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太多,这一天,姜宓忍不下去了。
她让人向崔府提了一声,说是想见崔子轩。
本来,未婚男女婚前是不能见面的,特别像博陵崔氏这样的家族更是规矩森严,可在这乱世当中。好似一切规矩都不重要了。姜宓的申请一申就过。
当下,姜宓坐着马车朝崔府驶去。走着走着,从飘荡的车帘间。姜宓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咦,这不是那个什么前蜀宗室之后的王屹吗?怎么连他也赶来道贺么?
只是瞟了一眼,姜宓便不感兴趣地收回。
这一次她是悄无声息而来,自然走的也是偏角小门。
一入崔府。姜宓便被管事领到了崔子轩的院落。一边走,那管事一边恭敬地说道:”少夫人且在这里等一等。公子昨晚是回来过的,今晚应该也会回来。”
姜宓点了点头,提步入了院子。
崔子轩的院子很大,也许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这里婢仆不多,显得很宽旷的样子。听崔子轩的意思,他们成婚时也不会在这里。
那管事离去后。姜宓让婢仆们不要跟着自己,便在这明显有点冷清的院落游逛走去。
恩。书房很大,里面书简很多,摆放的方式都是姜宓熟悉的样子。
崔子轩住的寝房也很高雅,里面帏幔飘飞,柱子漆成了黑色,显得格外宽旷幽静。
这院子太大了,不但有两个这么大的花园,花园里面还有一个大的湖泊。
因这地方处处都有着崔子轩的印迹,姜宓看到一块光滑的石头,都能想象昔日崔子轩在这里坐下看书的身影,她是流连忘返。
也不知转了多久,姜宓转到了练武场。,
咦?这练武场里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浴殿?
这时,姜宓也逛累了,现在天气闷热,她都出了一身闷汗。那些崔氏的仆人自她交待不许跟着后,也真的一个都没有跟着。当然,姜宓知道,这是因为那些仆人心里并不能接受她,乐意对她冷淡。不过这种冷淡对现在的姜宓来说,是难得的清净罢了。
姜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浴殿那一池的清水,她伸出头朝外面瞅了瞅,发现没人后,便小心的关紧房门,脱了衣裳跳了下去。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可这水也太凉了,姜宓才泡了一会便蹿了出来。她擦干头发重新穿回自己的衣裳,便打着呵欠出了浴殿。
实在太累了,不如就在这寝殿里睡一觉吧。
唔,这床榻上满满都是崔子轩的气味,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当下,姜宓在那大榻上翻了几个滚,抱着玉枕笑眯眯地睡着了。
……
姜宓是在一阵低语声中惊醒的。
睁开眼,见到外面依然日光灼热,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气。
姜宓跳下床榻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崔子轩的声音,“准备一下!”
“是!”
真是崔子轩!她的崔郎回来了!
热恋中的人,总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姜宓这足有近十天没有见到崔子轩,早就相思入骨。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简直连骨头也酥了。
激动之下,姜宓赤着足跳下床榻,正准备跑出去,她眼珠子一转,便放轻手脚,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姜宓刚刚顺声摸到练武场旁,便看到崔子轩站在那白玉为基的练武场中,他脱下衣裳,露出了只着亵裤的倒三角身材。
这是姜宓第一次看到男人裸着半身,而且还是她心爱的男人。
一时之间,姜宓羞得满面通红,她连忙朝着阴暗处一躲。
练武场并不大,里面摆了一些兵器和草人什么的,崔子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侧对着姜宓的身形透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凶厉!
就在这时,几个壮汉走了进来,他们每人提着一只不大的木桶。
崔子轩慢慢抽出佩剑,冷着声音说道:“来吧!”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壮汉便把那木桶里的东西朝着崔子轩一洒!
天啊!那是血!那是整整一桶的血!
一桶鲜血倾倒而来,转眼便淋了崔子轩一头一身。崔子轩一动不动,他任由那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下脸颊,再流到精壮的胸膛上。
他慢慢举起长剑,“卟”的一声那剑砍下了一个草人的头颅,接着又是一剑,再又一剑!
崔子轩的动作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凌厉。
剑光飞舞中,崔子轩的阴冷的喝声再度响起,“再来!”
“卟——”一桶鲜血淋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的喝声再起,“来!”
“卟”的一声,再一桶鲜血淋了过来!
崔子轩在武力上并没有多强悍。练了一会,崔子轩的体力明显不支。只见他扑的一声单手撑剑跪倒在地。
崔子轩这一跪,四周众仆想也不想便跟着跪了下去。
被鲜血洒满了的白玉场中,崔子轩单膝跪在那里,一缕缕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下下巴,再流到地面上。
早在那大汉用鲜血淋向崔子轩时,姜宓便被惊得缩到了一角。此刻,她怔怔地看着跪在那里的崔子轩,直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崔子轩开口了,他沉哑着嗓子徐徐问道:“陈九,这是第几个了?”
那第一个向崔子轩倾洒鲜血的壮汉以头点地,回道:“第五个了。”
崔子轩跪地那里的身影宛如鲜血染红的雕像,他一动不动着,只是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哽咽,“是今年第五个!如今我博陵崔氏的年轻子弟,仅剩二十二人了!”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大汉齐齐以额头撞地,呜咽起来。
崔子轩低着头,姜宓看到泪水顺着他被凝结了的长睫毛处一点一点滑落,渐渐的在他那满脸鲜血的脸上冲出一道沟壑……看着这样的崔子轩,姜宓心脏一阵绞痛。
片刻后,崔子轩慢慢站起。
他站起后,已是面无表情,“可以了,准备衣裳我要沐浴!”
“是!”
几个壮汉一站起,崔子轩便转身朝着浴殿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崔子轩再出现时,是一袭锦裘笑容温润,他刚刚跨出走廊,便脚步一顿,“谁?”
黑暗中,姜宓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的手腕便是一阵剧痛,一股大力把她从暗处扯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前媚好
姜宓冷不丁被扯了出来,连忙慌乱叫道:“崔郎,是我!”
她的话音一落,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猛然一放,姜宓立足不稳向后一退隐些跌倒。
她连忙稳住身形,抬头朝着崔子轩看去。崔子轩这时正负着手看着她。
这时的崔子轩,如以往一样表情很是温润,可他的双眼却是通红通红的,这种如血玉琉璃一样的血红双眼,把这个平素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衬得宛如妖魔。
姜宓正准备解释,崔子轩双眼一垂,他低低喝道:“出去!”
姜宓一惊。
这时,崔子轩猛然睁眼,再次低喝道:“出去!”
姜宓骇到了,她白着脸退了一步,终于身子一转跑了出去。
姜宓刚刚跑出崔子轩的院落,一排婢女提着一桶桶热水过来。看到姜宓,她们低头行礼。
姜宓跑不动了。
她怔怔止步,自己对自己说道:我为什么要跑?
是啊,她为什么要跑?那是她的崔郎,那是她那因伤心而举止失常的崔郎,她为什么要跑?
这时,那些婢女还在川流不息的向院子中走去。姜宓随手抓着一个婢妇,随口问道:“怎么提这么多水?”
那婢妇见到姜宓这个时候从崔子轩的浴殿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是亲近的,她回道:“公子每次这样都要连洗五次澡的。”
姜宓明白了,她松开了那婢妇的手。
这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按道理姜宓也应该离开了,可她不想离开。
站在院落外的花园中。姜宓看到那些婢女们进进出出,直到林荫道上再次归于安静,姜宓咬了咬牙,再次提步朝着练武场走去。
练武场中很宽旷,白玉为基的地面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四周也很寂静,只有姜宓的脚步声在回响。
走着走着。姜宓脚步一顿。
她看到崔子轩了。
崔子轩显然刚刚沐浴完。正披散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坐在榻上,他白皙如玉的手端着一个同色的白玉茶盅,正垂着眸一口一口的品着。
这一幕。姜宓看过无数次,她原本应该熟悉。
可是,崔子轩却是坐在黑暗中。
坐在黑暗中的这个银袍美男,举止动作无一不优雅。只是,黑暗和那双血玉琉璃般的双眼。又使得这个人显得无比的陌生和阴戾。
姜宓放轻脚步,慢慢向他走近。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他身前,她慢慢跪坐在他身前。仰头看着崔子轩的面孔,姜宓心疼地说道:“阿郎,你不是想看我跳赵飞燕的掌上曲吗?我现在跳给你看好不好?”
崔子轩慢慢抬头。
见他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姜宓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向后翩跹退去。
这样莲步轻移。一连退出十几步后,姜宓掂起脚尖开始翩翩起舞。
昔日,花蕊夫人一曲舞姿倾倒了成都,姜宓这方面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她的舞蹈也有一种特殊的妖娆魅惑之美。
更何况,赵飞燕这支舞,也是为了取媚君上而作。
看着姜宓一旋转一扭腰,那般纤腰楚楚,那般明眸流转,那般颤胸扭臀,崔子轩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在暗处,沉哑着声音说道:“过来!”
姜宓正舞得起兴,听到他的叫唤后,她冲他纯纯一笑,腰肢摇晃着翩跹而来。
来到崔子轩身前,姜宓仰头看着他,她的脚下还有走着舞步,她的臀和胸一边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
……天可怜见,姜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书呆。
所以,便是跳的是勾魂之舞,她的双眼也是清澈见底,她压根就是和以前练习时一样,按照三位妈妈的要求起舞,甚至不太明白她这些动作的涵义。
极至的天真,配合着极至的妖娆……
崔子轩看着看着,猛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他把她重重朝怀里一带,红着双眼,崔子轩把唇凑到姜宓耳边,一边朝她耳中喷着热气,他一边低喘着说道:“赵飞燕这支舞,跳到后面可是要脱衣裳的……”
脱衣裳?
什么意思?
姜宓先是一怔。
转眼,姜宓明白过来了,她的小脸刷地涨得通红。
狠狠用力甩开崔子轩的手,姜宓气呼呼的转身就跑。她没有注意到,直到她跑得不见人影了,崔子轩还站在黑暗中。
姜宓跑得很快。
她有点委屈,她想安慰崔子轩,所以跳了一支他最想看的舞蹈,可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过不了多久就是他的正室夫人了,他怎么能那样轻薄的对她说话?
姜宓再次冲出了崔子轩的院落。
这时,天色渐晚,院子里到处燃起了灯火,姜宓已经不好找驭夫载她回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姜宓自己其实还不想回去。
姜宓找了一间厢房,一边看着婢女们进进出出,一边抱着双膝胡思乱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人声渐消,姜宓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婢女回道:“回公主的话,酉时下三刻了。”
这么晚了?
姜宓一惊,她咬了咬唇,终是按不住心里的担忧,再次提步向练武场走去。
她没有想到,练武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灯火通明。
正在这时,从小路上走出来几个壮汉,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熟悉的木桶,姜宓忍不住喊住了他们,“崔,崔郎又要,练剑了吗?”
几个壮汉正是白天的那几个,他们早就见到姜宓从练武场出来。因此,他们的态度特别恭敬和亲近,隐隐还带着几分喜悦,“正是。公子这样很伤身子,不知夫人能不能……”
姜宓站了出来。她朝着练武场看了一会,喃喃低语道:“……以前,要不是我任性一定要跑出去看什么蜀戏,母亲也不会为了寻我得病,不会那么年轻就过逝。哥哥也是,我明知道母亲对他不好,却总是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我要是那会多替他说几句话该有多好?这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恨自己了。”
她的声音不大。几个壮汉都听得没头没尾的一脑子浆糊。
就在这时,姜宓回头,她朝着他们严肃地说道:“把这些提下去吧。”声音一落。她再次提步朝着练武场走去。
练武场中,这时是灯火辉煌,崔子轩正一袭银袍的站在灯光下,他垂着头。纤长的手指正慢慢地抹过剑面。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
灯火下。姜宓对上了崔子轩那锐利如剑的双眼!这双眼依旧是琉璃般的血红色。
见是姜宓,崔子轩的唇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姜宓走到了他面前。
仰头看着他片刻,姜宓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她紧紧地抱着他,像往常一样。把脸搁在他的胸膛。
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姜宓连眼泪都出来了,她低声说道:“崔郎。你别这样看我,我怕……”
她自是没有得到崔子轩的回复。
姜宓越发收紧双臂。她恨不得把自己挤入他的体内,一边紧紧地贴着他,姜宓一边求道:“阿郎,这世间不管有多少痛苦的事,你别一个人担着。我在你身边啊,我也能替你分忧的。”
这一次,崔子轩终于开口了,他冷冷说道:“出去!”
“我不!”姜宓越发搂紧了他,她扭股糖儿似的蹭着他道:“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
崔子轩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话,出去!”
“我不!”
就在姜宓再次缠着他撒娇时,突然的她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崔子轩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