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初说没效果。”
“每个人体质不同,适用的药水也不一样,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阿初觉得眼药水没效果,半个月后却又去趟眼科,拿回来一瓶一模一样的药水。如果是你,在明知一瓶眼药水没效果的情况下,会再去拿一瓶同样的眼药水吗?”
单铭不由又认真得看了眼两瓶眼药水,只见一瓶用了不到四分之一,另一瓶却根本就没有动过,他眉头一拧,看向慕云深:“陆初怎么了?”
“我怀疑她视力严重下降,晚上我跟她视频,故意拿着两条颜色相近的领带,跟她说是一红一蓝,让她帮我选,她选了蓝色,但其实两条领带都是蓝色的,只是颜色深浅不同而已。”
单铭问:“会不会是巧合?”
慕云深摇摇头:“这种错误或许其他人会犯,但阿初不会,应该说正常的阿初不会。还有,自从四月底,也就是阿初去看完两次眼科后不久,她就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我问过大姑,她告知阿初有可能是孕期抑郁,现在想来,她那时拒绝其他人的接近,更像在隐瞒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从那时候开始陆初的视力就开始下降了?”
慕云深颔首,他视线骤然有些阴沉:“对,那两个月,她偶尔会将我认作苏暮。”
深究之下,不免细思恐极,他记得,陆初把他认作苏暮的时候,眼底是清醒的。
“单铭,有什么病会导致视力严重下降、识人不清,又或者还会恶心呕吐?”
单铭脸色有些难看,他道:“你带她去神经外科做个检查吧。”
话落,慕云深只觉得四肢发凉,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号码归属地为S市的来电。
324章 不爱,病入膏肓(4更)
六月十一日,差五分钟晚上十一点。
宋哲宣打电话给慕云深,他说:“慕云深,有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情。”
慕云深想,宋哲宣必然是做过思想挣扎,否则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电。
他难得和宋哲宣有了心有灵犀,嗓子咽了咽,慕云深哑声问:“阿初……得了什么病?”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宋哲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脑膜瘤,确诊。”
慕云深脑袋“嗡”了一声,差点站不稳,勉力扶住桌子,才不至于在单铭面前失态,“你说什么?”
“四月底,阿初发现自己得了脑膜瘤,医生建议她放弃孩子手术治疗,但阿初知道自己瘤体位置靠近神经手术难度大,又得知孩子健康的情况下选择了孩子。但是随着孩子月份增大,她的视力开始严重下降,头疼呕吐,偶尔还会识人不清,她怕自己瞒不住你,所以想方设法来了S市。”
当一件事还只是猜测的时候,便仍有侥幸的余地,可当猜测被证实之时,便是灭顶之灾。
慕云深恍恍惚惚中,听见自己问宋哲宣:“她为什么要瞒我?”
“阿初说,她知道你会放弃孩子选她。”
慕云深扯唇苦笑,她倒是了解他……
耳边,宋哲宣继续道:“我刚开始以为她选择孩子想必已经抱了放弃自己的想法,可是后来她跟我说,她想求一个双赢的机会。”
慕云深瞳孔一缩,呼吸不由急促些:“如何能双赢?”
“在医学意义上,怀孕七个月出生的孩子已经有存活的概率,阿初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吧?”
慕云深呼吸一窒,想起他和陆初约定一月为期时,陆初没想多久就答应了。
不对,她根本就不想瞒他,只是想拖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她想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保住他们的孩子!
心中有团怒火燃起,慕云深此刻只想冲去好好质问陆初,为何要如此瞒他?
又为何连问都不问他就做了决定?
“很生气吧?”宋哲宣嘲讽笑笑:“我也生气,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种傻姑娘!刚开始,我甚至恨不得直接把她押进手术室,可是这两天我想了想,忽然理解了她的做法。”
宋哲宣问:“慕云深,你知道阿纾的外公和妈妈都是因为脑瘤去世的吗?”
“……知道。”慕云深调查过陆初回到S市后发生的事,自然对这些一清二楚。
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闪现,一闪即逝。
“外公和妈妈因为同一种病离开人世,前科之鉴在前,她对脑瘤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治愈的情况下,也始终抱着消极的态度。阿初心里,其实一直认为自己会如同她外公和妈妈一样死去,但是她太爱你,她想为你活下来,如果她活不下来,就争取让你们的孩子活下来,好让你失去她后不是一无所有……”
“慕云深,你明白吗?阿初被恐惧支配,考虑得永远是最坏的结果,可就算如此,因为你,她还是走了最艰难的一条路。是,你有资格生气,但是你舍得怪她吗?”
慕云深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会认为陆初不爱他?他早知她偏执,可这样偏执的陆初曾经眉眼灼灼地对他说:“阿深,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陆初那样的性子,若是不爱,怎会轻易许下余生?
而他,不过是对她曾经的一句“慕云深,我不会爱你”耿耿于怀,乃至非要从她口中讨一份笃定,才肯心满意足。
却不知,那个信誓旦旦说不爱的,早已病入膏肓。
浑浑噩噩间,慕云深感觉自己喉咙涌上了一股血腥味,桌角被他捏得微微变了型,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初找上你,必然是肯定你会帮她一起瞒着我。”
宋哲宣嗤笑了一声,但听起来更像是自嘲:“对,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对我有种像对兄长般无条件地信任。她知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都会帮她,事实上,就算她真的杀人放火,我也会帮她顶罪,可这一切都是基于她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慕云深,在阿初心里,你们孩子比她的命还重要,可你们的孩子关我屁事,我在乎的只有她,我只要她好好的……”
宋哲宣压低了嗓音,最后已然哽咽,他在乎陆初,他想要她好好活着,可是从头到尾,能救赎她的那个人却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选择告诉慕云深,也不过是因为后者是能让陆初有求生意志的那个人。
宋哲宣紧绷数日的神经在告知慕云深真相的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松懈,一股疲倦之感侵袭而来,“阿初的眼睛在就几天前就分不清楚烟盒和手机,我怀疑她现在的视力已经低到认不清人了。”
慕云深双唇蠕动:“多谢。”
“慕云深,我不需要你的道谢,我只需要看到阿初平安。”
“……好。”
慕云深挂掉电话,转身对单铭说:“我走了。”
“等等。”单铭叫住他,刚才宋哲宣的话,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他担忧地问慕云深:“你要去哪里?”
“慕氏。”
“去慕氏干嘛?”
慕云深的声音比单铭预想中要平静,不是,是平静得有些诡异。
“交代工作,找医生,安排好一切,然后带着阿初去治病。”
“云深,你没事吧?”
此刻慕云深有什么反应单铭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让单铭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沉声道:“你别太悲观,脑膜瘤大多是良性肿瘤,手术切除痊愈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这边也会帮你联系合适的神外专家。”
“谢了。”慕云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搁在椅子上的外套,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云深,你确定没事吗?”单铭还是不放心,干脆脱下白大褂,“我叫人来帮我顶个班,我陪你一起去慕氏。”
慕云深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单铭,轻轻一笑:“大晚上的叫人来顶班招恨吗?放心吧,慕氏还压在我头顶,阿初也还在S市等着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夜深人静,白大褂刚脱到一半的单铭被慕云深嘴角的笑容惊出一身凉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慕云深早已消失在值班室。
单铭把白大褂重新套回身上,拿出手机找到冯清的电话拨过去:“冯助理,睡了吗?抱歉打扰了……嗯,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
后来几天,单铭并没有听说慕云深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听说他从得知陆初病情开始就没有回过初园,用了几天的时间将慕氏后半年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与此同时,他低调地以慕氏的名义在世界各地广寻神外专家。
六月十六号下午,慕云深安排好一切,只身前往S市,在C市机场候机室,他给陆初录了一段视频,想象着陆初可能回答的话语,掐准了停顿留白的时间。
贵宾候机室里,还有对带着个小男孩的年轻夫妇,那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盯着他看了很久,等他录完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忍不住趁着父母不注意凑过来,少年老成地问他:“先生,你是在给很重要的人录视频吗?”
慕云深看着小男孩,想到自己和陆初未出世的孩子,点点头,“嗯。”
“她怎么了?”小男孩问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得一本正经。
慕云深忍住了去揉揉他脑袋的冲动,认真回答他:“她生病了,不过我要带她去治病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我妈妈是医生,她可以给你那个重要的人治病。”
慕云深笑笑,没把童言当真:“谢谢,但是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医生了。”
小男孩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道淡漠的男声传来:“豆豆,过来。”
豆豆努了努嘴,心不甘心不愿地挪了过去。
慕云深抬头看过去,视线与那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父亲对上,后者朝他颔了颔首,道:“稚儿无知,冒犯了。”
慕云深亦是颔首:“无妨。”
年轻男人俯身抱起男孩,小男孩在他怀里不满地在父亲怀里蹬了一下。
“豆豆!”
只听见年轻女人冷冷地唤了声男孩的名字,后者便立马安分下来。
慕云深看着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离去,双目微沉。
三个小时小时后,他抵达S市,沈晨来接他,沈锦文培养的这个孩子,见到他很是惶恐:“姐夫,我不知道姐她生病了……”
慕云深懒得跟他废话,问:“我的身份准备好了?”
“他叫小伍,是我安排在姐姐身边的贴身保镖。”
六月十六日下午,慕云深用几个小时学了保镖小伍的神态动作,戴上变声器,在陆初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陆初并不知道,六月十六号那日慕云深跟她视频时,就在初云居的另一个房间里,那天晚上发现陆初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他便确认了一件事,陆初视力的恶化程度,比宋哲宣预想得更加糟糕。慕云深不过略微乔装打扮了一下,陆初竟就没认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