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石匠的工具,怎么会背到了蒲苇的身上?!
“你这丫头,谁让你动这箱子的,快放下,快放下!”蒲妈妈大叫,小跑着过来,就要将那木箱子从蒲苇背上给拽下来。
蒲苇闪身,直接躲了过去。
“爸说了,这工具,给我了。”
其实她一开始的时候是想借来用用,但是蒲爸爸很坚持,说就给她了,就当是她的嫁妆了。她出嫁,按照旧年月的习惯,家里是该赔出嫁妆的。
她拿这工具,掩饰自身异能的成分更多,既然蒲爸爸坚持,她也就不推来推去了。反正,以后在她手上只会出比这些更好用的工具。到时候,她再用一套好的,还给蒲爸爸就是。
可蒲妈妈不知道啊,她只看到,应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被出嫁的大女儿给拿走了。
她急了,随口就骂:“好哇,我还真当你回家,是心里装了我和你爸。可没想到,你只用一碗粥,诓了我的米和柴不说,现在又诓得你爸把他的吃饭家伙都给交了出去。你这赔钱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嫁了人,这心就歪了,彻底歪到你婆家那边了。
我告诉你,这工具箱,你不许拿走,那是我蒲家的东西,是蒲家祖宗留下来的,不是她陈家的。你敢拿走,我今天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没法从蒲苇身上夺走工具箱的蒲妈妈,也只能如此威胁。
蒲苇头疼,暗想果然是不能对这个便宜老娘抱有太大期望。昨晚上好说歹说,都那样做思想工作了,现在一套工具箱,又让她钻了牛角尖,打回原形。
这人,目光为什么就不能放得长远!
见她张开手,跟老母鸡的似的,拦着自己的去路,蒲苇就心头一冷。
“工具箱,是我爸同意给的,你不想不管用。昨晚上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有效,我也懒得再跟你扯皮。你想开点,让我走,回头我再回来的时候,包你满意。可你真要想不开——”
她抬手,指了指侧边的老墙。
“我瞅着,这整个院子,就没有适合你碰头的,所以你也只能往屋子上撞了。但你可得注意力道了,轻了不好,撞不死,弄得头皮血流,还得花钱买药,或者送医院给你治。万一再不小心撞成了傻子,那就更是害人害己,拖累全家。所以,你得使劲撞。但也别太使劲,你也是当妈的,也得为家里的孩子着想,这老墙也不是那种结实的,你万一给撞破了,孩子们还得想办法找材料修补,那就又是一笔钱!”
别说是嘴里嚷嚷得欢,实则心里特惜命的蒲妈妈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就是便宜婆婆陈妈妈听了,也是如此。而且,看到这一幕,陈妈妈这心里还有点隐秘的欢喜。
原来,这桀骜不驯的小儿媳,也不单单是冲着她会那样,就是对自己的老娘,也是如此。而且瞧着,比起对她老娘,对自己,这小儿媳,似乎还客气了点?
陈妈妈没吱声,也不想自己陷入这战圈,就默默地继续在一边围观着,就如同蒲家的那几个孩子。
蒲妈妈瞪着说出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的大女儿,只觉得昨晚的噩梦,又来了!
无力感重重爬上她的心头的时候,她就又哀嚎了——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啊……”
蒲苇不耐烦听,怒声打断。
“快收收吧,我婆婆就在这儿,你这样,不嫌丢人?!”
嘎?
蒲妈妈愣了,这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位客人呢。赶紧闭上嘴,抹了眼泪,凑到蒲苇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哀求。
“这是你弟的东西,你可不能抢走啊。你这当大姐的,不能这么狠心呐?妈求你了啊,你赶紧把东西放下。啊,听话啊,就当妈求你了……”
蒲苇拧了拧眉,反手拽住了蒲妈妈。
“行,我们进屋说。”
蒲妈妈一喜,赶紧由着蒲苇拉着进了屋。
然后蒲苇一路就将蒲妈妈给拉到了蒲爸爸跟前。
“爸,妈舍不得这个工具箱,咬着说要给小弟。我不想和她扯皮,她的思想工作,你来做!”
便宜老娘要不是咬死了说这工具箱是给小弟的,她兴许还能改口,说自己只是借过来用用。可她当着院子里几位妹妹的面,口口声声要把这箱子留给现在才不过五岁,基本啥活都干不了的小弟,她就忍不了了。
这工具箱,她还就真给拿走了!
不惯这便宜老娘那重男轻女的破毛病!
扔下这句,蒲苇潇洒地走了。
有老爹压着,这件事上,便宜老娘是掀不起浪来的。
她也走得放心。
陈妈妈一听蒲苇说这就可以走了,还觉得挺奇妙。看亲家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她还以为工具箱这事,轻易不能落幕,没想到,蒲苇只是把对方往屋子里领了领,很快就完事了。
这小儿媳,到底是干了什么?
她忍不住问:“真的就这么走了?”
没问题吗?可别回头闹到她那里去。她倒不是斗不过这蒲家的婆娘,可到底是拿娘家的东西贴补了婆家,事情闹开了,容易被人说闲话。
“走呗。”蒲苇淡淡地回了,哪里能想到这便宜婆婆脑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转了n多圈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都出了蒲家村了,也不见蒲妈妈追出来,陈妈妈这才稍微放了心。
瞅瞅小儿媳背上背着的东西,她没忍住开始偷乐。
之前她还怪这小儿媳拿着四块钱的粮食过来贴补娘家了,没想到回头,就给自家换回来了至少百元以上的工具箱。
这蒲家的老头蒲石匠,年轻的时候,那一门石匠手艺,还挺有名气的。她家孩子还小的时候,也得过他用石头雕刻的小玩具呢。那小玩具,还卖得不便宜。
当年,蒲石匠靠着他那手艺,着实挣了不少钱,称得上是富农。可惜,他家里有个病鬼老娘,挣的那些钱,大多拿来给他老娘看病抓药、请人做法事了。饶是如此,他那老娘到底还是去了。
听着就让人觉得惋惜,怪不幸的。
可这幸运不幸运的,人说了不算,得天说了算。亏得他那老娘将他的钱给花了光,他自己又因为意外落了残疾,才没在之前斗得狠的时候,被拽出来做典型。
现在提起这蒲石匠,谁不知道,他们家是这附近最穷的人家,还一生全是女娃,最后好险得了一个儿子,才没落得一个绝户。
这蒲石匠能将这工具箱交给大女儿,却不给小儿子,这做法,也怪让人称奇的。
陈妈妈想不明白,但很清楚,这肯定是他们家得了大便宜了。
她也是才刚想到,这小儿媳没傻之前,可是跟着蒲石匠干活的。蒲石匠的手艺,这小儿媳,肯定是学到了不少吧,要不然,她拿这些东西干嘛?
有了这些工具,小儿媳以后要是也支开石匠的摊子,他们家不就又有进项了?
想到这,陈妈妈就更是乐,嘴里就透出关切。
“苇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在夜里跑出来了。这外面多黑,多吓人呐,这万一出了事,你说我可怎么向道南交代?”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昨晚上被小儿媳的问话给弄得呆愣了一阵后,她才想到不对劲,赶紧追出去,要把蒲苇给叫回来。
可不能让一个年轻小媳妇大晚上的这么在外面走着。
但她追得晚了,出去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就只得回来了。然后心里那个矛盾的啊,既希望蒲苇没事,又希望她能吃些教训。到后来,却就只剩下担惊受怕了。想想儿子,想想小儿媳,她都没睡好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吧,家里又是一堆事等着她去干。忙活完,眼瞅要中午了,这小儿媳也不回家,她思来想去,就没坐住,亲自跑来了。
见蒲苇只是“嗯”了一声,没怎么往心上去的样子,陈妈妈还是觉得不放心,就给她讲了一个前两年发生的事。
说是一户人家的小子,天生胆子就大。有天晚上,有点事,他急着要出门,家里人是怎么拦,都没给拦住。后来,人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那户人家,可是里里外外,将这附近都给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影。
“……都说是让鬼给吃了!”
陈妈妈害怕地扫了扫沿路经过的坟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蒲苇耳畔说道。
“所以啊,你别仗着自己胆子大,就瞎来。天黑了,就得老实点,在家呆着。这外面的孤魂野鬼,可多着呢。”
陈妈妈又毛毛地扫了扫四周,觉得自己说起这个,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更冷了,就没忍住,往蒲苇身边凑了凑。甚至想了想之后,还一把挽住了蒲苇的胳膊。
蒲苇眯了眯眼。
所以这便宜婆婆,是怕鬼喽?
不错啊,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下逮到了她的弱点,以后兴许可以用到。
现在嘛,就当是她在真的关心自己吧。
蒲苇领情。
“行,我知道了。”
陈妈妈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就稍微放了心。
到了家,她就欢快地张罗了起来,招来家里的孩子们,往蒲苇的面前推。
“来,这些孩子随便你使唤。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叫道东他们去山脚给你挖些石头过来?”
蒲苇嘴角一抽。
这便宜婆婆!
又打起精算盘了!
到了地儿,就想让她开工。说是让孩子们过来让她使唤,打量着她不知道便宜婆婆是想让孩子们偷师啊?
她想了想,就顺势而为。
“我先歇歇,这一路背过来,累死了。”
陈妈妈愣了一愣,立刻接茬,“是,是,是要歇歇!那个谁啊,小李、小桃,你俩快过来,给你们小婶婶捶捶、捏捏,帮着她松快松快。”
这头又招呼起大孙子等,“大江啊,你们快过来帮你们的小婶婶整理整理工具。以后啊,你们的小婶婶要当石匠了,可以给你们打好玩的石头玩具了。”
蒲苇赶紧拦了拦,“先别!那工具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孩子们都不懂,这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回头我可找不到替换的物件,也就打造不出好东西!”
关键是,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彻底见了光,否则,她怎么搞“无中生有、推陈出新”!
陈妈妈一听也是,就又改口让孩子们给蒲苇倒些水来,解解渴。
道东家的冷眼在一边瞅着,看着自家婆婆让自家孩子去奉承蒲苇的小样儿,心里就很是不得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是回了一趟娘家,背回来了一个破木箱子,那就不是蒲苇了,就是人上人了?
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是要给蒲苇好看?要把她给驯服了,给家里当牛做马的?
这么想着,吃下午饭的时候,道东家的就带出了情绪。在蒲苇喝完第一碗粥,起身又盛了第二碗的时候,摔了筷子。
“蒲苇,你怎么又去盛了一碗呢?你今天没有劳动,今天这粥,就没你的份。让你吃一碗,是还你昨天的份。你这也太不识相了。”
所有人都冲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不看其他人,只看陈妈妈,挑眉问:“是这样的吗?”
问完,还真配合得将筷子给放下了。
但那小脸,冷冰冰的,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惹。
陈妈妈想到了那个偌大的工具箱,心头一跳之后,大掌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道东家的,瞎嚷嚷什么!苇苇怎么没劳动了?没劳动,那木头箱子是它自个儿长腿跑回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偏头,她又冲着蒲苇笑,“苇苇,别听她的,你吃,快吃你的。”
道东家的就不服气了,这和婆婆之前跟她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她也是个愣的,直接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怼起了陈妈妈。
“妈,不是你说,蒲苇今天没劳动,就给她做一碗粥就好?现在,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这锅里的粥,可都是定量的,蒲苇多吃了,其他人可就要少吃了!”
少吃?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少吃的其他人”的陈家人,再次齐齐抬眼,不过这次,是看向了陈妈妈。
陈妈妈被看得没脸,心里觉得大儿媳就是个蠢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梗着脖子,硬声道:“我说了吗?我根本就没有!有你这样造婆婆的谣的吗?道东家的,我看我是有些日子没收拾你,你就又开始皮痒了!现在,把碗放下,不许吃了,给我回你自己屋反省去!”
“凭什么啊?”道东家的觉得这根本就是晴天霹雳。
她冤枉啊!
“明明就是你说的啊,你走之前,把粮食从橱柜里拿出来的时候说的啊。当时,桂花也在场啊。桂花——”
道东家的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盟友,赶紧扭头看道西家的,“桂花,你说,妈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
桌底下,陈妈妈已是一脚,就踢在了道西家的腿上。
这一脚因为有些急,所以踢得有些重,可把道西家的给疼得啊,当下面色就有些扭曲。可她还得牵强地扬起笑,摇了摇头,故作不知。
“啊?你说什么?不知道啊,我没听到妈那样说啊。”
“桂花!”道东家的不可置信,大声嚷嚷。
陈妈妈却满意得不得了,紧跟着虎下脸,冲道东家的下令,“行了,都听到了吧,没冤枉你!赶紧的,给我回屋去!”
道东家的眼眶一红,扭身就去看自家男人,诉苦:“你倒是说话啊,他们都欺负我!”
陈道东没吭声。
陈妈妈就又拍桌子,“道东,你也别吃了,跟你媳妇儿一起进屋去,好好说说她。我这当婆婆的教育她,还成了‘欺负’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好,绝对能省出两碗粥来给蒲苇,也免得到最后,这粥真的不够分了,闹得她没脸。
陈道东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可他没胆触自家老娘的霉头,就只得木着脸,囫囵着先将眼前这碗粥给一气儿喝完,先捞到自己肚子里再说。然后重重地放下碗筷,冲着自家媳妇儿,就是吼。
“还不跟我回屋!”
蠢货,和老娘争什么争,害他少喝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