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当杜老板听说子星就是来帮那位韩先生来买蛋糕的, 他还反过来指责:“你这粗心的小姑娘, 小韩先生的生日都不记得,这都不能给他定做了。”
“没事, 有就行了。”子星选了一只彩虹蛋糕, 放在包装盒里,谢过杜老板, 连奔带跑地回到了花店。十万火急冲进厨房,又是开煤气灶,又是洗虾剥菜,几分钟就煮了一小碗面条出来。然后压着脚步,轻轻走上阁楼。
她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分了一些浅浅的光线到她的小床上。
她把蛋糕和面条放到床头柜前,推韩清昀:“哥哥,你的面条和蛋糕来了。”
韩清昀揉眼睛,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皮肉伤,疼得“嘶”了一声,睁开眼睛,坐起来。
子星已经给他点了蜡烛:“你二十三了吧?”
韩清昀看着眼前的蛋糕和蜡烛:“什么东西?”
“你刚才说你今天生日啊。哥哥,吹蜡烛许愿吧!”
他睡得晕头转向的,哪里能许什么愿?
“快点快点,还有十分钟就过十二点了。”
韩清昀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低头不知闭着眼睛想着什么。然后吹了蜡烛。等到他眼睛一睁开,一小碗面条又戳到了他的鼻子下。
“吃面吃面,吃了面会长寿。”子星把面条塞他手里,从上面挑走了一只红色的虾子,给他剥了壳,递到他嘴边:“我每年生日我奶奶都会给我吃虾,她说人生道路没有人会很平顺,生日的时候吃个虾,叫做‘弯弯顺’。”
他把虾吃了一只,面吃了一口,蛋糕也被子星强行喂了一勺子。子星看了看手机,刚刚变成了十二整点。
她笑着说:“十二点钟刚到!祝你生日快乐!”正打算给他唱个《生日快乐歌》,阁楼的另一面传来崔西子的声音:“子星你干什么?闹死了!”
她连忙噤声。
韩清昀也头脑迷糊着,拉过被子,这回连牙也没漱就重新躺下了。
子星把餐具拿去楼下收拾一下,自己也洗漱了一下,又把韩清昀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甩干,晾阳台上。半个小时后,她才蹑手蹑脚地回到阁楼上。本来想去妈妈的床上,忽然想起自己的大抱抱熊还在哥哥床上。她踮着脚尖走回自己的床。
屋子里灯都没关,哥哥睡得一动不动。
子星趁他人事不知,凑近他闻了闻味道:“哥哥,你有点臭臭的啊。下次没洗澡、没刷牙不准睡我的床。”韩清昀已经彻底睡深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日里犀利的眉峰变成了柔软的远山。窝在被子里的样子,像谁家迷路的小狗,总算有个温暖的地方可以睡下,迫不及待地去了梦乡。
子星从他旁边弓腰过去,去把大抱抱熊拉出来。玩具熊可比小米乖多了,只不过扯着一个耳朵,就轻松提了起来。她把熊抱在怀里正要回去。她听到哥哥的呼吸忽然混乱急促起来。
她看到,韩清昀的眉头拧了起来,手指痉挛着握紧被子。被子太松软无法承受他的力量,他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他看起来很痛苦,子星看得出他正梦魇。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她一定会搂着他,跟他一起睡,让他感觉到身体被支持住的充实感。
可惜她不是。
如果她贸然做了,等他醒来,说不定会为此生气的。
子星试着掰了掰他的肩膀,想把他叫醒。可是叫醒以后呢,等他重新睡下去,估计又会做噩梦的。子星放心不下地蹲在床边,不知道怎么照顾他?她的下巴颏搁在熊头上,又软又暖。她心里一动,站起来拉开他的左手,把熊塞入他的怀里。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只女孩子的熊睡觉,其实这个场景很可笑。子星却觉得很温馨。
这个熊是爸爸给她的,尽管她初中没毕业爸爸就去世了,可是她知道爸爸很爱她。只要抱着这只熊,她无论在哪里都睡得很好。
爸爸在天上保佑她,也同样会保佑她最爱的哥哥。
她伸出手,摸他柔软的脸颊。他平时穿的的衣服都偏冷色,显得有点清俊冷傲,现在穿着这套暖色的居家服,抱着同色系的绒毛熊,皮肤变成一种白中透粉的颜色。子星看着他的眉头缓缓平静下去。这才把灯关了。
第二天是周一,子星准备上学。
把韩清昀在阳台上吹了一晚上的衣服都烫了一遍,熨干后叠整齐,放到他的床头柜上。看他还在睡觉,只不过把熊给推开了,她的抱抱熊被他蹬到了角落里。
她撑着头,看他熟睡的样子,眉间平整,嘴角也放松,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想到昨天给他喂饭,还往他怀里塞绒毛熊,她就忍不住笑。哥哥有时候真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小米那么调皮,哥哥又那么乖。以后她只疼哥哥,不喜欢小米了!夏木的事情,她本来说不定会抑郁很长的时间,现在因为照顾哥哥,她觉得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惨痛了。这种彼此互愈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足以应付这个世界上所有最糟糕的事情。
她给他衣服上留了纸条:“哥哥,衣服都干了可以穿。你的车子不准开,我把你的钥匙带走了,今天下午放学帮你去车店检修。还有,吃了早饭才许去上班。”那车爆了前胎还被他蛮横开了不少路,得彻底修检。
等子星走了以后,韩清昀又多睡了一个小时,才坐起来。揉着蓬乱的头发,耷拉着眼睛没精打采的,浑身都隐约酸痛。
他一侧头,看到了子星的纸条。他穿上外套,拿着换下的新居家服走到楼下,往垃圾桶里塞。
崔西子正在整理店铺里的花束,最近阶段秦叔经常抽空过来帮她做掉点粗活,现在她又能有不少时间美美摆弄自己喜欢的插花了。其实子星总是抱怨妈妈不肯为了赚钱做一些粗重的活,也是有失偏颇的。崔西子先前为了这个花店的运营多少也是做了一些的,只是不多而已。
她回头看了一下韩清昀:“小韩起来了?”
“是,阿姨早。”
“那衣服你别扔了,”崔西子说,“等会儿阿姨帮你洗洗,留在这里,你以后有事可以睡这里。”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洗衣机洗一下。”韩清昀赶紧把衣服拿出来,让崔阿姨帮他洗衣服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至于子星熬夜帮他洗的衣服,他已经没半点不好意思地穿在身上了。
“洗衣机会用吗?”
“会。”韩清昀提着咖啡色的睡衣放到洗衣机里,按动了按钮,然后插着腰,站在洗衣机边上,等着衣服洗完。崔西子赶他去吃早饭,说:“傻不傻你这孩子,衣服让洗衣机自己洗,你先吃饭去。”
“哦。”韩清昀略觉难堪,他很少自己洗衣服,别墅里和公司里都是请好阿姨帮他照顾生活。难得自己用洗衣机,便不懂得统筹安排了。吃了饭,去洗衣机里把衣服取出来,挂在阳台上,他跟崔西子打过招呼就出去忙了。
又是一大堆公司和学校的事情,电话也接踵而来,他踏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头脑中计划着事情,走出了大柳枝巷。本能地走到停车场,才想起汽车钥匙被子星“没收”了。他只好走出巷口另外叫车。
经过公交车站的时候,一辆公车叮咚叮咚报着站台名过来。
他心中悠的一下,泛起一层灰色:这辆车的路线是去夏木家的,子星特地带他乘坐过一次。他们俩还商量好要经常过去看她。
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公交车在自己面前缓缓停下,再缓缓开走。
生命真是脆弱,他想。
……
……
下午放学以后,路子星上阳台收衣服。一看,她脸都吓变色了:哥哥宽大的睡衣,就那么跟旗帜似的招摇在她们家的小阳台上!这、这、这……多少邻居都能看到了!
还有,哥哥大概是自己晾的衣服,衣服撑得歪七歪八也就算了,衣架也不用夹子固定。一天吹下来都滑到墙角了,还把她的一套小内衣,怼在某个角落里,被风吹着“啪啪啪啪”……
第六十一章
阳台上, 子星满脸不高兴, 绿着脸把衣服收下来:他真是一点点也不检点!她心虚地四处张望,这个白天不知道有没有多少邻居观摩过这里的场景?
越想越不能忍,给他打电话。韩清昀正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机拿掉眼镜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风景:“什么事情?”
“汽车在修了,车店让我下周去提车。到时候你来一趟, 顺便付钱。”
“谢谢你。”
“哥哥。”
“嗯?”
“你那套睡衣干嘛不带走?”
“我想扔了,崔阿姨让我留着。”
“你以后还要来睡啊?”
韩清昀说:“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吧?”
“那你以后留着我来洗, 我来晾。”子星说, “你晾得很马虎,团一起都没晒干。”
“好。”韩清昀低头说。
“哥哥……”
“还有什么事情?”
子星觉得他接电话时的语气有点生硬, 是啊,不说他被“碰触”了那个隐秘伤口。仅仅昨天夏木的事情,对她固然是个打击, 对哥哥难道不是一种打击?
——他才是那个真正拼了命, 一把抓住夏木手的人!
他只不过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心里, 嘴上不肯说而已。不像她不高兴了可以哭一场, 找小甄姐絮絮叨叨一个多小时……她有很多很多渠道可以疏散心里的难受, 哥哥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随便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呢?
昨晚他那么失态, 也只是半死不活地闷在被子里睡了一觉, 什么都不肯说。
路子星想了想:“你房子里的桃树应该开花了吧?”
韩清昀误会了:“不许去我家。”在崔阿姨家里,毕竟阿姨就在身边, 他们两个彼此之间还能够有所拘束,真的两个人独处一室了,他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知道。”子星知道他误会了,“我就是告诉你,心烦的时候看看花。我奶奶说,‘风物烟草,自成姿采’。它们的美最能抚慰人心。”
他想起,子星的奶奶顾素言是著名的田园画家。他低声:“哦……”他误会了,子星没那么不懂事。
“哥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我。”
“你记着就行。”
“那我挂了。”
两个人正在依依惜别,办公室外,何慕看到了:“小朗你看看,昀哥在跟‘小被单’打电话。”
小朗对何慕是真心佩服:“昀哥办公室隔音那么好,你怎么看得出来?”
何慕作为一个滚过无数次床单的“老司机”,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看看他低着头,背拱得那个骚样。”他说,“知道不,他还给‘小被单’订了个‘撩汉神器’。”
“什么‘撩汉神器”?”
“就是一款新出来的手机。”何慕说,“就他那个色气满满的样子,还需要撩吗?”
韩清昀正好回过头,何慕连忙缩回去,对小朗做了个“嘘”的动作。
韩清昀眼尖,已经看到了何慕又在“不专心工作”,八卦别人的私事。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为了让自己的工作态度激励兄弟们,所以他这里是全通透式的。
他坐回电脑,戴上眼镜重新开始工作。
一群人工作到了深夜,韩清昀因为那天的超速驾驶,驾照被暂扣,坐着小朗的汽车回自己的小区。
小朗跟他住一个小区。
朗思成从小性格特别孤僻,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父母又是离异的。父母离婚后,小朗的抚养权归爸爸。其实,是他们父子被妈妈抛弃了。爸爸懦弱、胆小,妈妈出轨他人离开家庭。小朗很自卑,很怕跟人说话。
不过他有个特长,对各种电脑技术简直跟通了电的铜丝一样灵敏。所以他没事就在网络上到处钻,最后触犯了法律进入少管所。这件事情对他打击非常大。因为他一进少管所,亲戚们都说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家族里更加抬不起头来。
从少管所出来的朗思成一度差点吸毒,被韩清昀“捡”回来。
两人网上有过交流,可以说是惺惺相惜。
韩清昀十八岁来彤市考察创业环境的时候,跟小朗面了基。就把他带着一起创业了。三年前,两个人赚了一大笔钱,小朗想买一件可以给他老爸长脸的东西。
一开始想买辆车,可是以小朗的性格,要他开了辆豪车满世界去炫耀,那就太别扭了。最后两人决定买一套房子。
两个大小伙子手插在口袋里,跟挑大白菜似的一人一套买了这里城内湖畔、地铁旁边的山水别墅。彤市也不是什么一线城市房价那么恐怖,当初的一千多万,三年翻倍,现在两千多万。
朗爸爸果然很得意,逢年过节在房子里,招待家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跟他一样没用”的儿子现在成了众人交口称赞的“能干人”。朗爸爸每天脸上喝得红喷喷,朗妈妈也几次过来看儿子。虽然她曾抛弃他们父子,不过十指连心总归是亲人。小朗现在年薪过百万,也没少孝敬妈妈。
从车库里走出来,韩清昀远远看到朗家灯火通明:“你爸又找人来搓麻将了?”
小朗无奈耸肩。
韩清昀笑了笑,小朗在单位里有何慕带着,回家他爸爸又春风得意,到处呼朋唤友。这种热闹他觉得对朗思成很有好处。看着小朗步履轻快地走向自己家,韩清昀也返身走入自己的房子。
这时何慕的电话过来了:“老大,白天忘了跟你说。你让我订的手机明早到货。明天我让柜台帮你送学校还是公司?”
“学校,明天我不来公司。”
“老板,你这两天心情好像有点低落?是不是忙毕业论文太累了,”何慕说,“有些事你让兄弟们多做点,大家互相帮着呗。”
韩清昀笑,老四嘴是真甜,反正做事的人肯定不是他。他会托给别人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