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薇微微一笑,稍作思虑,便道:“不如就称作冠云吧。”冠指发冠,发冠又可视作地位身份的象征,云指云巅,云巅高不可攀。
西魏用摇穗二字羞辱齐文帝,宁薇便用冠云二字道尽齐文帝身份之尊贵。
“冠云,不错,就叫冠云园,”齐玄宸嘴角噙着笑意,斜眸看向武亲王,“武亲王认为如何?”
“既然是瑞王暂住之所,由王妃取名,理所应当。”看着齐玄宸让人将园子原来的牌匾摘下,武亲王爽快的笑了,笑容很是真诚,丝毫没有作假。
不为别的,只因这座园子早在多年前,便已经成为了华瑾大公主的产业。
而刻有‘摇穗园’三字的牌匾,亦是华瑾大公主亲自书写,命人雕刻好后挂上去的。
亲儿子一来便掀了母亲亲手所写的牌匾,当真有趣。这个大齐瑞王还真没让他失望,如果能看见他们母子见面互掐,那就更好了。
武亲王幸灾乐祸的神情,自然没有瞒过齐玄宸,只是他未曾在意。
他即将入住的这座园子,是何人的产业,齐玄宸心中清楚的很。
在他看来,华瑾大公主是个无情之人,一个将自己儿子视为错误之人,会嘲讽自己曾托付终身的男子,这不出为奇。
他今日之所以换下这块牌匾,未必没有刺激报复华瑾大公主的意思。
宁薇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她只是单纯不满西魏用‘摇穗’二字,隐射贬低齐文帝。看到武亲王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忍不住凝起一双秀眉。
这时,小夏子机灵的端来笔墨纸砚,影也扛来了一张木桌。
齐玄宸神情慵懒,随手执起毛笔,龙飞凤舞,在铺好的白纸上写下‘冠云园’三字。
看了一眼自己笔下的字,齐玄宸勾了勾唇角,潇洒丢下毛笔,动作从容的扶上宁薇的胳膊,“走吧,爷扶你回房歇着。”
“将瑞王爷送至此处,本王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瑞王爷先前安置,稍迟片刻,本王会遣人前来,请瑞王爷到府赴宴。”
武亲王拱了拱手,告辞离去,步法轻快,心情似乎极好。
宁薇再次皱了皱眉,悄悄看了齐玄宸一眼,见他神情未变,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园子一早按齐玄宸的要求收拾妥当,宁薇的肚子越来越大,旅途难免疲惫,纵使园子里景致极佳,亦没有心思细赏,只是由着齐玄宸将她扶进房中。
连日赶路的日子终于结束,宁薇不免有些困顿,沐浴过后,便早早的歇下了。
齐玄宸见她睡熟,叮嘱剑眉等人好生伺候,便出园赴宴。
……
武亲王府坐落在皇宫外东南方向,与冠云园不过相隔两条长街。
因为到达京城之时,已是晌午时分,是以此次设的是夜宴,时间尚早,齐玄宸未骑马,也未坐轿,颇有闲情的领着小夏子,打算步行而往。
只是,武亲王遣来的领路的几个管事小厮跟在左右,让齐玄宸有些不喜。
睨了小夏子一眼,小夏子立即会意,转身拦住王府管事去路,咋了咋嘴,道:“你不用跟着了,回府交了差事歇着去吧。”
管事能被派来接引齐玄宸,自然是个妥当之人,一听这话,连忙躬身回道:“公公,这可使不得,瑞王殿下初到皇城,无人领路,只怕不妥。”
“妥不妥都不由你说了算,赶紧回去交差吧,告诉武亲王,我家主子会去赴宴就是。”小夏子不管那么许多,态度强硬的赶人。
管事无法,只得犹犹豫豫的领着手下之人退下。
小夏子得意的看了远去的小厮一眼,转过头讨好的对齐玄宸说道:“这些人真是惹人厌烦,说是领路,其实是来盯稍的。”
“爷踏进西魏地界,就预备了会被人盯着。”齐玄宸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夏子也是个明白人,他机灵的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附和道:“就算那些人要盯,也不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盯着,折腾他们一下也好。”
齐玄宸好笑的睨了她一眼,抬步向前走去。
无人跟在身边碍眼,齐玄宸带着小夏子走进一条闹市街道。
西魏皇城的风貌与大齐京城大相径庭,相比大齐京城的古色古香,韵味深长,西魏皇城还是一个簇新的城池。
当然,这是因为西魏皇城经厉过数度搬迁所至。
西魏如今的皇城不过建立了三十余年,自然无法酝酿出历史沉淀的气息。
然,这里的繁荣昌盛,比之大齐有过之而无不及,城阙宫殿,楼阁亭台,集天下能工巧匠之长,壮锦明丽,不愧为最为富庶之地。
西魏百姓普遍较为彪悍,连吆喝的嗓门也大上许多,男子大多膀大腰圆,健壮魁梧,妇人依旧崇尚身姿纤细轻盈,只是这些不显壮硕的妇人,性子却是彪悍至极。在这里,妇人当街叫卖货物,实属平常,不似大齐妇人多数窝在后宅。
小夏子看着几个撸起衣袖叫卖的妇人,不禁瞠目结舌,低声嘟囔道:“妇人如此彪悍,难怪都说西魏男子畏妻乃是寻常之事。”
这样撸起衣袖露出半条手臂,要是在大齐,就是伤风败德之举。
小夏子啧啧称奇,在西魏人看来,妇人的行为却是并无不妥。
齐玄宸清楚西魏民风如此,虽然有些惊讶,却是没有大惊小怪,见小夏子差点惊掉了下巴,便踹了他一脚,快步走开。
穿过闹事,一阵带着酒香的清风迎面吹来。
闻着闹市街道处处飘散的浓郁酒香,齐玄宸心道:西魏人嗜酒如命,果真不假。
他颇有兴致的抬步朝着酒香最为浓郁之处走去,拐过街角,一条楼阁林立的街道映入眼帘。
放眼望去,这条街道上的店铺,竟然全是酒肆!
这下子,小夏子再度看直了眼,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西魏人原来都是些伤风败德的酒癫子。
跟在齐玄宸身后,走入这条满是酒肆的街道,小夏子觉得自己要被酒味熏醉了,他漫无目的的看着道路两旁的酒肆,临近街尾时,突然看到两座极其雅致的阁楼。
这两座阁楼与别的酒肆很是不同,其余酒肆充斥着划拳作乐的喧哗声,而这两座阁楼却是静悄悄的,颇为安静。
“主子,这两座酒肆是生意不好么?”小夏子看了一眼楼阁上盘坐着对弈的两名男子,轻声问向齐玄宸。
齐玄宸转过头,看向小夏子,嘴边荡起一丝恶劣的坏笑,“你进去看看就知道生意好不好了。”
“奴才这就进去看看。”小夏子很是有兴致,挑了一座阁楼,拔腿就要往里走。
齐玄宸连忙一把拉住他的后颈,仔细端详了小夏子一眼。
小夏子自幼净身入宫,跟在齐玄宸身边伺候,师傅又是李康年,一生顺遂,没有吃过多大的苦头,养得那叫一个细皮嫩肉,加上他五官秀气,除去他太监的身份,倒也算是个容易套姑娘小姐欢心的美男子。
齐玄宸扯了扯嘴角,“这里是女子寻欢之所,你还是莫要去了。”去了怕是要受好大一通调戏。
小夏子不明白何为女子寻欢之所,颇为不解的问道:“女子寻欢之所,是卖胭脂水粉之处么?怎的把铺子开在酒肆边上?真是奇怪!”
许是他的声音颇大,惊扰了阁楼上与人对弈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齐玄宸的模样,他微微一怔,朝齐玄宸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相貌令人惊艳,齐玄宸淡淡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并未理会,“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该去赴宴了……”
第683章 佛口蛇心
武亲王府
王府后院萼儿垂首站在小筑台阶前,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停留在小筑之中的妇人面上。
这位妇人约莫四十左右,端坐小筑石凳,姿态雍容得体,发上六尾金凤插吊朵点翠簇萝头面,华贵逼人,红罗绫绸霞披绣着翟纹,尽显尊贵。
妆容精致,脂粉轻薄,无法遮挡妇人唇角额间的细细纹路,虽早已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昔年美貌依旧隐隐可以窥见。
此刻她笑容慈爱,目光柔和的看着跟前站着的女子。
女子背对萼儿,婷婷而立,相比妇人满头珠翠,此女打扮略显寒酸。
杏粉色杜鹃丝缎长裙,倒是显得她身姿纤柔,恰到好处,青丝披散,头上仅插一支冷清的花穗步摇,萼儿看不见她的长相,单看身姿,亦认为她必定是个娇媚的美人儿。
妇人开口说话,萼儿眯了眯眼,悄悄竖起耳朵细听。
不知这武亲王妃又在打什么主意,这姑娘以前不曾见过,她又是何人?萼儿来亲王府为婢也有一段日子,仔细回想,并不记得王府还有个这样的姑娘。
“珠儿,你住进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吧?”武亲王妃笑容和蔼可亲,被她亲切称作‘珠儿’的姑娘,却是有些畏惧的轻颤了一下。
很快萼儿便听到了珠儿的轻声回话,“回王妃娘娘,自父亲战死,母亲忧思成疾,追寻西去,王爷王妃仁慈,将珠儿寄养府中,到如今已有八个年头。”
顿了顿,又连忙加了一句,“王爷和王妃的恩德,珠儿时刻不敢忘怀。”
听到这话,萼儿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珠儿的身份,她忍不住鄙夷的扯了扯嘴角。
她虽然不曾见过珠儿,却也听婢女们提起过。
这珠儿是个孤女,战死的父亲是武亲王的心腹下属。
要说武亲王将珠儿接进王府,也是一番好心,只是武亲王将珠儿领进门,交给武亲王妃后,便没有多作理会。
可怜珠儿自幼长相出色,王府女眷对她不喜,不止将她安排在最偏僻的小院居住,还时常刁难刻薄于她。
她好歹也是个武将家的正经小姐,来了王府不但无人伺候,时不时还要伺候旁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这么一个受气包一样的存在,武亲王妃却是一脸慈爱的对着她,这让萼儿觉得反胃不已!
“这一晃眼,就是八个年头了,”武亲王妃颇为感叹的唏嘘一声,看向珠儿的神情更加温和,“昔日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然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好姑娘,本宫若是没记错,今年你也有十七了吧?”
听到武亲王妃提及她的年纪,珠儿似乎愣了愣,继而回话道:“珠儿九岁进府,今年正是十七,劳王妃娘娘挂心,珠儿不甚感激。”
武亲王妃笑了笑,“你父亲以前是王爷手下的得力干将,本宫自然要好生照应你,这都是应该的,你不必时刻记在心上。”
不等珠儿说话,武亲王妃又道:“十七正是花儿一般好的年纪,也是出嫁的好时候,珠儿生的貌美,本宫定要为你寻一门好亲,可不能生生给耽误了。你家中长辈尽数故去,无人为你张罗,这事本宫若是不操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王妃娘娘,珠儿还小,珠儿不想…”珠儿肩膀微颤,话未说完便被武亲王妃打断。
“已经不小了,本宫当年也是十七岁嫁入王府,府里的几个郡主小姐更早,十六岁就出阁了,也是本宫粗心,差点将你给耽误了,你莫要怪我才好。”
“珠儿不敢。”珠儿轻声回道。
武亲王妃拂了拂发鬓,又道:“说起来,看下当真有个合适的,珠儿你这回也算是行了大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