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姜宓正准备站起,眼一斜瞟到前面的铜镜,不由一僵,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梳这种妇人发式?”
左侧那个婢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后,没好气地说道:“你都是公子的人了,难道还把自己当成女儿家?”
另一个婢妇明显和气些,她温温和和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事还是公子吩咐的。公子刚才起塌的时候说了,你是他的人了。”见到姜宓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呆傻起来,那婢妇觉得她这表情挺生动的,忍不住看了两眼。片刻后,她继续解释说道:“这在外地他乡的,难免会遇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姑娘形容出众,这梳了发式定了名份,以后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及!”
其实这时姜宓已经不纠结了!
她想她一个俘虏,当今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以及贞洁,至于这发型什么的乃是小事,那人想怎么就怎么着吧。
梳妆打扮好的姜宓,在两个婢妇的陪伴下高高兴兴地出了舱房,
几乎是一出舱房,姜宓便看到了高高照在头顶正中的太阳,以及出现在江流对岸的那座雄伟城池。
被阳光刺激得眯了眯眼,姜宓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今天起晚了。”都中午了。
身后,那个好脾气的婢妇挺谅解地笑道:“刚才公子出门的时候也交待了,他说姑娘昨晚上辛苦了,今日定当晚起,公子还让下人把饭菜温在那里呢……”
辛苦?什么辛苦?
姜宓猛然回头。
两个婢妇那笑容很刺眼,姜宓明白她们在怀疑什么了,当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
说着说着,姜宓对上两个婢妇望来的眼神,又忖道:我跟她们解释有个屁用?
转过头,姜宓看向甲板上走来走去,以及船头上正对着那越来越近的城池欢呼的众人,绝望地想道:有了那一句话,再加上我又梳了这个发式……我便是向人解释我是清白了,定然也没人信了!
过了一会,姜宓突然问道:“你们公子,是博陵崔氏还是清河崔氏?”
身后,一婢妇笑道:“自然是博陵崔氏!”
完了完了!
第九十七章 哥哥
虽然心情不太美妙,可这个时候,站在船头上的好些人都在回头向姜宓看来。而姜宓也不敢拖延了,她连忙老老实实的向那贵公子寻去。
寻了一会,姜宓在船尾看到了一袭玄衣的那厮,那厮笔直笔直地站在风中,随着河风鼓荡,他身上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远远望去,于日光照耀下,还真如神人一般如有光辉笼罩。
那贵公子正被一群人簇拥着。
听到姜宓的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来。
昨天是晚上,姜宓并不曾看清自己这个新主人的容颜,现在白日晃晃之下,他倒是长得如她想象中那般俊雅高贵。
见到姜宓只是看着自己发楞,那贵公子浅浅一笑,只见他朝着她勾了勾小指。
……真把她当小狗一样。
姜宓忍气吞气地走了过去。
几乎是她刚一靠近,那贵公子便手臂一伸搂上了她的腰。也不理会姜宓身子的僵硬,他转过头向着众人说道:“这位是姜姑娘,她性子憨实,到了江陵你们多留几个心眼在她身上。”
这是慎而重之的告诫,十几人听了,连忙恭恭敬敬地应道:“是。”便是其中几个明显是公子哥打扮的人也是这般应着。
姜宓装作羞涩地低下头,她一边眼珠子乱转,一边暗暗想道:这人不放心我呢,还特意交待这么多人盯着我。
这时,那贵公子又转头看向了江陵城。
望着越来越近的江陵码头,他的眉头越蹙越深,过了一会,那贵公子轻声叹道:“隔得这么远。都能听到江陵城里的歌声,闻到飘来的花香,这南平国还真是歌舞升平啊。”
说到这里,他渐渐忘记了姜宓的存在,大手从她的腰上移开,径自负着手遥望寻思起来。
见到贵公子在寻思,众人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船尾还挺安静的。
过了一会,那贵公子眺望了一眼江陵码头,轻咦了一声。“怎地码头上那么热闹?”
后面,一公子也朝码头望了望,然后说道:“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他国使者来到南平。那些官员在迎接?没有想到会是今日!”
姜宓也眺了眺,果然。码头上官员不少,那迎接的架式还挺大的。
渐渐的,姜宓等人的客船越驶越近。
就在离码头只有二百步远时,姜宓也终于看清了码头上的情形。
南平国的官员和贵族。确实是在迎接使者,而且看这情形,前来的使者还挺不少!
姜宓目光转了转。不一会,她看到了一条客船上。她非常熟悉的蜀国旗帜,而当那蜀国使者走出来时,姜宓双眼瞬时瞪大了——走出来的那列蜀国使者中,位于正使的赫然是康王,而康王的旁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竟然就是青月公主。
这也就罢了,另外一条船挂着南唐旗帜的客船上,走出来的正使,身材高大五官俊朗,那是一个姜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那是她的哥哥姜武!
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哥哥姜武!
真正见到了姜武,姜宓立刻明白了,自己先前追逐着的那人,只是一个与姜武有点相似的人,而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姜武!这是一种无庸置疑的,来自亲人间的感应!
只是,一年半不见,姜武与姜宓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人还是那个人,身材还是那个身材,可他的脸上有了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的眼神也深邃复杂了许多。似乎只用了一年半,时间就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合格的,深沉多变的贵族男子,这时的姜武,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憨厚单纯?
是了,姜武能够代表南唐,能够做为正使出使他国,定然是在各个方面都合格了的。
其实姜宓一直知道,她这个哥哥很聪明,只是在乡下时,他疲于养家糊口,后来到了蜀国后,又因名不正言不顺而掩映在她这个遗花公主后面,所以才不那么显眼。
天下各国中,南唐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强国,至少它比蜀国要强。所以,那些南平官员们迎接姜武时,那态度明显更加的恭敬。
码头上,康王和青月公主似乎也认出了姜武,只是隔得这么远,姜宓也不知道他们与姜武说了什么,转眼,康王便像被噎到了一样,脸色难看的退了下去,青月公主更是一脸被侮辱的愤怒。
姜宓还在怔怔地盯着她家哥哥不放时,身后,那贵公子开口了,他低沉说道:“有意思……看来这次的南平国热闹了。”
他说话之际,姜宓他们的客船也靠近了码头。
这个时候,那些南唐使者刚刚上岸,也许是姜宓的目光盯得太急迫,身着官服,威武高大的姜武回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在姜宓眼巴巴的期待中,她哥哥在瞟了她一眼后,便漫不经心地移开,倒是她身后的贵公子,还让姜武多看了几眼。
……难道一年半时间,哥哥就不记得她了吗?
姜宓原本还计划着找个机会与哥哥相认,可此时此刻,她看到他眼神中的漠然,和他看向她时那毫无波澜毫无感情的冰冷,她才陡然胆怯起来。
仿佛感觉到了姜宓因为什么而一下子变得消沉,身后,那贵公子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宓是看到故人了吗?怎地盯了那南唐亲王李武那么久?”
“南唐亲王李武?”姜宓喃喃地念了一遍,她按下心头的难受,低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位亲王很面熟,仿佛是我一个故人似的。”
这时,贵公子笑了,转眼,他语气淡淡的警告道:“这个南唐亲王可不简单,他虽然回归南唐国不到二年时间,可这两年间他为了占稳他父亲的那个位置,那是杀了不少人的。南唐人都知道,李武因为以前被压抑太过,如今陡然占得高位,那性情颇有点阴晴不定,而且此人报复心极强手段也颇为阴狠!”
……什么?他形容的难道是她那憨厚的,那么多年来一直一心护着她的哥哥?
姜宓不敢相信,可她听得出,贵公子说这话时,那态度极其严肃,不由得又不敢不信。一时之间,姜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起来。
在姜武的满腹疑惑中,客船碰的一声钩上了码头,然后,船工搭上跳板,船上众人开始络续下船。
下了码头后,姜宓朝那渐渐只剩下了烟尘的使者队伍看了一眼,再转头打量起南平国来。
南平国虽然不大,而且生存于四个大国的夹缝中,可它依然显得奢华至极。街道两侧的树木上,都挂着红缎做成的各色假花,不远处的建筑,更是精致优雅颇有江南韵味。
就在姜宓四下张望时,一侧,有人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姜宓顺声望去。
这一望,她便看到了一支不小的队伍。这支队伍明显是由一些南平国的贵族子女组成,人数虽然只有十几个,可他们的车队豪华张扬,一出现便很扎人的眼。
而这支队伍,明显是来迎接贵公子的。
远远看到他们,那队伍中的少年男女们发出了一声欢呼,在他们争先恐后跳出马车时,贵公子也带着几人迎了上去。
姜宓还在想着自家哥哥,因此有点神不守舍,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那贵公子一手把她提上了车。
……真是提上去的!那厮居然伸臂揪住她的手臂,把姜宓朝腋下一挟后,便跳上了马车……
——这样的行为显然不止是姜宓觉得气愤,人群中,好一些少年男女也看傻了眼,他们呆呆看了被欺负得头发凌乱脸颊羞红的姜宓,又看向那个不苟言笑,一身威严的贵公子,一个个也不走了,竟是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看傻了眼的不止是那些少年们,随两人走了一船的众人,这时也呆在了那里。
第九十八章 擦肩而过
这些人呆得有点久,直到那贵公子咳了一声,他们才像猛然惊醒一样,车队连忙启动。
马车一动,那贵公子便随手拉下车帘,从一侧拿过一卷书册翻看起来。
姜宓被他刚才那么一下,弄得头发也乱了,脸也红了,于是,姜宓愤怒地瞪着那贵公子。
贵公子翻过一页书简,头也不抬地淡淡问道:“你很生气?”
这声音……姜宓打了一个寒颤。
姜宓陡然记起了自己的俘虏身份,她连忙低下头,忍气吞声地说道:“没……”
“没有就好。”贵公子一边看着书,一边淡淡又道:“说说吧。”
“说什么?”
“把你近两年在蜀都的事交待交待。”那贵公子的语气透着无庸置疑的强势,“本公子闲着无事,姑且听听。”
姜宓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她虽然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关心这些,想了想后,姜宓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这一两年一直住在道观,没怎么与外人打交道。”
姜宓说到这里,又悄悄朝着低着头似乎根本没听的贵公子看了一眼,想了想后继续说道:“我得罪了蜀国皇帝,所以跑到道观避祸。”
姜宓自觉已经把事情都交待完了,便安心地闭上了嘴。
这时,那贵公子把书简翻了一页,淡淡命令道:“继续!”
哪有什么好继续的?
姜宓苦着脸,她寻思了一会后,又道:“那个,我害得蜀国的皇后娘娘变成了前皇后,闯下了很大的祸。”转眼姜宓又道:“幸好崔子轩救了我。所以我才逃得了性命。”
也是奇怪,她那“崔子轩”的名字一出口,马车中一下子变得春暖花开了。那贵公子唇角一扬,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明显透着温柔和满意,“唔,记性还可以。你说了你在道观呆了一两年。且说说平素都做了些什么?”
姜宓老老实实回道:“就学些琴棋书画。看些四书五经什么的。”
那贵公子温柔问道:“有没有学舞?”
这人问这话时,依然头也没抬,姜宓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只好就事论事,“没有。”她老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得罪了蜀帝,以后定然嫁不到权贵家去。所以我那三个妈妈没有逼我学这个。”
也不知怎的,姜宓这话一出。那贵公子似乎不满意了。片刻后,他淡淡说道:“舞还是要学的。”
姜宓当做没有听到。
那贵公子显然也知道她这个态度,他把书简放在一侧。
这时,外面的马车晃了晃后停了下来。一个护卫在外面叫道:“公子,到了。”
那贵公子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低头看向了姜宓。
一见到他伸出的手。姜宓哧了一跳,她怕他再把自己挟在腋下。连忙乖乖地说道:“我可以自己下去。”
岂料,她这话还刚刚出口,那贵公子已经伸出手把她朝他一扯,然后他再次把姜宓朝腋下一挟,便这么步履优雅地下了马车。
马车外的众人:“……”
看到花容月貌,平素对上时还挺透着一股书卷香文雅味儿的一个典雅美人儿,被崔公子这样挟来挟去,众人也不知怎么的,一时有点同情,一时又有点好笑。
只是,同情归同情,有好几个注意到了姜宓那难得的美貌的少年公子,连忙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这女人明显是崔公子的禁脔,还是注意点的好。
终于,那贵公子把姜宓放在了地上。他完全无视又羞又怒的姜宓,朝着前方特意站在大门处迎接的队伍看了一眼后,贵公子向身后的护卫低声交待道:“保护好姜姑娘。”
“是!”几个护卫连忙应了,同时在心里想道:这个还用得着吩咐吗?到了明天,江陵城里凡是知道您身份的人都会知道这姜姑娘是你的人,谁敢不重视?
当下,那贵公子便在这姓楚的贵族一家合家欢迎中住进了对方的府第。
只是,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入府后她才洗了一个澡,出来时便得知那贵公子有事出门了。
现在正是下午,太阳还白晃晃地挂在天空,姜宓沐浴用餐过后,百无聊赖之际,不免又想到了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