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辰星总部最顶层的办工室中，秦霄正转动着手上的钢笔, 闻言不由又笑了声。
和周湛这种人聊天就是省事。
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猜到前因后果，且问题还直击要害。
盛景大小姐那位经纪人是私下联系了辰星某个副总, 原本只是旗下小艺人换个番位而已, 不涉及戏份角色变动，《鹰计划》又还没官宣过，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只要片方愿意，公司这边又能私下安抚住康芮, 变更一个合同小细节也是轻而易举，但前段时间他大刀阔斧地裁了好一批老员工, 公司这段时间人心惶惶, 行事都谨慎了许多, 那位副总一谈完, 转头就把事情报告给了他。
别说一个盛景了, 赵瑞他都没放在眼里。
秦霄搁下钢笔：“说吧, 想我怎么做？”
一边旁听的霍益川不由挑了挑眉。
要是刚刚但凡秦霄说个“怕”字, 他倒不介意让方轻轻转签到他叔叔那边去。
周湛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似的，仍认真盯着手中的小木块, 眼睛一瞬不瞬：“你不是还有个老本行吗？”
秦霄怔了怔。
他的老本行，可不就是记者嘛，记者的职责嘛，不就是曝光真相。
圈内这种番位更替资源交换的事情常有，像盛景这位大小姐是明着来抢，更多还有暗中使阴私手段的，可一般都是私底下操作，放到明面上怎么都不好听，即使像《无双》那样闹得众所周知十分难看，还是能扯着“官方没有任何人承认过有这种事”的遮羞布来掩耳盗铃。
《鹰计划》投资商不止盛景一家，并非盛景的一言堂，一旦有曝光的可能，哪怕盛景价开得再高，片方也要掂量着名声不敢轻举妄动了。
狠归狠，这招倒是一劳永逸。
秦霄不由轻轻“啧”了声：“你家这位小朋友以后可惹不起啊，你赶紧把人追到手，我好给她换个合同供着。”
周湛神色终于微微柔和了一点：“公司亏损的那两个资源都算我的。”
“别啊，救命之恩先不提，我可还等着你家小朋友给我挣钱呢。”秦霄漫不经心挽了挽袖，“况且，要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别人还觉得我辰星的艺人好欺负呢。”
***
赵初瑶都快睡着了，又突然被小宋从床上叫醒。
她沉着脸：“怎么回事？”
小宋抿了抿唇，将平板往她面前一递：“您……您自己看吧。”
赵初瑶皱着眉不耐地接过ipad，随意瞥了眼，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红v营销号的最新围脖——
【最娱乐V：某z姓女星三番五次抢了f姓女星资源后，【公众号:夏日常推文】 这回有缘同演一部电影，她又看上了人家的番位，想要明抢过来，可惜没能成功#论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的重要性#[doge][喵喵]】
围脖本身虽没指明道姓，可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而且下面热评点赞第一便是——
【樱丸小桃子：赵初瑶和方轻轻？】
这条围脖才发没多久，转赞评数量已经非常可观，底下更有一群热心吃瓜网友在科普及分享“抢资源”等前情提要。
【多啦B梦：哇！辰星居然敢这么不给我们盛景大小姐面子，真是好大的胆子！[doge]】
【腊新小笔：刚围观完前情回来，给我们大辰星笔芯】
赵初瑶将手机往床上一掼，面沉如水：“万智怎么做事的啊？”
她抢方轻轻的东西一向就没遮掩过，也不怕人知道，大家各凭本事，抢了就是抢了，守不住资源是她方轻轻自己没本事，可没抢成功却被爆出去，她还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小宋屏着呼吸，不敢接话，握在掌中的手机这时忽然震了起来，她心头猛地一跳。
赵初瑶皱着眉看过来。
“万……万哥的电话。”小宋朝她递过去手机。
赵初瑶接通电话，没好气地道：“围脖你看到了吧？给你一分钟解释。”
“我直接联系的辰星高层，晚上才和他商量完这件事，这还没过完两个小时呢，消息不可能这么快泄露到营销号手上，除非消息就是辰星高层直接泄露出去的。”
万智也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爆料搞懵了，他顿了顿，又继续分析道：“可没道理啊，我出的条件还算丰厚，就算不动心，也不至于直接翻脸曝光出来吧？方轻轻说到底不过是辰星一个小艺人——”
他说到此处，不由又想起了方轻轻那张脸。
上次试探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方轻轻是有潜力，可有潜力的艺人多的是，而且只是让方轻轻换个番位而已，牺牲的不过是小小的眼前利益，辰星得了两个女主资源，大可以用别的方式安抚住方轻轻，完全是三赢的事情。
辰星现在这种类似于“护犊子”的行径，根本不合理啊。
“你觉得……”万智迟疑了下，“方轻轻有没有可能和辰星高层有点什么别的关系啊？”
赵初瑶一肚子火，强压着脾气听万智辩解，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倒是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逗乐了。
“你这是怀疑方轻轻被包养了？”
万智：“……是有点怀疑。”
这是圈内常态，方轻轻样貌又是顶尖中的顶尖，也不能怪他多想。
赵初瑶嗤笑一声：“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谁？”万智一愣。
赵初瑶：“她妈是欧阳曼。”
欧阳曼这个名字虽然普通，可依赵初瑶此刻的口吻，定然不会是什么不知名的普通路人甲，万智脑中瞬间闪现出一个可能性，心头一惊，声调都高了几分：“跆拳道奥运冠军？？？！”
赵初瑶随口“嗯”了一声。
她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当年欧阳曼去给方轻轻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还被一众同学围观过。
万智：“……”
欧阳曼长相漂亮，又拿过数次奥运奖杯，自然很难让人忘记，退役之后，她嫁给了国内知名学者方羽鸿，当时媒体还大肆报道过。
方羽鸿和欧阳曼都是各自行业顶端上的人，自然不可能缺钱，更关键的是，方鸿羽还有个妹妹叫方清沅，国外名校MBA毕业，二十年前自己白手起家，如今身价并不比已经在走下坡路的赵家低太多。
他原以为是赵大小姐恃强凌弱，没想到居然是神仙打架。
赵初瑶自己也有点想不通。
早前她抢方轻轻那部现偶，以及后面接洽《后宫》的时候，也不见方家有人来插手啊，怎么这会儿抢个番位，反倒态度强硬起来了。
“我不管。”她皱着眉，“番位的事你再想别的办法，还有，明早起来我不想再看见这条围脖。”
万智：“等等——”
他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
方轻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
最娱乐最初那条围脖被删，账号被禁言，可又有其他营销号做了个跟进报道，从爆料到删博禁言，所有截图都有，原本一些网友还将信将疑，这下倒是信了个七八成。
方轻轻早上起晚了，上了保姆车才有空吃早餐看八卦。
早餐还是周湛一大早出去买的当地特色美食，只是这人现在不用对助理姐姐找借口了，直接拎着往她屋里送。
她昨晚睡得最，安然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再叫醒她。
“……那边经纪人昨晚联系了我们公司高层谈条件，然后公司就雷厉风行地直接处理了，芮姐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安然大致和方轻轻说了一下情况。
方轻轻心不在焉地“嗯”了几下，咽下最后一口早餐，将手机往安然那边侧了侧：“然然，我能不能拿你小号给这条评论点个赞啊？简直太有眼光了。”
助理姐姐低头一看——
【吃瓜少女：等等？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后宫》最初定的是方轻轻吗？美颜盛世的女主不就应该让同样美颜盛世的演员来演吗？为什么要换人？片方是瞎了吗？？？】
“……不能。”安然点了点她脑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方轻轻忙点头：“有的。”
《后宫》的剧本她确实拿到过，不过她向来对宫斗戏提不起兴趣，一开始挑中的就是《光荣》，赵初瑶当时档期也空了下来，她猜到赵大小姐可能会想作妖，就故意让自家经纪人姐姐放了点假消息出去。
没想到赵初瑶竟然真的信了。
不过这次公司居然真的为了她一个小艺人和盛景真面刚了吗？
“你真的不觉得……”助理姐姐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我们小秦总可能对你有意思吗？”
方轻轻不由侧头悄咪咪瞥了某人一眼。
他听力向来就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这句话。
她清咳一声：“你真的想多了，我们这位新老板以前不是当记者的吗？可能天生就看不惯恶势力欺压弱小呢。”
安然：“……”
她沉默片刻，忽又想起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你妈妈……？”
方轻轻翻评论的指尖微顿，嘴角撇了下来：“不可能的，她说过，只要我敢进圈，她就绝对不会管我死活。”
***
车子一路缓缓从酒店开至片场。
刚一下车，方轻轻就看了赵初瑶。
赵大姐架着副大墨墨镜，双唇紧抿，助理和两个保镖都低着脑袋跟在她身后，看着还挺有气场。
方轻轻心情好，笑咪咪跟她挥手打招呼：“嗨~”
赵初瑶踩着双高跟鞋走过来，经过方轻轻身边的时候，视线不由在方轻轻后面的安然身上停了一瞬，很快又收回，她脚步未停，“哼”了一声：“方轻轻，你别得意太早。”
方轻轻眨了眨眼，侧头看向安然：“她难道又想搞什么事？”
助理姐姐摇了摇头。
然而没过几天，方轻轻就知道赵初瑶确实是真的又想搞事情。
第22章
一连好些天, 赵初瑶都没什么好脸色。
然而《鹰计划》拍摄强度实在太大, 方轻轻累到甚至连周湛都顾不上，更别提这位赵大小姐了。
周湛说是回来追她，可剧组人多眼杂不方便，他又向来不是个爱张扬的性格, 只是到底借了个“工作人员”的幌子，很多小事情也方便明目张胆地做，累了渴了, 他经常能比安然还早发现, 有时候她随口说想吃什么，隔不到一天，那样东西准能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冰激凌这类“违禁”物品不在范围内。
有好几次，方轻轻在保姆车上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将她抱进怀中, 男人清冽又熟悉的气息在鼻间充盈，令人分外安心, 而每次醒来后, 却都发现自己其实是靠在了助理姐姐的肩膀上。
方轻轻观察过一两次, 那两个人表情都非常正常,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糊涂了, 还是周湛这“润物细无声”似的追人方法还挺有效, 以至于她现在梦里都是他。
这天上午最后一个镜头要拍的是单晓杰那个角色牺牲的戏份。
无论拍电视剧, 还是拍电影，这一点倒都是相通的——永远不会完全按照剧情线的进度来拍, 一般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拍，有时候为了追求效果真实，还得依着天气来。
开拍前，蓝震把他们几个人叫过来讲戏，莫文柏老爷子上午的戏份已经拍完，这会儿就笑眯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单晓杰牺牲的这场戏，好一部分镜头全在方轻轻身上，所以蓝震重点说戏对象是方轻轻。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队友突然在你面前倒下，你肯定会觉得震惊，心里肯定会有不可抑制的悲伤难过，可敌方还在大面积地覆盖重火力，如果你这时候沉浸于悲伤，后果可能会是更多的队友在你面前倒下，作为狙击手，你必须得迅速地冷静下来，这种冷静于是而言肯定是残酷的，可敌人往往更加残酷，你拿枪的手可以抖，但扣下扳机那一瞬间一定要是又稳又准的……”
方轻轻不由看了不远处的周湛一眼。
她现在离“演什么是什么”的最高境界还差了好几条街，拍这种情绪波动大一点的戏份，一般诀窍就是努力代入角色来让自己产生共情。
可代入角色也不是凭空代入，要么需要有相似经历，要么则需要一个……参照物。
她当初会去试镜这个角色就是因为周湛，即便电影剧本肯定会超脱于现实，但也能稍微体验一下他以前的那份工作。
可这一场眼睁睁失去战友的戏……她忽然就有点不忍心了。
这一镜最后还是拍得异常顺利。
就连坐在蓝震旁边的莫文柏都不由夸了方轻轻一句：“小丫头还不错啊。”
直到回了休息室，方轻轻都还没完全出戏。
安然看了下眼眶通红的方轻轻，又瞄了瞄她旁边异常沉默的男人，不知为何，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地多余，沉默片刻，她还是默默出了门去给方轻轻拿午饭。
面前的小姑娘刚刚狠哭了一场，眼角还残有泪痕。
周湛心疼得不行，屈指在她眼角处碰了碰，刚想说点什么，方轻轻忽然揪住他衣角，低垂下脑袋，缓缓蹭过来一点，抬手揽住了他的腰。
周湛收到一半的手僵了一瞬，而后横臂重重将人往怀里一扣。
他大概能猜到方轻轻在想什么。
刚才那个镜头才刚开拍，霍益川就转身走开了。
有些事情他们真实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有多残酷，电影所能表达的，也许不及其中的万分之一。
***
安然提着饭盒回来，一推开门，就发现休息室那两个人正抱在一起。
……大概是这几天在车上见多了，此刻撞见这一幕，她是一点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