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大嫂这句话可是够狠的,蛇掐七寸,晏家老两口最疼的就是晏传宗和晏传嗣这两个男孙了,要是真如晏家大儿媳妇说的那般,跟剜他们的心头肉没什么区别。
“大妮儿啊。”
晏家老太太性子比较软和,操劳了一辈子的人看着就老迈憔悴,对着厉害的大儿媳妇,也不敢说重话,只想着或许自己说点好听的,能够挽回对方的心。
小儿子那般无用,要是将他分出去,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吗?
皇帝疼长子,百姓宠幺儿,又有俗话,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让晏老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饿死,她又怎么舍得。
虽然她心里头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已经从根上被养坏了。
“妈你别劝我,我江大妮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和爸要是跟着我和爱国,就算是我自己饿死,我也会让你和爸有口饱饭吃,可是晏褚是真的不行,你看看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下过地挣过工分?现在好不容易包产到户了,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可他呢,居然在外头赌博输了三百多块钱,把你攒下来给他娶媳妇的钱都给霍霍没了,我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人,我不想哪一天被他拖累的,把家里的墙皮都给扒干净了。”
凭心而论,江大妮这个长媳已经是很厚道的了,哪家媳妇能够忍受小叔子不干活光吃白饭到二十多岁啊,她能忍到现在,直到讨债的人上门才爆发,已经很难得了。
换一户人家,早把小叔子给撵出去了,泼辣点的,爹妈一起撵。
晏老太的话被儿媳妇堵了回来,想着屋里被打破了头还没醒的儿子,她只能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她也知道,这些年老大一家不容易,那被讨债的人要去的三百块钱,其中有一半是老大夫妇这些年交上来的。
村里的规矩不分家挣来的钱都是要充公的,老大挣得钱给老二娶媳妇,老大老二挣的钱给老三娶媳妇,直到家里的孩子全都娶的娶嫁的嫁,这个家才能分,以后挣的钱也归自己。
也有那些泼辣小气的一结婚就分家,不乐意承担底下弟弟妹妹结婚花销的,爹娘厉害点的还能扣钱,爹娘软面性子的,那也只能自己再埋头苦哈哈的干,争取再供出一个孩子。
晏家老两口不凑巧就是那种面瓜性子,而他们给老大晏爱国娶的,则是邻村出了名的泼辣姑娘,也亏得江大妮人品还是好的,愿意让小叔子娶完媳妇再分家。
现在娶媳妇的钱被老二自己霍霍没了,晏老太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让老大一家再赚几年钱,供小儿子娶媳妇的话来。
“分家,爱国,你去把大队长和支书请来。”
还是晏老头拍板,他同样也心疼房间里那个脑袋被开了瓢的小儿子,可到这个地步了,他也着实没脸再为难大儿媳妇。
那可是赌啊,村里多少男人是被这个字给害的,而且这瘾一旦染上了就很难戒,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是必然结果。
晏老头咳嗽了好几声,捂着胸口做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还是彻彻底底把这个家分了吧,反正除了这套老房子和村里刚刚分到每户人家手里的田地,其他东西全被那个败家子给败没了。
分了也好,以后他再去赌,没钱还人家钱,剁他几根手指,他也能老实长点记性。
晏老头心痛,也有些悔不当初,晏褚小时候多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啊,村里谁不夸这孩子长得好,就是城里娃娃也没他长得俊的。
加上那孩子从小鬼精鬼精的,嘴巴特别甜,比起老实木讷的大儿子,夫妻俩免不了就更疼爱小儿子,一心想要他多念书,将来成为真正的城里人,哪里知道,就这样把人给宠坏了。
孩子现在变成这样,晏老头觉得自己和老婆子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可是他们年纪也大了,打也打不了,管也管不动了,只能忍心让别人教他做人,只希望能把他这个性子给掰过来吧。
得到了公公的肯定答复,江大妮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踹了一旁木讷地丈夫一脚,好不容易说动老头老太太同意分家,可别晚了,到时候后悔。
等晏褚吸收完记忆清醒的时候,这个家已经分成功了。
除了当初按人头分的两亩七分地,晏褚就分到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晏家老宅,那是原身的爷爷留下来的房子,好些年没有住人,不过前段时间,晏爱国曾经在农闲的时候把老宅子重修了一遍,什么漏雨破洞的屋顶都给重新铺了稻草和瓦片,墙体也给砌严实了,火炕重新通过气,灶头也给垒好了,只要拿上行李,立马就能搬过去。
可见分家这事江大妮琢磨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天镇上的小混混来收赌债,促使了江大妮将分家的计划提前了。
没什么好说的,晏家老两口跟着晏爱国夫妇,而且江大妮大方地提出老人不需要晏褚赡养,家里的这套大院子分给他们也是应该的。
至于农具鸡鸭等值钱的东西,大半也是江大妮夫妇挣来的,没道理分家的时候再给晏褚分一份。
老太太倒是想帮儿子争取,可是晏老头还等着儿子受到教训悔改呢,把老太太要说的话给挡了下来,所以分家的结果,除了本来就属于他的地和那套危房,晏褚也就得了两月的口粮罢了。
没一个人说这家分的不好,比起有小石村二流子之称的晏褚,晏爱国夫妇显然更得人心,尤其是一些和晏褚结怨过的人家,恨不得连那套老房子和口粮都别给他一丁一点呢,饿死他才好。
晏褚刚醒来,由着老太太帮他在额头的伤口上抹了一把草木灰,然后拎上大嫂帮忙整理的行礼和口粮,在所有人看热闹的目光下往晏家老宅走去。
江大妮还想着这个小叔子醒来会闹上一场,都想好怎么把他骂到狗血喷头了,结果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句都没有派上用场,心里头还有些失落。
一路上,晏褚就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他的脸皮可没有原身那么厚,听着还是有些羞愧的,虽然原身做的那些事,跟他无关。
“诶,老晏头早该管管这个儿子了,村里就找不到一个比他脸皮更厚的,当初我们家大儿媳妇生孩子,我狠心杀了家里下蛋的母鸡想着给她好好补补,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汤,结果这混不吝的没脸没皮,硬是讨走了一根鸡翅膀。”
“谁说不是呢?当初我家远嫁的小姑寄来一包晒干的海货,就这二流子鼻子灵,一到饭点就过来了,好家伙,直接抓着鳗鱼干啃,那么大一块,原本是打算给几个孩子切了分着啃,解解馋的。”
乡里乡亲的,很多时候不好意思撕破脸,不过多数人都是很自觉的,不会在人家饭点的时候跑人家家里蹭饭吃。
也就是现在,日子虽然难过却不到饿死的地步,尤其包产到户了,家家户户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兴盛了,要是搁最困难的那三年,晏褚这样的人,早就被人家打折手了。
听着村民的指点,晏褚的脸颊有些发烫,原身太能了,这脸皮的厚度原子弹都轰不破啊。
因为头还晕着,晏褚一时间也分不清晏家那老宅子的路到底该走哪一条,想着原身在村里人心中的形象,他也不好朝那些正在议论他的村人问,直接找了一个看上去收拾的挺干净的小屁孩打听。
“坏蛋,你别想抢我糖果。”
剃了光头,后脖颈处留着长发编了小辫子的男孩看到晏褚靠近,直接将原本珍惜地放在手掌心里舔的水果糖往嘴巴里一塞,然后警惕地朝着晏褚骂了一句,飞快地跑了没影。
晏褚看着那孩子奔跑后留下的一骑扬尘,竟无语凝噎。
第152章 二流子的春天
二流子, 泛指社会上马马虎虎、没有主见、游手好闲,蹭吃蹭喝, 招摇撞骗、仗势欺人、知识文化低下,没有正当职业的人。
晏褚,男, 二十三岁,初中学历, 农村户口,身无长处, 偷鸡摸狗在行,小石村里,上至八十岁的老人, 下至三四岁的稚童, 每每看到他, 只会摇头叹气来上一句——诶, 二流子!
现在自己代替对方占据了这个肉体,晏褚当然不会继续这样下去,不过看村里人的态度,他陡然间转变太大, 恐怕还会被当成失心疯,村里人也是很迷信的,虽然那些年破四旧, 拆了不少寺庙道观, 可是嘴上不说, 不代表心里不想,原身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晏褚就是要改,也得循序渐进。
这个世界的许愿者是晏老头,也就是原身的父亲。
按照原本的世界轨迹,原身这一辈子就在二流子的路上没有回头,在后期,他甚至比二流子更狠,成了一个天怒人怨的存在。
和现在的他一样,在原本的世界里,原身醒来后也已经分了家,为此原身一直记恨江大妮这个大嫂,一直想着能够有一天报复于她。
原身是个爱赌的,家里分给他的地被他租给了村里其他人口多的人家,保证自己每个月能有足够的粮食不被饿死,虽然当初欠了一屁股的债,可是原身的赌瘾丝毫没有消退,他卖掉省下来的口粮,做着翻本的美梦,只可惜债滚债,他再一次欠下了自己没法还清的巨债。
走投无路的原身将目光盯上了大嫂家四岁的大侄子,在家里的大人都下地的时候,偷偷回家将大侄子用糖块哄了出来,然后联系买家,转手将自己的亲侄子卖了一千块钱。
这在当时可是比巨款,原身很快就拿这笔钱还清了赌债,还小有盈余。
而失去了大儿子的江大妮急的都快疯了,在报警无果后,她怀疑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只是没有证据,而且原身找来了他几个狐朋狗友作证,证明自己当天一直在镇上,压根就没有回来过。
江大妮恨毒了原身,甚至连带着恨上了晏家老两口,她将两个老人轰了出来,从此再也不许他们进家门,自己则是去哪儿都要带着小儿子,生怕小儿子也丢了。
晏家老两口同样心疼大孙子,他们不愿意去极有可能是害了大孙子的真凶的小儿子那儿住,村里人看不下去,就让两个老人去住大队部,帮着看管要上交粮管局的粮食,好歹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村里每个月给他们二老一点勉强果腹的粮食,老两口自己再找些野菜,勉强没饿死。
可染上赌瘾的人哪里是还清欠债后就能收手的,尤其原身的赌瘾那么大。
为了赌博两字,他现在可以说是众叛亲离了。
虽然大侄子的失踪连公安都没有找到证据,但村里多数人都和江大妮想的一样,觉得晏家大孙子是被这二流子小叔拐出去卖了,不然这犄角旮旯地小村庄,要是有外面的生人进来,谁能不盯着呢,怎么可能孩子好端端的在村子里就失踪了。
从那以后原身但凡回村子,那必然遭受很多白眼,每家每户都把孩子看的紧紧的,防他就跟防贼一样,要不是原身太混,还有一堆狐朋狗友,村里人都想商量着将人赶出小石村。
但是投鼠忌器,原身就是无牵无挂的二流子,而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们也担心将原身逼急了,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只能忍着让着,每次原身回村的时候就让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盯着,只要对方一有什么异动,就把人扭送到公安局去,彻底了了这个担忧。
原身不是感受不到村里人对他的恶意,不过他觉得那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只是因为现在他手里没钱,所以才看不起他。
越是这样想,原身就越想再搞点钱翻本,他想着只要自己发达了,到时候娶个漂亮媳妇,回村再盖一栋气派的小二楼,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巴结他,羡慕他,哪里还会这般瞧不起他。
有了第一次卖侄子的经验,原身很自然地就将目光盯在了二侄子身上。
那时候江大妮又怀孕了,原身觉得反正大哥大嫂还年轻,将来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再说了两个侄子也还小,长得憨笨,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如卖点钱给他这个小叔本钱翻身。
再说了,等他发达了也会资助一下自己那没本事的大哥一家,如果有机会,他也会想办法将当初卖掉的侄子找回来,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原身一点愧疚都没有,将目光盯在了年仅两岁的二侄子身上,只是这一次江大妮把这小儿子当眼珠子一般看得牢牢的,原身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直到江大妮十月怀胎,生产的日子。
那些天家里人来人往的,江大妮又刚生了小闺女,加上做月子,难免有看顾不到小儿子的地方,就那么一错眼,让原身找到了机会,再一次把小侄子给拐走了。
那年头可没什么摄像头,原身找了当初那些朋友作证,公安找不着证据,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可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又是在最脆弱的月子期,江大妮是彻底得疯了。
原身拿着卖了小侄子的钱重回赌场大杀四方,而江大妮则是拿着刀,来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地下赌场,不要命的跟原身扭打在了一块。
边上的人怵江大妮疯魔的模样,不敢上前阻拦,比起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原身,江大妮可是常年下地干活,很有一把力气的,两人扭打在一块,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江大妮拿着砍刀,将原身剁成了肉泥,要不是警察后来赶到,她还在使劲地拿刀剁着原身的尸体。
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又是严打的时候,江大妮被判了枪毙,不过赌场的人也没讨好,当时太慌乱,那些牌九麻将都没收起来,这么一大群人,直接被公安一窝端,你咬我,我咬他,凡事来赌场赌博过的人也全都被攀咬了出来,一个都没逃过。
最可怜的还是那两个被亲叔叔卖掉的孩子,唯一经手的原身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被卖到了哪里去,以及那个刚出生几天就没了亲妈的小姑娘。
晏家老两口悔不当初,早知道这样,这个小儿子一出生,他们就该把他放便桶里溺死。
江大妮的娘家人叫了一群人,把晏家人狠狠揍了一顿,刚出生的小闺女被江大妮的大哥给抱回家养了,他们不信任晏家的任何一个人,亲闺女又是间接被他们害死的,两家从此结了仇,再无来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