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早早早——桃桃一轮
时间:2018-07-29 08:51:36

  医生现场对冯奕国进行一番抢救,但效果并不理想,“结合患者以往病史和临床表现,怀疑突发性脑溢血。这里条件不行,马上送急诊。”
  冯牧早双腿发软,几次摔倒在地,浑浑噩噩被大家推着进了救护车,双手发抖地用力攥着冯奕国的小指头,瞪着眼睛泪流成河,心中惊惧万分,嘴里不断喊着“爸爸”,一阵阵的窒息感让她哇一声吐出来。
  救护车到达附近医院,医护人员争分夺秒推着担架车去做急诊脑部CT,冯牧早被拦在外头,瘫倒在地放声大哭。她一个人呆在白色的墙壁前,却只能看见一片黑,她仿佛掉进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里,急速下沉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一会儿,二毛和店里的服务员全来了,看见狼狈坐在地上大哭的冯牧早,他们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医院确诊冯奕国是突发性脑溢血,出血部位位于脑干,情况不容乐观。
  冯牧早已然哭到没有眼泪,张着嘴,像脱水的金鱼,瘫在走廊的长椅上,绝望地虚望前方,仿佛刑场上等待刽子手的囚犯。
  午夜十二点多,医生说冯奕国仍处在昏迷状态,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冯牧早忽然大哭着跪在医生面前,情绪激动地拼命求他:“求求你救救我爸!!我只有爸爸了!!只有爸爸了!!求你救救他!我不能没有爸爸!!”
  众人劝开冯牧早,见惯生离死别的医生只是拍拍她的肩,说“我们会尽力”。冯牧早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靠在墙上,喃喃地说:“我爸没了,我也不活了……”
  “别说傻话,老冯会没事的。”阿珍不忍地说。
  等待奇迹的一分一秒对外头的一群人来说都像一辈子那么长,冯牧早终于体会什么是“想把心掏出来给人”,她无数次想冲进去问医生爸爸的病情,想跟他们说一说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想再次恳切地求他们救一救辛苦的爸爸。
  漫漫长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二毛帮着打电话去报社替她请假,陪她一起守在走廊。冯牧早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始终精神饱满,怕错过医生任何一个反馈。她不断祈祷,不断掐自己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可一切都是徒劳。
  医生仍然没有带来好消息,只告诉冯牧早,冯奕国叫了一句“阿早”,然后不断重复着一个类似“钱”的音节。
  大家都不明白,“钱”到底包含什么深意,会让冯奕国在这种情况下还念念不忘。
  二毛跑回店里拿来了冯牧早的手机,“小早姐,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吧,你一个人撑着,怎么受得了。”
  冯牧早望着手机,恍若隔世,爸爸出事前还想着单鹰,可昨晚在走廊里等待一夜,从未想起过他来。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现在,谁能比爸爸重要呢?单鹰不是医生,来了又如何?
  沉默半天,她仅仅只给单鹰发了一条消息——“我爸爸突发脑溢血,现在医院抢救。希望他能好。”
  回复信息半天没来,冯牧早也不在乎那么多了,无望地等待着医生的反馈。
  “吃点东西吧。”二毛拎着豆浆馒头进来。
  “我不饿。”冯牧早推开了,她不但不饿,胃里还堵着慌。
  临近中午,医生说冯奕国脑内出血基本控制住,但颅内高压没有改善,继发脑疝,仍处在危险期。二毛带着肥太和阿珍去下面吃饭,冯牧早呆滞地坐着,久久一言不发,昨晚到现在,米水未进。走廊一头传来脚步声,艾亚庭、谢茂竹、秦修、汪姐和梁晶晶来了,纷纷询问冯奕国的情况。冯牧早绷不住,又哭出声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爸爸一定没事的!”汪姐笃定地说,“医生就喜欢吓唬人,你不要什么都听他们的。”
  梁晶晶赶紧说:“是啊,我一朋友的爸爸也这样,住了几天院就好了。”
  连平时总挑刺的艾亚庭都出声安慰道:“年纪大了总有各种病,我血压、血糖都高。”
  秦修拍拍裤子口袋,“钱够不够?有事说一声,我先给你垫上。”
  “还有我!”谢茂竹举手。
  冯牧早使劲点着头,却连句谢字都难以说出口。她的心情太低落了,像在死亡边缘挣扎。
  “你们单主编呢?”汪姐问谢茂竹,“毕竟是部里的实习记者,也该来看一看。”
  “他……可能去F国了。”谢茂竹叹口气。
  冯牧早往他那儿看了一眼,并没有心情多问。
  “真去啦?”汪姐惊讶道。
  谢茂竹说:“他前脚刚请假说要离开几天,后脚新闻就称Y国反政府军投降,人质里发现一个疑似何遇的亚洲女子,家属亲友前去辨认。”
  冯牧早大骇,“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谢茂竹随口道。
  冯牧早忽然想起那天单鹰收进公文包里的类似护照一般的小本子和临走前说不能及时回信息的“预防针”。她打开新闻,发现谢茂竹说的那则消息就发生在单鹰临走当天。新闻说,对峙期间,反政府军为了勒索赎金,抓了不少人质,软禁在控制区内,且人质数量未知。几年的内战打下来,反政府军头领换了又换,内部势力也十分复杂,加上Y国局势动荡,沟通不畅,可能有误报人质伤亡的情况发生。这次疑似我国“已遇难”记者何遇的人质出现,是一大喜事。Y国政府将解救的人质们送往国内形势和平的邻国F国治疗,何遇的家属和亲友代表得到消息后已紧急赶往F国辨认和做DNA检测。
  冯牧早关了新闻,神色反而平静。
  单鹰的选择,她现在已无所谓也没有力气作出反应。她可以没有单鹰,但是不能没有爸爸。她甚至想,如果爸爸平安的代价是她失去单鹰,那么她一万个愿意,她真诚地祝愿何遇平安归来,当做自己的一个善举,只要爸爸能够醒来!
  二毛带了份盒饭回来,低声细语地劝道:“姐,吃点东西吧,喏,糖醋鸡排饭,你不最爱吃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冯牧早又绷不住了,一边回想她偷吃客人的炸鸡排,冯奕国一拐一瘸拿着炒勺追着她打的模样,一边狂掉眼泪。
  一个医生忽然向这里走来,大家都满怀希望和紧张地站起来,冯牧早也赶紧起身,脚下虚浮无力,可还是硬撑着站好。
  “哪几位是病人家属?”
  “我!”
  “我!”
  “我!”
  大家都喊道。
  医生微叹口气,使劲抿抿唇,然后说:“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冯牧早只感觉当头挨了一棒,打得她魂飞魄散,一个踉跄,不知被谁扶住了,只觉得浑身气力被抽空,也忽然不认得任何人,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几个人半扶半拽往里头走。
  冯奕国像睡着了似的,直挺挺躺着,一张白色被套盖至胸口,几个护士正在拆仪器。
  “爸……爸爸呀!!!!!!”冯牧早声嘶力竭地大喊,已经忘记了哭泣,只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绝望,此刻的痛楚,深可见骨,整个世界都好像因为冯奕国的去世而瞬间崩塌。
  几个人扶不住她,她一下子摔倒在地,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向冯奕国爬去,碰到了,抱着他再无生气的身体,嘶哑干嚎,却流不出一滴泪。
  原来,经历最最深切的痛苦,是根本哭不出来的。
  只能站在外头的汪姐等人都悲伤地沉默着,忽然又听里头一阵杂乱的响声,随后,面容憔悴的冯牧早躺在担架床上被推出来。二毛说,她悲伤过度晕倒了。
  
 
    
第48章 被忘却的往事(三)
  在单鹰手里的一系列证据和何遇可能生还的新闻面前, 叶望葳心理防线崩溃,哭着把当年自己年轻不懂事,被黄兴环买通, 以拍摄求婚视频为借口, 引诱迟楠鹤带着何遇到反政府军控制区的事说出来。
  “当时他只告诉我,在Y国有个认识的华商能够与反政府军一个头目联系上, 他的目的是绑架何遇,迫使你说出爆料人的姓名。但后来事情闹大了, 他改口说那熟人趁乱回国, 什么消息都传递不上。楠鹤就这样……”叶望葳双手插.进头发里, 畏缩地坐在床角,“其实我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何遇不是还活着吗?求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何遇……”单鹰双眼一瞪, 像是走在平稳道路上的行者一脚踏进滑沙,“她还活着?”
  “你不知道吗?”叶望葳赶紧把新闻推送给他看,还试图翻译给他听。单鹰哪里需要她的翻译,一目十行看完了, 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整个人像沉进冰窟里。
  叶望葳本就以为他来完全是为了探查何遇遭绑架的真相,见他神情有异, 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单记者……看在何遇平安无事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可以去给她道歉,你们打我骂我都可以, 要赔偿也可以……”
  单鹰甩上门,调头就走。不过几级阶梯,像看不见边界的无头路,他心乱如麻,命运弄人,他感受太深。
  新闻里的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什么叫“疑似何遇”?如果是她,被关押了这么些年,她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他又该如何面对冯牧早?如果不是她,就意味着何遇是真的遇难了,连一丝奇迹都没有……单鹰,你到底希望“是她”,还是“不是她”?他靠在墙上,不断质问自己。
  Nick见他下楼,却迟迟不上车,有些担忧地下车走过去。“嘿,兄弟,你没事吧?”
  单鹰回神,才想起要关掉微型摄像机。
  继而想到,国内新闻应该早就报道了。不关心国际政治的冯牧早,是否看到新闻?她会怎么想?
  Nick将车开到一家餐馆,单鹰连上wifi,跳出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冯牧早那条“我爸爸突发脑溢血,现在医院抢救。希望他能好。”
  原来命运根本不给人喘息和纠结的机会,它在一瞬间把所有事压在你头上,逼着你马上做出抉择。
  Nick端着两杯冰可可和一大份肉排薯条,哼着歌儿过来,还没坐下,单鹰就忽然站起来说:“麻烦送我去机场,我要改签机票,马上回去。”
  Nick耸耸肩,一摊手,“哦不,你错过了巴克利州最美味的肉排。”
  ——————
  二毛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干爸的丧事,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冯牧早。好在冯奕国的亲戚和冯牧早的好友焦糖听说噩耗后陆续赶来医院帮忙,他才能得空回家洗个澡。
  焦糖没想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闺蜜现在居然躺在重症监护室,听说还出现呼吸骤停的症状,现在离不开呼吸机。
  “她只是伤心过度加上体力不支晕倒,这么会这么严重呢?!”她不断问着每一个目睹冯牧早这两天煎熬的人,也不停问着医生,可连医生都无法回答冯牧早为何如此。
  “她这样的情况,我们也第一次碰到,我们将对她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主治医师马少立说,“我们调取她以往的病历,发现她十几年前,大概7岁时曾遇到车祸,脑部受到剧烈撞击,脑干反射全部消失,后来奇迹苏醒。这次我们对她的大脑进行扫描,发现扫描设备受到强烈干扰,无法成像。”
  “什么反射?”焦糖问,“是……植物人吗?”
  “不是植物人,而是脑死亡。”马少立解释道,“就等于死了。”
  焦糖听得一头雾水,“你是说她出过车祸,死而复生?不对啊,出车祸的是她爸,她爸还因此伤了腿。就因为这样,她妈妈才抛弃她父女俩走掉的。”
  “她与她的父亲一起出的车祸,她父亲没她伤得厉害。这么久远的病历,怎么可能造假?”马少立说,“我曾经听教授说过,脑死亡患者奇迹苏醒并且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两例,碰巧都在我国。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一个男战地记者,在乌干达边境被……”
  “她在那里头——”二毛的声音传来,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单鹰快步而来,近了,一路小跑,隔着玻璃望着带着呼吸机的冯牧早,脸上表情犹如冰封,握紧的拳头上,可见手背青筋浮现。
  他下飞机后给冯牧早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接通,只能转而打店里的电话,一个服务员告诉他,冯奕国病逝了,冯牧早昏迷不醒。
  到了医院,他又得知,冯牧早命悬一线。
  他出国找证据头尾不过三天,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都赶在这几天内一起爆发,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何遇的生死,冯牧早的生死,好像失衡天平两端的砝码,都摇摇欲坠。
  他无法权衡,无法思考,只能遵循身体的本能,强撑着走到这里。
  “你怎么……才来?”焦糖双眼含泪,低声喃喃道,忽然怒视他,大吼:“他们说你去Y国找前女友了,对不对!!渣男!伪君子!你是不是人啊!你知道早早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吗!!你——”
  “小姐,你安静点。”马少立扬扬手,又指了一下ICU的标志。
  “滚出去,你不配来看她。”焦糖强压怒火压低声音说,“去找你的旧情人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没去Y国。”单鹰沉着脸,转头问医生:“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躺在里面。”
  焦糖明显不信,她已经从二毛和冯牧早的同事等人口中听说了新闻里那个“何遇”与单鹰的关系,再结合一下他出国的日期,更加笃信他背叛了冯牧早。
  于是,她咄咄逼人起来:“你没去Y国,那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联系不上你?敢说吗?”
  所有事碰撞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单鹰究竟去哪里、做什么,他根本不能说。
  二毛站在一边,虽没像焦糖一样激动,语气中也对单鹰充满失望与不满。“干爸在抢救的时候,小早姐联系你,你一声不吭。我不知道是怎么样重要的事,能让你对干爸的病不闻不问。还有,小早姐的同事都不知道你跟她在一起的事,你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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