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缓步走上主位时。纪如寻随着众人下跪行礼,只一眼抬头。纪如寻便惊了,皇上的气息和面色极其诡异。
不过四十几,老态龙钟之感比前两月,更为显露。他像是日夜都饱受摧残般,秋狩猎场一旁,还有灵福寺的大师静候着。随时为他念经求心静安稳。
纪如寻觉得皇上面容微微泛青,脚步虚浮,气息像是按着某种规律乱横撞。这种感觉很是熟悉,纪如寻瞳孔加深,这跟几年前小镜子多毒并发时的样子,十分相像。
双手止不住发抖,纪如寻暗暗压下震惊。这样的诡异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是一种毒。苦智大师说过除非,那人服下了小镜子身上一定量的毒血。
陆叔叔还想杀了李歌,从那个所谓的魔教主人那里取得解药,根本行不通。
可此种多毒混杂,是无药可解的。那个魔教主人从深思集的屠杀,和对皇上下无解之毒来看,他不想是夺位。倒像是一场疯狂的报复。以摧毁皇上的心智为乐。
“既然是秋狩,那么男儿们尽管去猎,猎物最凶猛最多者,朕重重有赏!”皇上的声音还有几分力度。
在大商春狩秋狩,女子都是可以参与的。但因女子较少,都是几个男儿带着一个女子去狩猎,分为一组。
纪如寻看着李昊一脸喜意跑到孟沅身边,那个魏家世子魏许淡淡笑着。
她想到师姐跑来说许阶离开,而许阶就是魏许的哥哥魏阶。不知他的消失是否跟魏许有关。
“四殿下,可否带上嫣儿一同进猎场。”
周嫣儿小跑到高仪淮身边,笑得极为自然柔美。
“四殿下,我们三人便不求什么获胜了,不若一起赏赏北望山的秋景。”周铭也走在高仪淮身旁,一脸平和笑意。
高仪淮轻声应允。
纪如寻经这皇上身中奇毒一事,越发冷静。她听到“四殿下”几个字时,下意识望去。却发现今日,高仪乐未曾粘着他。
纪直言还是没有松口她和李歌的婚事,不过李歌何人。依旧漫不经心地走到纪如寻身旁,随意得对她伸手示意。不在乎一旁霏铃的眼神。
纪铮晨和二姐沈佩夏一道了。纪如寻深知,今日狩猎她就只和李歌一人了,这样甚好。
各家子弟为了秋狩,早就备下了好马。纪如寻和李歌一起去牵出了马,一身深蓝滚云的高仪殊,沉着脸牵着马走来。
声音中有了几分凌冽,“我,和你们一道。”
纪如寻没有说话,低着头牵马向山中走去。三人都再没有说话。
众人看着边关历练过的五皇子同江湖闯荡过的李歌一路,都极为不满。瞧了眼呆愣胆小毫无用处的纪如寻,才觉得略公平些。
纪如寻暗暗压下心中的杀意,她刚回京都时,就为高仪殊送过一回解药。难不成今日高仪殊想趁着秋猎对她做些什么?想想李歌在身旁,纪如寻觉得放心些。
三人骑上马,护卫送上标有五皇子和李歌的弓箭,看了眼才刚及笄还是很较弱的纪如寻。迟疑了会递上了标有“纪四”的弓箭。
慢慢踱步向深山中走去。兔子野鹿都从马蹄两步跑过,像是未曾感受到三人的杀意。
确认四下无人后,李歌随手抬弓拉箭射中一只灰色野兔。慢悠悠驾马过去捡起兔子,李歌并不回头看高仪殊,问道:“不知今日五殿下找我们二人何事?”
纪如寻也不出声,等待着高仪殊的答话。从高仪淮能赶在李歌前面赶到边城,她就猜到李家扶持的人是高仪淮了。虽然她总也想不出缘由。
高仪殊像是沉了沉气,道:“我知道在背后支持哥哥的,是卫国公和李家。”他只会叫高仪淮一人哥哥。
“但,他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我劝你们两家就此罢手。”高仪殊直直盯着李歌的背影,世人皆知卫国公府是个空壳子。李家才是高仪淮背后最强的势力。
李歌回过头,骑上马与高仪殊平视,“五殿下可还知道,你的命还捏在我二人手中。如今大皇子被皇上舍弃,二皇子势微。除掉你,四殿下的位置不就稳了。”
高仪殊轻笑出声,本该隽秀的少年一月不见,愈发阴沉乖张,“你杀掉我很简单,可你斗得过母妃母家宋家和我身后的诸多大臣么,即便你斗得过,你又如何斗得过藏在暗中的那人?”
“你根本不知道那人的目的何在,你又如何斗?”高仪殊也抬手射穿一头野鹿的脖颈。“况且,哥哥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又要将谁扶上去。”
纪如寻心口有些勒得慌,高仪淮渐渐在朝中有了声望。纪直言很是高兴,纪如寻自然是知道的。但朝中大多人都以为高仪淮不过是高仪殊的人,毕竟高仪淮养在端妃手下近十年。而卫国公府曾经同端妃和宋家的来往都很密切。
卫国公不过是换了个暗方向成为高仪殊的助力罢了。可刚刚高仪殊的那句“哥哥已经不安全了”又是何意?
李歌低垂着头,他沉思后说道:“是端妃?”
高仪殊缓缓点头。他眼中看着那头野鹿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不再动弹。开口道:“母妃她已经出手了。”
第55章
四周传来动物奔跑的声响, 和深秋的风声一同响起,一同消失。
纪如寻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有些慌乱。不自禁问出来:“端妃对他做了什么?”她很确信,自己如今喜欢的人是谁。可想到他处境危险, 还是会担忧。
端妃是什么人, 对十年前才七八岁的高仪淮,就能下失魂。更别说现在的他, 渐渐崭露锋芒欲与她的儿子争势, 她更会下死手。
李歌静静看着纪如寻,小脸上全是忧虑, 随后他半眯着眼睛, 看不清神情。
纪如寻刚想再开口,突然听到了马声。给了想说些什么的高仪殊一个凌厉的眼神。
马蹄声渐渐近了。好一会儿后, 高仪殊像是才听见响动,缓和下神情,驾马拉弓射箭去。
“三哥。”少年的声音传来, 满是春风得意。李昊一身暗红色骑装,凤眼狭长。他转头对着高仪殊行礼,“五殿下。”
半柱香后,李昊好似才看见纪如寻的模样,嬉笑着唤了声“纪小姐。”
纪如寻面上泛起冷色,竟是这样的人得了世子之位。
孟沅和魏许跟着从林中出来,俩人的都带着护卫随从。护卫手中提着十几只野兔,和獐子野鹿等。
“原来这位就是李歌李公子,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俊雅秀逸。”魏许的声音很是淡然,配上他算得上清秀的面容。让人感觉到温和。
孟沅也跟着向高仪殊李歌行礼。
“不过谬传。”李歌的声音出奇的含着冷意。
李昊似是更得意了,他驾马向前,不回头的喊道:“三哥,不如来比比谁的猎物更多。”
孟沅和魏许也跟着李昊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纪如寻轻喝着马上前,站在李歌身边,望着离去三人的方向说道:“将你的箭给我,我来。”
李歌侧头看了她一眼,便回过头去说道,“不用了。”他骑着马拿着弓箭进入林中。身姿极好背挺端正,却像是暗含着怒意。
高仪殊看着二人,待李歌远去后,才冷哼几声说道:“纪小姐若是还对我哥哥留有些情分,便让纪家撤手吧,不要再把哥哥往绝路上逼。”
听着高仪殊带着鄙夷的话语,纪如寻掉转马头往马棚猎场驻扎地走去,路过高仪殊身边时。纪如寻不愿看他,只是抬头望天,“五殿下不要忘了,我从不欠他什么。甚至你的命我都是看在他的份上施舍的。”
回到场地歇息时,纪如寻看见霏铃也从林中驾马走出。纪如寻将马牵给马棚里的小厮时,感觉到霏铃也跟着上来。
“纪四小姐。”女子的声音带了几分狠厉。
纪如寻回头看她,女子一身紫红骑装英姿飒爽。“霏铃郡主。”纪如寻微微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霏铃看着眼前的少女,神色坦然大方。比之前她张开了些,有了耀眼的意味。霏铃的眼睛微眯,冷笑道:“从不曾想过纪四小姐竟然有这般手段。”
“勾引了李歌,又欲擒故纵。让他提亲时将他轰出去,成为全京城的笑柄。”霏铃边说边向纪如寻走来。一双大眼里全是厌恶和恨意。“原以为你跟村姑没区别,当初我真是小看你了。”
纪如寻轻轻笑了,“霏铃郡主严重了,比起霏铃郡主寻死觅活,我这点对付男子的手段算得了什么。”她现在没心思当软柿子,一点也没有。
霏铃听了此话,美目怒瞪。扬起手掌就要给纪如寻一巴掌!
纪如寻一下就抓住她的手腕,略使用上几分力气。“郡主,我等从小干粗活的人。使力时都不知轻重,若是你手腕...”纪如寻有些咬着牙的意味,“整个断掉,也请不要怪罪于我。”
说完,一点点使力绞住她的手腕。霏铃从未经受过如此痛意,要开口大叫时。纪如寻立马松了手,转身离去。牵马的小厮一脸惊恐,但谁会相信一个呆愣怯弱的纪四小姐会有如此举动?
纪如寻毫不理会霏铃的痛骂,看着离场地的南方二三里路的行宫。
有些出神,和尚念经的声音悠悠从行宫中飘出,在北望山上荡开化为虚无。看来皇上在批阅奏折时,又传了大师诵经。
小镜子一直在练控毒的邪功,就是为了活命。她能撑到现在,可皇上就不一定了。
诵经的声音像是朵朵生莲般,开始布满北望。纪如寻立在原处,心中了然,皇上没多少时间了。
现在的高仪淮,能坐上那个位置么?纪如寻想着刚刚李歌的冷漠,有些难受。
在场中静静坐了很久,寒风凌冽。霏铃受不了风吹,已经回了行宫。
大半个时辰后,陆续有狩猎归来的权贵子弟。身后都有在猎场中捡寻猎物的护卫随从,众人开始数猎物量。
这时,有护卫急冲冲过来喊道:“山林里有狼!”
一个公子不在意道:“秋狩里有狼算得了什么。”
护卫急切得有些结巴,“是狼群!”
纪如寻听后,浑身颤栗。
她立马夺过那个归来报信护卫的马,向林中奔去!一队护卫也紧随其后。
众人皆惊,一阵混乱后有人说道,“纪二小姐和纪三公子都还未归来。”
纪如寻心中慌乱,眼睛盯着前方密林。她脑子现在转得极快,李歌说过孟沅是他姑母的女儿,他姑姑和她几岁的儿子都死于魏家之手。
此刻,魏许带着他的贴身侍卫同李歌都在山林中。极有可能会对李歌出手。
在密林中穿插,两旁的树木都向后消失。
狼群而已,高仪殊会护着高仪淮。怕的就是混乱,李歌孤立无援。毕竟若有机会,高仪殊也想除掉他。
才行进不过片刻。纪如寻的前方,有一抹鲜红的身影在慢慢接近。
纪如寻马上下马跑去,她能认出前面的人是李歌,眼神锐利不含温情。
对上纪如寻视线时,李歌立刻低下了头也不言语。
他的骑装上都溅上了点点猩红。他手中的弓弦都粘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还有些狼身上黑色皮肉。
“李歌,你……”
“他没事。”纪如寻话还未说完,李歌就打断了她。
一股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口。纪如寻看着李歌的脸,凌乱的发遮在他的眼睛上面。
纪如寻大步跑上前去,一手撑在他肩膀上。让他不再无视自己前行。
这时,后面的几队护卫才骑马赶到。看着立在林中间的二人,面面相觑。
领头护卫下马恭敬问道,“李公子,你可知道狼群在何处?”
李歌抬头,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西南,已经无事。你们去将狼群尸体收拾了。”
“是。”
护卫上马,骑术极好的绕过二人。队后面的护卫生怕撞上二人,将马骑得路线歪扭。看向二人的眼神还全是打量和好奇。
这李歌公子瞎了眼看上了纪家的四小姐,提亲被卫国公轰出去后,还天天提着好物件往卫国公府跑。这二人的好戏着实想看。
看着护卫就跑进了林中。纪如寻才静下心来说道,“李歌,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仪淮他没事。”李歌抬头眼神平淡地与她对视。
“你奶|奶的!”纪如寻气急,骂出了她从话本上学会的第一句粗鄙之语,“我是在问你!”
纪如寻大力拉扯了李歌的衣服。力气一大,加上衣服本就被一些狼抓出了口子。李歌的衣服“刺啦”一声就被拉出了一道口子,露出左胸处银锦色的里衣。
李歌也皱起眉头,他看着扯坏了他衣服,像做错了坏事样呆楞的纪如寻。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谁知,纪如寻一手就往李歌里衣上摸去,还在他胸膛肩膀上摸着。
有些剑茧的手掌隔着一层里衣,接触到了他的胸膛。陌生而柔软的触感,李歌像是被惊住了,竟然由着纪如寻。
摸了两遍后,纪如寻才伸回手,松了口气般说道:“还好,未受伤。”
边城荒漠清匪的那夜,她就发现了一件事。李歌这厮爱穿鲜红的红袍,有时受伤流血,她也没发现。
“你……你们在干嘛!”男子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纪如寻踮起脚尖,撑住李歌肩膀往后看去。高仪殊和高仪淮皆是满身狼血,他俩身后还跟着同样狼狈不堪的周铭。
他们三人从侧后方看着纪如寻李歌二人。这角度来看,纪如寻使劲往李歌身边蹭,手还不知道摸去了哪里。
竟然光天化日,行这等有辱斯文的事!
猛然猜到这三人的想法,纪如寻完全慌了神。羞红了脸,有些支吾道:“我……我看看他受伤没,你们别乱想。”
高仪殊轻笑,“大致查看伤势用得着撕坏外袍?”
高仪淮面相还算得上平和,他一手抬起想让高仪殊别再说话。
纪如寻无话可接焦急之际,李歌用一只算得上干净的手放在纪如寻的腰间,直接拦腰拉进自己怀中。一跃上了一旁刚刚纪如寻骑的马,将纪如寻牢牢固定在自己前方。
李歌看着三人,极嚣张肆意道:“阿寻她心悦我,这样忧心我的伤势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