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阿韵就是苏渊。高句丽弹丸之地，小娘子的地位十分的低下。她若是作为大将军的儿子活着，那日子还能过得好一些。”
杜怀恭闻言难得开口说道：“好什么好？苏渊的军功可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日后咱们战场上相见，他作为崔韵应当降庆，作为苏渊应该血战到底……就算降了，她回了长安，一辈子都要活在猜忌之中。”
虽然大庆也有很多降将，但是降将是没有前途的。而且哪家的郎君，敢娶高句丽的战神？
被掳走这么些年，说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几乎是痴心妄想。
从姜太后能够找那么多童女，为了羞辱崔家来看，她对崔家敌意很深，崔韵的日子想来是不会太好过的，说不定当年，就直接被她给杀掉了。
杜怀恭说着，打了一个呵欠，“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某要去歇了。”
睡睡睡，天天睡咋不睡死你？
贺知春真是无语了，这人站着都能睡着，简直就是奇葩。
“别啊！一会儿你去见高家的人吧，就说现在的高句丽王太不听话了，大庆十分的不满意，有意扶持高家上位。让苏家闹起来，苏渊分身乏术，是我给他的第一个诚意。若是他要反，大庆会佯装出兵百济，帮他拖住苏渊。”
杜怀恭皱了皱眉头，“你莫要乱来，我们怎么让苏家乱起来？圣人也不打算出兵百济。”
“姐夫啊，忽悠懂吗？让苏家闹起来还不容易，苏家不是还有个苏男生么？我已经让玄奖去见苏男生，说咱们会支持他夺取苏家家主的地位的，明明他是长子嫡孙啊，苏家怎么能让苏渊继承呢，他才是战神啊！”
第358章 真话还是假话
苏男生那个大傻帽能当战神，你当高句丽人都眼瞎么？
“而且，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咱们找到了阿韵，准备离开高句丽的时候就去做。”她说的时候，看了杜怀恭一眼，杜怀恭哼了一声，又想要耽误某睡觉，简直太坏了啊！
杜怀恭领了命，不情不愿的去见高家人了。有的时候，还先将李恬送回屋中歇息去了。
只剩下崔九同贺知春坐在小桌子旁饮着茶，崔九一把抱住了贺知春的腰，“阿俏，若苏渊不是阿韵，那你今儿个还摸了他胸口。”
贺知春无语，你的名字叫崔三岁么？
她想着，也伸出手来，拍了拍崔九的胸膛。
崔九同样也是长年习武，胸膛硬邦邦的，敲得贺知春得手疼。
崔九见状笑了笑，将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大手之中。
“阿韵年幼之时，有经常听什么小曲儿或者听什么戏文，总之就是能够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么？人海茫茫，我们总不能见一个小娘子，就问她有没有红色的胎记。也不能在高句丽放出寻人的风声来，说不定会至阿韵于险地。”
崔九思考了片刻，“还记得以前咱们一道儿坐马车，我给你哼过的小曲儿么？阿韵小时候睡觉的时候，阿娘就给她哼这个小曲儿。某那时候年幼不懂事，还傻乎乎的生了气。”
“总觉得阿娘很偏心，为什么某那么小，就要送到曾祖那里去，别说唱小曲儿哄着睡觉了，就算是想睡了，指不定还要在赌场或者是花街柳巷里守着曾祖呢，白日里醒来，都不知晓自己个在哪里。”
贺知春同情的看了崔九一眼，老道士的确是不太着调儿，当真的可怜这娃儿了。
“高句丽的王都并不大，咱们这个驿馆同苏府相隔更是十分的近，不如你一会儿吹吹这个曲子，说不定阿韵还能有点印象”
贺知春说归说，但是并不以为这招能有用，崔韵被掳走的时候，同她当年差不多的年纪，八成是记不住的。只不过崔九心情有些低落，总得给他一些希望才是。
崔九想着，索性拿出笛子，吹起了家乡的小调儿。
正在这个时候，门轻轻的敲响了，元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王，找到人了。”
贺知春心中激动，应声道：“让她进来吧。”
一位穿着布衣戴着幂幕的嬷嬷走了进来，对着贺知春行了大礼，然后低着头，在一旁不敢言语。
贺知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听闻当年你是苏渊身边伺候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
那嬷嬷吓得一个哆嗦的跪倒在地，“大王大王，奴若是什么都说了，你当真会放过奴的儿子么？”
贺知春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云霞赶忙接道：“你儿子在我们大王眼中，那就是蝼蚁，谁闲的无事，踩蚂蚁玩儿？但你若是不老实，别怪我们连蚂蚁窝都端了。”
贺知春心中强忍着笑意，她早就发现了，这个云霞当真是个人才。
虽然她总是抱怨要说的话太羞耻，但照样说得很开心嘛！
那嬷嬷想了想，回忆起了当年的旧事。
“苏坤同姜太后，是在一次游园会上认识的，不久之后，苏坤的原配尚德公主就死了，苏坤很快就续弦娶了姜氏。他们夫妻二人十分的恩爱，第二年便得了儿子苏渊，这个名字还引发了王都人的热议。苏渊就是素媛，姜素媛。”
“苏渊从小就由苏坤亲自教导，他十分的有天分，是王都有名的神童。”
嬷嬷抬眼看了贺知春一下，吓得缩了缩，“后来苏坤大将军被抓去了长安。姜氏领着一干人等，抄小路追了过去……”
那一年长安城的冬日特别的寒冷，几乎媲美辽东。
姜素媛一路疾驰，跑死了三匹马，才终于赶在崔宇的前头进了长安城。她是苏渊的奶嬷嬷，生得慈眉善目的十分惹孩童喜欢，因为姜素媛便命令她在崔府门口晃荡，终于在第二日的黄昏，从一个少年手中抱走了熟睡的崔韵。
姜素媛十分的高兴，立马给崔宇送了信，约他今夜子时，到曲水边拿苏坤交换崔韵。
崔宇刚刚进长安城，还没有来得及将苏坤移交大理寺关押，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但是出乎姜素媛意料的是，崔宇不但不拿苏坤交换，反倒是仗着武功高强，绑走了苏渊。
姜素媛以为苏渊肯定是活不了了，一时之间简直觉得天塌地陷，她打算将崔韵的手脚都砍了做成人棍送回崔府中去。
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崔九已经忍不住大怒起来，“你说什么！贱妇岂敢？”
嬷嬷被他吓得哭出了声，贺知春也是心中一紧，赶忙拉住了崔九，“崔家并没有收到……说明姜素媛最后并没有这样做！”
崔九眼中依旧满是怒火，恨不得现在就进宫去将姜素媛给斩杀了。
“你继续说。”
那嬷嬷结结巴巴的继续说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苏渊突然跑回来了，他那时候不过四岁而已，但是已经颇有将军风范，他说他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松了，并没有人看守他，他便自己个逃出来了。
姜素媛要杀崔韵，却被苏渊给拦住了，他说阿娘，你杀死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崔家了，他们难过一时，再生几个孩子，不就忘记这个死掉的这个了么？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还不如，日后便让她给儿子当牛做马吧。
许是因为那年冬日实在是太冷了，苏渊一个跑回来出了一身汗，当夜里就风邪如体，不停的打寒战，他抱着崔韵不肯撒手，以为是他在家乡养的小狗儿。
姜素媛拿苏渊当命根子，几乎是百依百顺，这种小事当然不会违他的意，于是只送去了崔韵的血衣，却把她留了下来。
在苏坤被斩首的那一日，姜素媛一怒之下买了十五个童女，扔去了平康坊，转头便领着苏渊还有崔韵回了辽东。
“等回了辽东之后，苏家已经没有了苏渊的一席之地，姜素媛立马入了宫给大王做妃嫔，因为老奴没有看好苏渊，让他被抓走了，姜氏很生气的将我杖责二十之后赶出了家门。”
“好在我命大活了下来。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抱回来的孩子，当年苏渊就给她取名叫阿奴。”
第359章 她当我是酒囊饭袋
阿奴就是崔韵？
贺知春听完那个嬷嬷的话，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花楼里见到阿奴的场景，她压根儿想不起她生得是什么模样，只记得那女婢低眉顺眼的，十分的恭顺。
崔九的嘴蠕动了半天，没有说话。
贺知春将手中的茶盏儿一搁，“你说你从一个少年手中抱走了崔韵，那少年是何人？可是崔家的某个人。”
嬷嬷回忆了一下，“我也不知晓，他的衣着华丽，穿的是绸缎，身上还熏了好闻的香，应当是主子吧。大王大王，我知道的事情已经都说了，您能够放了我的儿子了么？”
贺知春不理会她，继续问道：“姜太后带了苏渊和崔韵回高句丽之后，是谁陪苏渊去了深山学艺？阿奴？”
嬷嬷一顿，说道：“正是阿奴。”
贺知春看了云霞一眼，云霞心领神会的出门去叫元魁，将这个嬷嬷给拖走了。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还是贺知春沉不住气，先张口说道：“这个嬷嬷说的话，真假参半，我发现三个破绽。”
崔九点了点头，“你先说。”
贺知春想了想，“首先，倘若姜素媛当真十分疼爱苏渊，她怎么可能当着一个四岁孩童的面，要虐杀阿韵？苏渊就算是早慧，神童名声在外，也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什么叫杀掉太便宜了她，不如留着给他当牛做马？除非苏渊跟她一样，重新活了一辈子，不然的话，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其次，苏坤死了，姜素媛弄了十五个童女去恶心你们崔家，反倒把崔韵带回来了辽东，让她跟着苏渊一道儿去学艺？虽然阿奴是个奴婢，但她明显就是苏渊身边的一等婢女，穿得起绫罗绸缎。”
能够想到把一个三岁女童削成人棍的毒辣妇人，怎么可能只是让崔韵当个奴婢，这么便宜她？就因为苏渊？
她不认为那些世家子弟，能够轻易的就喜欢上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童，还生病了要搂着她睡，你见过人质和主家待在一个屋子里的么？
崔宇武功高强抓走了苏渊？若是苏渊同崔韵是在一起的，那他吃多了抓苏渊，不救崔韵？
尤其是，苏渊才刚刚被崔宇抓走过，虽然不至于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但是应当也是对崔家没有好感才是。更何况崔家人还要杀了他爹。
“再次，关于苏渊被抓走一事。倘若是这个嬷嬷的疏忽，造成了苏渊险些丧命，以姜素媛的心狠手辣，只会将她赶出去不杀了她？倘若不是她的错，那么苏渊去山中学艺，总得要人伺候着吧，三岁的阿韵自己都要人照顾呢。亲近的奶嬷嬷却是没有去。”
崔九点了点头，“应该是咱们去打听阿韵的事情，打草惊蛇，让姜素媛有所察觉了，是以她故意弄了一个嬷嬷来，让我们误认为阿奴就是阿韵。只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贺知春勾了勾嘴角，“明显这几日我只是吃吃喝喝的，她便把我当成是酒囊饭袋了，咱们且先等着，看她有何后招，不过咱们可得做好准备了，早日离开高句丽。她越是这样做，我越发的觉得苏渊其实才是阿韵。”
崔九皱了皱眉头，“咱们来捋一下线索。”
当日崔家出了内鬼，有人帮助苏渊逃了出来。苏渊一个孩童，初次来长安城，光凭着两条小短腿，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就自己跑了回去？而且是晚上，长安城是有宵禁的。
是以，有人把苏渊救了出来，并且一路引着他回去。姜素媛不是傻子，肯定知晓自己住的地方已经暴露，势必要转移折腾一番。
那年长安城的确是很冷，苏渊年纪小，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等到姜素媛折腾完了，才发现他已经高烧不止了。
这年头，小孩是很容易夭折的。倘若苏渊那时候一命呜呼了……
苏家是靠苏坤发家的，不可能不随着姜素媛来救家中的顶梁柱苏坤。苏男生的母亲是尚德公主，手头也有不小的势力，没有理由只有姜素媛的人马来救人，苏男生的人肯定也来了。
要不然，从孝道上讲，苏男生都站不住脚。
苏渊死了，姜素媛这种野心极大的女子，第一个反应是什么？那就是用人来替代苏渊，不然的话，苏坤的家产可全都是苏男生的了。当时她的手头上只有崔韵一个孩子，于是很有可能如同他们之前的猜想一样，用崔韵顶替了苏渊。
然后骗苏男生的人说，他们已经杀死了崔韵，其实那个孩子的尸体是苏渊的。
不然的话，这个姜素媛简直是吃多了折腾这么多事情，直接把崔韵杀了，连尸体扔回去不是干净利落的报了仇么？为什么只送血衣？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当个奴婢？当奴婢还不如让她去平康坊当花娘来得让崔家人痛苦。
爽点在哪里？
有这功夫，还不如直接拼命想办法去弄死崔宇得了。
苏坤死了，他们没有理由再停留在长安城。姜素媛到底意难平，去人牙子那儿买了十五个童女，扔去了平康坊恶心崔家。
一想到，你们崔家人杀了我夫君，害死了我儿子，我还要替你们养闺女，就好气哦！只有走亲人相残这么一个报仇的路线了，虽然耗时长了一些，但终究一天会扬眉吐气不是么？
然后，在半道上同苏男生的人分开，送了崔韵去深山学艺，不然的话，她不是苏渊的事情，很快就要暴露了。
这一点，也是贺知春同崔九之所以一开始就怀疑苏渊是崔韵的原因，因为姜素媛将只有四五岁的苏渊送去山中学艺，这么多年不露面，实在是太可疑了。
姜素媛心狠手辣，当时换过来之后，一直照顾苏渊的奶嬷嬷，要不就是已经被她杀掉灭口了，要不就一直在苏渊身边，帮助他圆谎。
那个阿奴，与其说是苏渊的奴婢，不如说是姜素媛留在苏渊身边监视她的人。那么苏渊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么？多半是不知晓的。
贺知春听了崔九的分析点了点头，“关键是太容易找到了，让人实在生疑。你们崔家一直以为阿韵已经死了，便没有来找过。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到了苏渊身边的奶嬷嬷，这个奶嬷嬷还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吧？”
他们才来高句丽几天啊，哦，这个奶嬷嬷碰了鬼，还恰好会说大庆话……
你看杜怀恭这个通译压根儿没有派上用场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