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神女祝舞尚且深刻的印在每一个人的记忆中，他们丝毫不怀疑赵小禾的用意，在杨和第一个行动后也纷纷跟着退离。
赵小禾闭上眼睛思量片刻。
她没有选择镇魂舞，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祝舞：拂云舞。
镇魂舞名为镇魂，其实是为了活着的人，是针对精神上的一种祝福技能。拂云舞不同，它更随性，不受约束，是一种纯粹的祝福力量，没有特定的作用，和杨端随风而去自由自在的遗愿是契合的。
用这一支祝福舞为他送行再合适不过。
真容显露，满头青丝如瀑，神色肃穆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年轻女子双目微敛，宽袍大袖，披发赤足，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在洁白无垠的世界，以奇异的舞姿，踩着脚下的石鼓，踏出直击人心的鼓声。
柴堆上的杨端，紧闭的双眼中缓缓地流出黑色的血泪。
接着是嘴角，鼻孔，耳朵，大量的黑血渗出皮肤，原本红润饱满的面孔在黑血渗出之后迅速的灰败，面颊凹陷，身体整个缩小了一圈。
管家实在忍不住了，大叫着打断赵小禾：“主人尸变了啊啊啊啊啊——！”
赵小禾猛地睁开眼睛。
第178章 给小姑奶奶的一句话
赵小禾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慌忙从石鼓上跳下, 脚底冰凉的积雪冷得她当场一个哆嗦, 脑子清醒了几分。
神农说！
今天她一眼都没看过神农说, 本以为杨端的画像应该已经变成了灰色, 然而翻开之后所看到的画像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颜色，仿佛年代久远的旧照片。
这怎么可能？！
拂云舞？
神农祝福的效果？
可这又怎么解释？杨端的模样看起来可不算好，甚至有些恐怖，如果不是确定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怪神仙之类的存在, 她都要以为下一刻杨端会抻直了手臂从柴堆上蹦下来——变成僵尸。
赵小禾被自己瞎脑补的内容弄的毛毛的, 下意识的避开柴堆上的杨端, 略微一想, 爬上石鼓，花了半分钟的时间让自己彻底地静下心来。
远处。
江品元的身心从那奇异的鼓声中缓慢的脱离, 只是眼神怔怔的, 似乎仍有一部分心神沉浸在其中, 似是自言自语：“鼓声怎么停了？结束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片刻之后, 鼓声又起。
赵小禾格外用心，这一次她睁开了眼睛，亲眼看到那丝丝缕缕不知从哪个时空引来的祝福金光，如丝如缕，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一般在空气中浮动。
赵小禾感觉到胸口一阵微微的热意，然后那围绕着她的金光竟有一部分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碧绿色, 和丝缎般的金光彼此缠绕着没入了杨端的胸口。
杨端依然满身血污, 从表面看完全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 但赵小禾的眼睛却透过他似是**的皮囊看到了胸腔里一颗饱满的心脏。
幻觉吗？
砰！
赵小禾惊诧，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杨端的胸口是被血污的衣服，哪儿有什么心脏。
但有那么一刹那，赵小禾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幻觉？错觉？
赵小禾僵硬的从石鼓上下去，她远远看着面目全非的杨端，手里紧紧攥着神农说，那上面的画像又变得更加鲜艳一些。
裹紧衣服，穿上鞋袜，赵小禾慢吞吞的走过去，她屏气凝神，近距离的盯着杨端的胸口。
天地间一片寂静，耳边除了呼吸声再无一丝杂音。
“砰！”
赵小禾一脸惊悚。
“砰！”
“真的跳了！”她声音都变了调，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梁爬到头顶，她打了个寒颤，眼睛睁得溜圆儿，一眨不眨的盯着杨端的眼睛。
五分钟过去。
赵小禾眼睛酸了，杨端的心脏这期间又跳了几次，间隔有长有短，十分不规律，赵小禾满脸混乱：“没呼吸有心跳，心跳速度一分钟两次不到，身体……”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在杨端的手背上按了一下，凹下去一个坑，半天没上来，见状她身上一冷，“这到底算死算活？”
管家懵呆呆：“不知道，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赵小禾毫不留情的吐槽它：“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她纠结片刻，往远处看了一眼，视线范围之内并没有人在，她一咬牙，用号称防水防尘的定时布把杨端裹着搬到山崖一旁凸起的石头后，用雪掩盖，然后倒退着把脚印扫除，回到原来的位置。
之后她从仓库里翻出一张毯子，卷起来用绳子绑出人的形状，扣除一点额外的神农信用升级神农笔，把毛毯伪装成杨端的模样。
没办法，只能这样。
宫人们为了表示对他们陛下的尊重，自然不会离“尸身”太近，更不会直勾勾的盯着看，直到大火燃烧起来，都没有人发现不对。
幸运的是，火堆在下风口，烟往另一边飘，加上冬季天冷，人的嗅觉不灵敏，才不至于因此惹人怀疑。
赵小禾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眼睁睁看着假的“杨端”没一会儿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提心吊胆，生怕这时候谁抬起头来再往前走两步看到火堆里空荡荡的场景。
活一直烧到黄昏，赵小禾大概是所有人当中最不专心，最想快点烧完快点走人的，其他人都情绪低落，只有她是不是的偷看一眼神农说，生怕埋在雪堆里的杨端那颗活过来的心脏被车的冻死。
不过她多虑了，有定时布在，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火势越来越小，火中的木柴多数化作了灰烬，还有一部分变成了零散的木炭，地上没有“骨头”，没有任何人火化后该有的残留物。
一阵风吹来，灰烬飘散，只剩下几块明明灭灭的小木炭顽强的闪烁着红光。
赵小禾鼓起勇气，慢吞吞的转过头看其他人的表情。
表情……表情很伤感，还有人哭红了眼睛。
赵小禾：“……”
就没有人觉得不对？骨头是那么容易烧成灰的吗？！
啊，对了，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参加火葬的亲身经历，兴许人家真的就以为只要用火烧那么一烧就能把尸体烧成灰烬呢。
赵小禾无力。
下山之后，赵小禾找借口说要送小师妹回去，让其他人先走。
众人不疑有他，神色怅然的与赵小禾、杨和告别，各自骑着一只咩咩兽回了客栈。
杨和撑了一天，心神疲惫，另一边的身体也有些受不了，没有多言，直接切断精神联系。
赵小禾把杨和的壳子收起来，招呼跟她一块过来的大福，跑回山上把杨端挖出来：“去牧场！”
牧场的房屋设施才刚刚建起来，大营那边偶尔会来人看看情况，不过一般情况下有咩咩兽就足够了，它们看守牧场的本事无人能比，但凡居心不良来捣乱的都被咩咩兽们给狠狠地收拾过，现在一个个还在孟阳县的大牢里蹲着等过年。
如今牧场最多的动物还是咩咩兽，羊、马、猪、牛等只占少数，等过了这个冬天，利用咩咩兽身上的毛角等、以及阴山石和入冬前收获的蔬菜赚上一笔，牧场便会再投放一部分家禽家畜。而那时候最先投入的这一批动物们该产毛的产毛，该产肉的产肉，或者作为用来配种的优质家畜出售。
经营交给军师那边操心，饲养家畜嘛，赵小禾敢打包票没人比自己更专业……理论上。
“咩咩！”
一瞅见有影子闯入牧场，巡逻的咩咩兽立刻大叫一声呼唤小伙伴。
赵小禾：“别别别，是我！”
但她表明身份的时机还是有点晚，动作迅速的咩咩兽们已经把她和大福包围了，好半天赵小禾才成功突围，没敢停下，直奔守夜人住的房子，扛着杨端跳下熊背，挂上神农杂货铺的小木牌，开门，进门，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大福在外面等。
赵小禾进去，关门，拨动齿轮，111001，上方的显示屏出现“西北边塞”四个字，再打开门，对面果然是青春不老客栈。
太阳已经落山了，路上没有人，客栈里冷冷清清，人都还没回来，只有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以及说话声，那是阿甲在做饭，萧宏基在帮忙烧火。
赵小禾偷偷摸摸的溜回房间，路上碰到动物们挨个“嘘”过去，把杨端藏到自己的房间后原路返回。
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牧场，赵小禾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骑着大福一路飞奔，追上先走一步的众人，一道回了客栈。
赵小禾把杨端藏在房间里几天没人发现，这几天，杨端的那些个手下一个个的离开。
赵小禾答应过会妥善安置他们，考虑过后，先派大灰到肃州给卢氏大管家老福送信，卢氏与赵小禾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赵小禾请他们在商队出发时带上几个人，对方当然不会拒绝，不但不会拒绝，还一定会好好地去办好这件事。
和赵小禾打好关系有益无害，这么难得的送人情的机会自然要把握住。
除了路上的安全问题，安家落户也是一方面，这一次赵小禾主动找了军师。
大元帅已经回了京城，留军师在西北大营主持大局，军师可没放弃过拉拢赵小禾，安置一些人罢了，都是小事，他巴不得赵小禾多来找自己帮忙呢。
人一走，客栈内顿时冷清下来。
鬼犬之中除了相熟的影一和影六，其他人在人前都是阴沉冷漠的性子，就是影一一般情况下也不太有说话的性质，几个人虽然住在客栈里，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堪称客栈最神秘的小团体。
江品元待人客气，但也不是活泼热闹的性子。
除了他们之外，杨端身边的老人里还有两名御前女官没有离开，赵小禾一时想不起来让她们做什么，想了想，干脆把自己誊抄的手稿给她们整理、抄写。
神弄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多抄写几份，还能放到杂货铺里卖。
除了自己人，客栈里唯一算得上外人的只有无名。
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本事简直能和影一他们几个媲美，每次见到赵小禾都笑脸迎人，虽然并不算热情，但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小禾也不能因为双方气场不合拍就总是对人家冷面相对。
“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位叫无名的客人？”赵小禾忙了一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似乎有几天没见过无名，想起来才问老冯一句。
老冯头也不抬，嘴里蹦出俩字：“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赵小禾意外，“我还以为他会在我们客栈住到天荒地老，哈哈。”
老冯不笑，回忆片刻：“大前天晌午走的。对了，临走前他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老冯弯腰在柜台下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柜台上，推向赵小禾，“还有一句话。”
赵小禾盯着柜台上的那样东西。
只听老冯道：“美酒赠佳人。”传达完毕，还特聪明的断言，“给小姑奶奶的。”
赵小禾盯着酒囊，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第179章 被发现了
无名根本与杨和毫无交集, 酒囊当然不可能是送给他的。
美酒赠佳人？
赵小禾想了想：“酒倒沟里, 酒囊扔了。”
老冯听了, 二话没说, 拿着酒囊一拐一瘸的走向门外。
阿甲正好过来, 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赞同的点点头，不屑道：“穷酸就是穷酸, 自己用的破酒囊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还故弄什么玄虚, 呵。我看他拿着酒囊天天喝也不见醉, 里面装着的肯定是充面子的假酒！扔得好！庄主英明！”
这马屁拍的真没水准。
赵小禾白他一眼, 懒得理这货。
她倒是没想过酒囊破不破的问题，而是无名和她除了几次短暂的对话没太多交集, 就算是觉得客栈住得舒服想表达感谢，那也该送给照料他最多的老冯或者天天做饭的阿甲，送她干什么？
再说, 送什么也不能送吃的喝的，双方没互相信任到那个地步。
至于那句“美酒赠佳人”，不管是不是指代她, 不管这个无名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行吗？非要玩猜谜游戏，跟你很熟啊。
有那时间她还想留着探索杂货铺另外两个编号后的世界。
赵小禾正要离开大堂, 身后传来一个咳嗽的声音, 赵小禾挑眉, 回过头，笑道：“哟，客人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无名心说我再不出现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把酒囊里的东西给糟蹋了吗？
老冯拿着酒囊站在门口，回头看看赵小禾，把酒囊递给无名：“你的东西，我们老板不要。”
无名笑了笑，没生气，伸手接过，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进来。
阿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说客官，您打——”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
天地刹那间寂静无声。
阿甲翻着白眼，老冯维持着转身的动作，光线中飘动的灰尘静止不动，大堂里的时间突然凝固了。
无名站在赵小禾面前，酒囊放在耳边晃了晃，惋惜道：“可惜被我喝得没剩多少了。”
赵小禾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以动。
无名把酒囊放在柜台上，笑道：“别再丢了，这么一点刚刚够用，多了没有。”
赵小禾用力眨了下眼睛。
无名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让空间凝固的小把戏。”这句话像是在给赵小禾解释，他语速不疾不徐，并不会显得温吞，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注视着赵小禾，眸光明亮，嘴角带笑，身上散发着一种强大的、不容忽视的，却不会让人感到压迫的强大气场。
“总依赖神农说不好。”无名慢条斯理，带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它不是万能的。”除了眼角细微的笑纹，他脸上没有分毫岁月留下的痕迹，长着这样一张称得上“年轻”的脸，神态语气却像个退休干部老爷爷，“比如我的身份它就分辨不出来。”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啊？
像是知道赵小禾心里在想什么，无名笑了笑：“年轻人，再接再厉，希望下一场神农大会能看到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