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韩氏倒像是太夫人的说客。
沈惜心中念头微闪,她透出口风后,太夫人便有意无意的提过两次,都被她拒绝了。
只有给乔漪定下人家,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歇了心思。
“惜娘,我看了两家都不错。”郑老安人瞪了韩氏一眼,慈爱的对沈惜道:“靖安侯家的二公子和长安侯家的四公子,比漪姐儿大了四五岁,模样脾气都好,是子孙辈里出息的人。”
这两人沈惜都是有所耳闻的,年少有名的人物,品行也是无可挑剔。可是……沈惜看好的齐珏,却没被郑老安人提起。
沈惜知道她的顾虑,无非是齐珏有些纨绔的名声,看起来不像是能撑起事的人,给人不稳重的感觉。
事关乔漪的人生大事,沈惜自然是万分谨慎的,生怕自己看走眼。故此她也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预备回来后再跟乔湛商量。
还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见一面才是,彼此心里都有点意思才好。
“惜娘,可是累了?”郑老安人见沈惜眉头微蹙,面上似乎有了几分疲惫之色,关切的问道:“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惜高耸的小腹上,眼看离她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如今虽是隔着厚衣裳,也能隐约看出胎儿小胳膊小腿在她肚子里的动作。
“这样活泼好动,定然是个男孩。”容氏笃定的道:“这几日可都是如此?”
沈惜点了点头,抬手轻轻的抚上肚子。
孩子愈发动得频繁,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可她也知道多走动才有利于顺产,毕竟古代生孩子的风险还是很大的,是以沈惜挺着大肚子,每日也都遵照御医的嘱咐,在屋子里扶着腰走动。
郑老安人又叮嘱了沈惜几句好生照顾自己身子的话,便带着两个儿媳回去了。
“是我不孝。倒让外祖母、舅母来看我。”沈惜要把她们送出去,就要让人拿斗篷去。
郑老安人和容氏再三阻拦,只让她送到廊庑下,便不许她再往外走。
韩氏待她的态度有些敷衍,不过是装出来的关心罢了。
“大奶奶,二舅太太带来的人,去了太夫人院中。”沈惜回到了屋里,白芍便匆匆上来通报道:“太夫人娘家的侄孙选了官,二舅太太还派人去送了礼。”
沈惜挑了挑眉,心中哂然。
莫非韩氏还以为太夫人能左右乔湛不成?她该知道,乔湛和太夫人势同水火,她就不怕乔湛不高兴,适得其反?不知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给她灌了什么**汤。
她让人去关注此事,就是想不动声色的提醒乔湛注意。毕竟是他外祖家,无论如何都和他的颜面有关,沈惜不好自作主张。她手下的人动了,乔湛一定会知道。
“下月初是安亲王迎娶王妃的日子,帖子已经送过来了。”白蔻手中捧着一张大红色洒金的请帖,递给了沈惜。
祁恪和陈莹的婚事本在年前,只是不知怎的却出了变故,让钦天监重新算了吉日,这才挪到了年后。
沈惜对安亲王府的事没多少关注,除了让她心疼的烺哥儿,陈莹和常玥,都算是沈惜的冤家对头。
如今常玥有了身孕,似乎是安生了不少。陈莹正待嫁,同样没再生事端。可这平静,恐怕要在陈莹进府后打破了。
“按照旧例准备好贺礼送过去。”沈惜想了想,又嘱咐道:“比上回六皇子娶正妃时,薄些就是了。”
白芍和白蔻答应着去了,沈惜靠在大迎枕上,思索着韩氏母女的所求。
不止是她们,承恩伯府最近也似乎安分了不少。吴进两口子被卫国公府好好的“供养”起来,为了“报答”他们吴家对齐馨沈惜母女的照顾。
可沈惜亲生父亲的下落却一直不明。
她知道这件事急不来,可如今她过得越幸福,就越觉得应该帮原主实现心愿才是。
过年时刘氏带着柔娘姐妹过来,仍是没有容娘。柔娘整个人愈发阴郁,把她们姐妹送去和永宁侯府的姑娘们玩时,临走前沈惜觉得她眼神有些不对。
似乎哪里出了问题……沈惜只觉得头疼极了,却已是没能抓住关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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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府。
王府中早就布置妥当,大红色的喜字贴满了王府,那鲜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发痛。
常玥待在自己的小院子中,扶着腰慢慢的散步。
她隆起的高耸腹部已经让她行动不便,看起来比沈惜快要足月的肚子都不小。御医已经替她诊过脉了,说她怀的是双胎。
这等喜事自是让常玥扬眉吐气。
若是能一举诞下对聪明伶俐的龙凤胎,可是皇室中近几十年都没有过的喜事,足够抬高她的身份,不必委委屈屈做个侍妾。
自从她怀胎后,太后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还是送来了不少补品。
而相对的,还未过门的陈莹,却愈发觉得压力巨大,对常玥的恨已经越来越深。
“姑娘,您的药。”常玥身边的丫鬟珊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上来,神色颇有些鬼祟的对她道:“您快趁热喝了,奴婢放了那个。”
珊瑚的声音压得极低,常玥端过药碗来嗅了嗅,苦涩之中果然带了一丝清香。药还散发着嫋嫋的热气,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原来是她有孕后做了个噩梦,非要娶庙里给胎儿祈福。迫于太后的压力,祁恪也只得点了头。而常玥听说惠康师太有一味药丸甚是灵验,前不久有位五品文官的夫人生了对龙凤胎,她百般打听,才得到这个消息。
常玥便动了心思。
她必须要借着腹中这对孩子翻身,等到陈莹进门后,一定会牢牢的拴住祁恪,她便再也没有机会。
眼下只在此一搏,她是不会认输的!
第139章 羞辱
安亲王大婚是三月初京中最热闹的事了。
按理, 庆国公府也是要去观礼, 他们作为太后娘家, 算是沾着亲。可偏生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作了安亲王侍妾, 至于缘故……京中世家里各色的流言都有, 总之都极为难听。
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想去看自己的女儿,可却被自己婆母庆国公夫人给拦住了。
“别在亲王妃进门的日子找她不痛快。”庆国公夫人看着思女心切的吴氏, 又想到原本聪明伶俐的孙女竟一时糊涂走了歧路, 心中愤怒之余又有几分不忍。“你在这节骨眼上去看玥娘, 岂不是要跟安亲王妃打擂台?”
吴氏听罢,面色焦急的道:“娘,如今玥娘怀了身孕,还是双胎,儿媳实在是不放心!从她有孕后, 安亲王竟没有让咱们家的人去看一看——”
她话音未落, 便被庆国公夫人打断了。“住口!”庆国公夫人变了脸色, 冷声道:“如今玥娘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庆国公府是要同安庆王做亲戚, 还是要当侍妾的亲戚?”
被婆母说破心事的吴氏不免有些讪讪的,她顿时涨红了脸, 仍旧辩解道:“可前些日子, 连太后娘娘都送了东西过去……”
常玥是吴氏唯一的女儿, 自幼便宠爱非常。即便是如今她走错了路,吴氏仍是心疼更多。吴氏想着若是庆国公府不闻不问, 常玥会在王府的处境愈发艰难, 尤其是陈莹作为王妃进门后, 常玥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无论如何,庆国公都要为玥娘撑腰才是。
“如果你想玥娘在王府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尽管大张旗鼓的去看!”庆国公夫人知道用国公府的荣辱打动不了吴氏,便只往常玥身上说。“若是她安分守己,等到她顺利生下孩子时,自然有她的造化。若是还没生下孩子,就张扬至此,我看你是要亲手将把柄递到亲王妃的手上!”
吴氏听罢,才冷静了些。
“安亲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庆国公夫人意味深长的道:“这才是保全玥娘的最好的办法。他嫡长子是个痴傻的,他对玥娘腹中的孩子定然是极为重视的,你不可自乱阵脚。”
听了婆母的话,吴氏这才打消了见面的念头。然而却暗暗在心中筹划着,要偷偷给女儿送些东西进去。毕竟手头有些银子,总是比较好办事的。
庆国公府对常玥的态度缓和,也是看在她腹中怀了安亲王骨肉的份上。
可他们这次却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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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安亲王大婚这日,沈惜有理由不去,乔湛是逃不过要去观礼的。
这几日沈惜被孩子闹得睡不好,等乔湛才要轻手轻脚的起身时,沈惜睡得轻,也跟着醒了过来。
“侯爷,您起了?”沈惜揉着眼睛就要跟着坐起来,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柔软丝滑的绸缎寝衣熨帖的穿在她身上,只有领口处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乔湛怕散了热气她着凉,顾不得自己披好外衣,先忙帮她把被子拢好,才道:“一会儿我先去趟衙门才和齐珏他们一起去安亲王府。”
仅穿着亵衣的乔湛原本正准备换衣裳,如今扣子解开了两颗,正好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来。即便穿着并不贴身的亵衣,也能看出他的好身材来,宽肩细腰大长腿。
反观自己——沈惜低下头,且不提身前高高隆起的腹部,好像她的脸在孕期也圆润了些,整个人都胖了不少。
“惜惜?”见沈惜突然发呆,乔湛在她身边坐下,疑惑的道:“想什么呢?”
沈惜忙摇头,她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正想着产后该怎样快速恢复身材,她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外祖母说的那两个人,侯爷可都曾打听过了?”
大舅子看妹夫,总是挑剔居多,乔湛总觉得他们配不上自己妹妹。
“看倒是看过了,未必是佳偶。”到底是郑老安人的眼光,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乔湛含混的道:“漪姐儿年纪还小,再看看罢。”
沈惜听了他的话,便知道两人起码算是合格了,否则乔侯爷的话会难听得更直接。
看破不说破,沈惜抿嘴笑了笑,没有追问。
“你再睡会儿罢。”乔湛扶着沈惜重新躺好,才道:“夜里孩子闹了你几次,这些日子我看你瘦了不少。一会儿早饭好歹多喝两口粥。”
沈惜几乎觉得乔湛有特异功能了。
她知道乔湛在外面劳累一日,夜里纵然孩子闹她,再疼她也是一面揉着肚子,一面咬着被子的一角,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就怕吵到他。
可偏生每一回乔湛都能感觉到她的不适,第一时间帮她安抚腹中躁动不安的孩子,略显粗粝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紧咬的唇。
沈惜斜倚在床上,看着乔湛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只觉得他的脸也更瘦削了些,整个人不笑不说话时,冷峻凌厉的气质愈发明显。
怪不得被那些人惦记。
最起码到眼下,他那表妹就还没死心。
沈惜又是骄傲又是有点吃醋的看着他,偏生乔湛好像觉察不到自己的魅力似的。除却永宁侯的尊贵身份,单凭乔湛这张脸,想嫁给他的人也不在少数罢?
“您放心罢,今儿阿漪过来陪我。”沈惜见乔湛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道:“她比您盯得还紧呢!”
按理说安亲王大婚,永宁侯府的女眷自然也该去观礼。鉴于这些日子乔三夫人还算是安分守己,乔湛点了头让她和乔四夫人陪着太夫人一同过去,姑娘们也一同过去。
沈惜作为永宁侯府,因为快要生产的缘故,身子不便,自是不去的。乔漪被沈惜留下陪着她。
这样的场合虽然亦是京中的盛事,可沈惜一点儿都不想乔漪掺和进去。只说安亲王府后院的女人,沈惜只想离她们远远的。
她们既是能在安阳郡主府上算计她,未尝不会趁乱算计乔漪。
还有祁恪——她从高氏和周氏口中听到些风声,如今风水轮流转,风头更盛的成了九皇子,祁恪在朝中的势力被削弱不少,拉拢乔湛是个快捷的途径。
更可况还有乔湛的外祖方家,在朝中起复后,想拉拢方家的人亦不在少数。
乔漪是乔湛唯一的妹妹,年纪又小,沈惜真担心她被有心人利用,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干脆借口把她留在身边。
“那就好。”乔湛闻言,挑眉笑了笑。
那一笑,便如同春风徐徐吹来,笑容了寒冬的冰雪。
果然他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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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府从前一夜开始,大红的灯笼就始终没有熄灭。
热闹又熙攘的声音隐隐传来,便是在最深院落里的烺哥儿房中,也能听清楚。
原本在正院住着的烺哥儿被挪了出来,虽然陈莹曾大度的表示要亲自抚养烺哥儿,祁恪还是把正院收拾一新,把烺哥儿接到了离自己内书房不远的院子里。
这几日烺哥儿似是感觉到什么,分外安静,镇日里只摆弄沈惜送他的那几件玩具,对外头发生的事置若罔闻,也不哭闹着要出去玩。
宫灯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小脸儿上,有种上好瓷器的质感,精致而冰冷。
“烺哥儿。”祁恪推门进来时,便见到盯着手中九连环出神的儿子,不免心中一痛。
烺哥儿乖巧的从床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祁恪,想要张开双臂让祁恪抱,可才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祁恪见状忙把烺哥儿抱在怀中,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他发誓要护得儿子周全,不让烺哥儿受到半分伤害。
直到祁恪被人叫走,烺哥儿脸朝着帐子躺下,他大眼睛中才沁出泪珠来,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
安亲王的大婚自是极热闹的。
准备了半年之久,改了一次婚期,为了表示对王妃的重视,从聘礼到府中的各色布置,祁恪都是大手笔的准备,圣上似也乐见其成,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王妃陈莹的嫁妆更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了,前头十抬俱是御赐之物。
本来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祁恪被灌了不少酒,看起来心情极好,并没有酩酊大醉。众人正笑闹着要去闹洞房时,纵然祁恪是亲王之尊,被人簇拥着回新房也没了脾气。
燃着儿臂粗龙凤红烛的新房里,一身大红色嫁衣的陈莹正端坐在床榻上。
两人已经喝过合卺酒,祁恪也在众人的祝福中挑起了她的盖头,撒帐时那些被红枣花生桂圆等物还在身边,陈莹的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