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他,恰是正好——蒋牧童
时间:2018-08-02 08:59:57

  “你知道我妈?”林惜有些激动,她问:“我妈妈现在严重吗?她要不要紧?”
  “你妈妈肋骨被打断了,需要住院修养。”随然说。
  林惜手掌拼命地握着。
  随然看着她,心底叹了一口气。江英的事情,这个科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因为前几天警察来问过话,她丈夫涉嫌杀人。
  后来江英姐姐跟警察理论的时候,全病房都听到了。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家孩子被人撞没了,肇事者逃出去几年,以为躲过了风头,又回来。没想到自己喝酒又什么都说出来。
  随然算得上冷心冷情,又加上是医生,在医院看多了生死。
  听到这件事,心底都有些唏嘘。
  她没想到,江英的女儿,居然是面前的小姑娘。
  “你爸爸的事情,我听说了。有什么我能帮你吗?”随然问道。
  林惜茫然地望着墙壁,“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可他们说,现在家属不能见他。”
  “我有个律师朋友,在本市还算有名。要不我帮你打电话联系他?”随然提议。
  林惜一怔,立即点头,但是点完头之后,她问:“您能跟这位律师说一下吗?我暂时身上没多少钱,但是我会回去凑的。”
  “钱不是问题的。”随然看着她有些惊慌的模样,有些心疼。
  之后随然出去打了个电话。
  林惜紧张地坐在办公室里等她回来,直到她回来,轻轻点头说:“他待会过来。”
  “谢谢你。”林惜望着她,充满感激。
  随然轻笑:“当初,我也没跟你说谢谢。”
  林惜知道她说的是那包纸巾,立即摇头:“那只是件小事,跟这个没办法比。”
  “你们家跟季家……”随然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林惜看着随然,想了会儿,还是把自家和季家的渊源说了出来。
  听完,随然怔了半晌,许久才轻声说:“时间过去真快。”
  “阿行在你跟前应该没说过我的好话吧?”随然朝林惜看了一眼。
  林惜摇头,“他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
  随然轻笑地看着她。
  没一会,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进来,他一进门,随然给两人介绍。男人点头,他直接说:“我来的路上已经跟朋友打听过了。我只能说,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死者有个姐夫就在咱们市司法系统,而且职务不低。”
  “什么意思?”随然皱眉,“难不成他们还能把黑的弄成白的?”
  男人摇头:“这个不能,但是在量刑上,很可能会有影响。”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林惜浑身发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掉进冰窖里,刚才期盼着律师过来的那份欣喜和开心,彻底烟消云散。
  林惜面色如纸,神色凄惶地说:“我爸爸他是个好人。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林惜,别怕,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随然立即安慰她。
  随然看向律师,低声问:“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尽量吧,但是我希望家属也要努力,毕竟这是一条人命。故意杀人和误杀都存在着极大的可能。”
  听到这里,随然让律师先出去。她跟林惜谈谈。
  等律师出去之后,随然看向林惜,低声说:“林惜,去北京吧。”
  林惜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她,就听随然说:“我知道年轻的时候,尊严比什么都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失去我最爱的人。林惜,你去求求季家的人,这样能救你爸爸。”
  年少时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重要得过,父亲的性命吗?
  林惜点头。
  随后她带着律师去了江英的病房,律师需要一份家属委托书。江英得知律师的来意,躺在床上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感谢人家。
  等签好字,出来之后。
  律师看向林惜,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带给你爸爸的吗?”
  林惜张了张嘴,想到林耀华,嗓子一哽。
  许久,她轻声说:“我爸是个很老实的人,一辈子连架都没跟人打过。现在被关进那种地方,一定很害怕。”
  她抬起头,望着对方,声音坚定地说。
  “请你,一定要告诉他。”
  “林惜长大了,会救他,会照顾好这个家。”
  
  因为太晚了,林惜没办法回北京,只能等明天。晚上,她去了林政的房间,把他的相框擦了又擦。
  这一天,即便有哽咽的时候,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
  她会撑住的。
  第二天,她早早赶到机场。
  到了季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林惜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一进门,在客厅玩的季路迟最先发现她,开心地蹦过来,“林惜姐姐,你来啦。”
  林惜虽然没心情陪他玩,但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迟迟,阿姨在家吗?”
  季路迟歪了下脑袋,“林惜姐姐,你是问妈妈?她和爸爸在书房呢,爷爷回来了。”
  林惜愣住。
  此时温璇从楼上下来,看见林惜,立即笑道:“林惜,你来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
  “温阿姨,我……”林惜张嘴想说,可是二楼出现哒哒地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敲在地板上。
  直到林惜抬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爷爷站在那里。
  “这就是林惜?”老爷爷开口。
  温璇立即点头,她低声对林惜说:“林惜,这是君行和迟迟的爷爷,你也叫爷爷。”
  “爷爷。”林惜喊了一声。
  谁知爷爷点了下头,温和地说:“林惜跟我到书房里来。”
  “爸爸。”温璇喊了一声。
  此时季文庆看着她,淡淡道:“你以为我老头子是要吃了林惜吗?”
  林惜不知道季爷爷要跟自己说什么,但还是跟着上楼,进了书房。此时书房里,季选恒还在,他见林惜进来,震惊地刚要说话,被季文庆一拐杖给哄了出去。
  “林惜,坐。”季文庆温和地叫她坐下。
  林惜惴惴地坐下,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季文庆,之前他一直在瑞士修养身体。
  季文庆看着她,柔声问:“还有几天该高考了吧?我听说温璇说,你的成绩很好。”
  林惜想了下,“还算可以。”
  “可是你温阿姨说你清华北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老人语气和善,让林惜放松了下来。
  她说:“我会争取考上的,不让阿姨失望。”
  “清华北大确实是咱们国家最好的大学了。”季文庆点头,直到他说:“可是如果MIT给了offer,有人不去,要选清华,你觉得这人是不是傻子。”
  林惜愣住。
  她呆呆地望向季文庆。
  “看来这件事,你是不知道的。”老人目光如炬,一下看出林惜的迷茫。
  他说:“我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傻子,居然出在我们季家。”
  林惜半晌,才回过神,她说:“您的意思是,季君行他放弃去这两个学校?”
  季君行之前申请这两个学校,她是知道的。当时他说是季选恒一定要他试试。况且每年国内被这两所大学录取的高中生,人数仅以个位数计。他安慰林惜,自己未必会被录取。
  后来他什么都没提,林惜以为他是没被录取。
  她还怕季君行自尊心受挫,从来不在他面前讨论这些。
  “你家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很同情,你放心,这件事季家一定会帮忙的。”季文庆望着小姑娘无助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林惜此时心脏,像是被两根丝线拼命扯着。
  勒地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我希望你和阿行以后,能保持距离。”终于,老人再次开口。
  林惜抬起头,麻木地望过去,这两天她已经听到了太多太多的坏消息。她问:“这是条件吗?”
  季文庆看着她眼眶中的泪,摇摇头,低沉地说:“这是请求,一个老人的请求。”
  林惜终于忍不住,她哭着问:“为什么我跟他不可以呢?”
  是因为她家穷吗?
  季文庆这一生遇到过太多的事情,他一下看透面前这个少女的心思,他问:“如果我说,我们季家愿意花钱让你也出国,让你跟阿行一起去美国,你愿意吗?”
  愿意吗?
  不但能救爸爸,还可以让别人花钱送她一起出国。
  “只要你愿意,刚才那句话,我也可以当作没说过。”
  林惜坐在椅子上,浑身血液一下冲进脑门。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有一个声音拼命在她心底叫嚣着。
  我愿意。
  快告诉爷爷,我愿意,我愿意啊。
  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心底的那个声音不断地喊着。
  可是如果她说出这句话,公平吗?
  刚才季爷爷用那样的话跟她说,他说不是要求,是请求。
  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季君行,她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今天她求了季家的帮助,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再接受季家的资助,让她出国?
  她不能。
  终于心底那个声音消失了。
  季文庆望着少女如石像般僵硬在椅子上,他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望向窗外,他说:“你看,你的自尊都不允许你这样选择。可是你不去,你觉得君行会去吗?”
  “你这样的孩子,把自尊看得太重。而阿行那样的孩子,把你看得太重。曾经我也是一个开明的父亲,想着只要我的儿子开心就好。可是到头来,只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林惜离开的时候,温璇紧张地问她,季文庆跟她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居然还能笑着跟温璇说:“爷爷只是问了问我成绩的事情,还有过几天要高考了,爷爷让我别紧张。”
  温璇似乎松了一口气。
  季文庆站在楼梯上,听到她这句话,半晌,只是叹了一口气。
  
  林惜这次是跟着季文庆的秘书一起赶回家乡。
  律师让她在村里征集了一个全村人的联名上书,说是要给法官求情用的。
  林耀华是个好人,村支书说了这件事的时候,同水村七十三户人家,一一到村支书家里签字按手印。就连村里八十几岁的老奶奶都来了。
  每一个人按下手印时,林惜就给人家鞠躬。
  她三天没回去,季君行又提出来要看看她。
  他说:“不行,我明天去找你。”
  “你别来。”林惜拔高声音,她说:“我马上回来了。”
  “你回来我也可以接你啊,正好我陪你一起回来。”季君行毫不在意地说。
  林惜终于急了,她说:“你不要来,你听不听我的话?”
  她从来没这么强势,这次难得,听得对面突然笑了起来。
  直到他轻声说:“听,我听你的话。”
  林惜在高考前的第四天回去了,她知道爸爸还没出来。但如果爸爸知道自己为了他放弃高考,即便他以后出来,也一定愧疚不已。
  她要回到她的战场去了。
  她终于回到北京,季君行来接她。
  一看见她,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现在满意了吧,我听你的话。”
  她望着他飞扬肆意的表情,心底是那样的满足。
  这几天心头上压着的巨石,在这一瞬,似乎真的轻了许多。
  他在机场,直接拉着她的手。林惜居然懒得没松开,两人紧紧握着。
  就这样,高考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畏惧下来临。
  季君行不用考试,但是他每天都来送考,林惜出来的时候,总是能第一眼看见他。他给她递水,替她擦汗。
  班主任孙丽如就站在不远处,可这时候,连老师都理解地看着他们。
  终于,考到最后一门。
  当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林惜望着面前的试卷,卷子上出现一片湿掉的地方。
  还有半个小时,她就要走了。
  她出来的时候,特地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好在季君行没看出她哭过。
  林惜的考场在本校,她拉着季君行说:“我们拍张照片吧?”
  前几天拍集体照的时候,林惜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来。江忆绵大呼小叫可惜,还说让林惜单独再照一次,然后把她PS上去。
  她想了下,自己居然一次都没跟季君行照过照片。
  “孙老师,能帮忙照个一下吗?”季君行找了下,直接拉着孙丽如给他们照。
  林惜有些窘迫。
  但是孙丽如居然比他们还淡定,直接指挥说:“林惜,你站地近点儿,近点儿。”
  毕竟是当着班主任的面啊,她还是不好意思。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轻轻一带,带进自己的怀里。
  她仰头,季君行低头,这一幕,正好被定格。
  周围是此起彼伏,学生在交流地声音。
  夹杂着哭泣。
  三年了,他们的高中三年,这近乎苦行僧般的三年,彻底结束了。
  季君行望着周围又哭又闹的考生,淡定地在她头上摸了摸,轻声说:“林惜,咱们清华见了。”
  
  半个月前。
  陈墨他们是最先得知季君行拒了MIT的人。
  谢昂惊讶地张大嘴巴。
  高云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皱眉问:“是为了林惜?”
  “嗯。”季君行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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