不可,陆初这么迫切去S市,似乎是想躲避什么。
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躲他。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也清楚的明白陆初心中有他的地位,可她心中却也一直有个苏暮。
这个名字是陆初的伤疤,又何尝不是慕云深的遗憾和悔恨,让他无法将他从陆初心底连根拔除。
可是慕云深又不得不承认,他很嫉妒,嫉妒自己已经死去八年的亲生弟弟,嫉妒得快要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