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仿佛没听到,动也不动。
小姑娘蹦跳到少年面前,仰头望着他:“大黎黎,你快看看酥酥的新裙子。”
息扶黎斜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哼了声。
小姑娘心思单纯,又通透的很,她主动去勾少年的手指头:“大黎黎,酥酥还是最喜欢你的,你别生气呀,酥酥就只和沐姊姊睡一晚的,往后我还是陪你一起困觉。”
息扶黎睨着她,扫了眼小姑娘身上的裙子,顿时心下讶然。
雪光缎!
西域贡品——雪光缎!
整个大殷,约莫只有皇族宗亲才有可能穿身上的极品布料,端王府里头,他母妃私库里正好就有两匹,可也只有两匹而已。
他心思急转,诸多的念头从脑海飞快闪逝,最后都化为一种决心。
“酥酥,”他表情认真,难得严肃,“我们要请沐佩玖去京城,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请到人。”
小姑娘只以为是为了息越尧的腿疾,她重重点头,绷着小脸道:“嗯,我会很努力去请沐姊姊的,而且我这么乖,沐姊姊一定会答应我的。”
一大一小两人还没想出合适的请人法子,哪知早膳之时,沐佩玖主动提及上京之事。
出人意料的,她面无表情的说:“我还差几味宫廷里才有的药材,如果世子能帮忙弄到,我上京城看诊也是可以的。”
小姑娘愣了下,跟着就欢呼起来。
息扶黎却眯起凤眸,目光审视地盯着沐佩玖:“药材好说,不知沐姑娘诊金几何?”
沐佩玖撩起眼睑看他一眼:“随便给些就是。”
息扶黎冷笑一声:“姑娘还是开个价码的好,不然本世子会把姑娘当成救济世人的活菩萨。”
沐佩玖娥眉蹙起,考虑会道:“既然世子执意如此,那就让酥酥陪着我就成,我同意上京城,本也是看在酥酥的份上,不然世子以为,你端王府又算个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热点爬上来更新。
盘丝要跟大家说声抱歉。
昨天晚上盘丝外公去世,今天盘丝在老家服丧。
这几天的更新不会断,依旧日更,就是字数上可能保证不了。
本来今天这章该写到沐佩玖到京城,酥酥身世明了。
等盘丝外公下葬后,后面盘丝会连续几天给大家日万字更新补上这期间的字数差异。
真是不好意思了,希望大家理解,(*  ̄3)(ε ̄ *)么么日。
第074章 你别动
“你端王府又算个什么?”
沐佩玖轻言细语, 口吻极淡, 像是浮羽飘落水泊,不溅水花, 只余粼粼波光,但其中的意味却是蔑视极了。
向来只有蔑视旁人份的堂堂端王世子, 不想竟也有被人鄙薄不放在眼里的一天。
息扶黎一愣,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沐佩玖揉了揉小姑娘发顶,低声问:“我去了京城, 酥酥陪我好不好?”
小姑娘张口就想答应, 但下一瞬她似乎想起什么,闭上了小嘴,眼巴巴地望着息扶黎。
息扶黎默然, 朝小姑娘摆了摆手。
小姑娘得到应允,拍着小手道:“好啊好啊, 我陪沐姊姊。”
说完后,她还咧起小嘴,手指头点在眼梢,朝沐佩玖嘿嘿嘿了几声。
沐佩玖怔忡,不明所以。
小姑娘说:“我在跟沐姊姊笑哦, 姊姊也要对我笑一下。”
沐佩玖目光柔和, 她轻笑了声:“酥酥为什么要这样笑?”
小姑娘认真回答:“因为我不会笑, 但是阿桑教了我。”
听闻这话, 沐佩玖表情微凝,像是葳蕤绿叶上忽然覆上了薄薄秋霜, 笑意还没退却,却已经冷凝。
她看向息扶黎,眉目之间罕见的带起一丝锋芒。
息扶黎权当没看到,他起身,朝小姑娘伸手:“半个时辰后上路,沐姑娘最好赶紧收拾行囊。”
他半点都不解释,拉着小姑娘就先行离开。
小姑娘回头望了望,跟沐佩玖挥手:“沐姊姊,要快点哦,我等着你。”
沐佩玖暗自冷笑,扔过去四个字:“小鸡肚肠!”
走到篱笆院门的少年脚步微顿,可也只有那么一瞬。
“自大愚蠢!”连身都没转的少年回以四字反驳过去。
小姑娘瞅着两人,纯然无邪的黑眸澄亮的坦坦荡荡,让心思叵测的两人无法直视。
说上路便上路,未时中,马蹄哒哒,一行人从牛毫山出发,不疾不徐地往京城赶路。
彼时的京城端王府中——
“你说,瑾瑜许你世子妃之位?”面容病白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抬眼,他手里捏着几根细细的竹篾,只见十指灵活转动,竹篾细细密密的交织在一起。
桃腮雪面的年轻少女面颊微红,竟是有些局促地轻轻动了动绣鞋脚尖,并小声的说:“是,世子当日是那样许诺阿倾的。”
息越尧编织竹篾的动作一顿,他叹息一声,表情甚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娇美姑娘。
“容我代瑾瑜道个歉,”息越尧声音温润,举手投足都带着清贵君子的儒雅,“瑾瑜的世子妃,只能是同他两情相悦的姑娘。”
谢倾脸色一白:“大表哥,我……”
息越尧摆手,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瑾瑜因何对你做出那样的承诺,但是你要知道,端王府的世子妃,没经过我的同意,便谁都不能进门。”
闻言,谢倾眼底闪过惊慌,在息越尧面前,她竟无法保持冷静和镇定。
“大表哥,我不是觊觎世子妃之位,我确实在陈郡谢家走投无路才上京来投靠的,世子要我引诱息扶华,挑唆谢氏母子,相应的,他让我做世子妃,只是为给我一个能栖身的身份罢了。”
谢倾说的再情深意切不过,她捻起帕子揩了揩微微湿润的眼角。
“大表哥,我需要世子妃的身份安身,若有朝一日世子觅得良缘,我绝不贪恋,立时挪位,还请大表哥成全阿倾。”
谢倾干脆提起裙摆给息越尧跪下了,那张如花貌美的脸上,哀求和凄婉娇弱楚楚,当真我见犹怜。
然,息越尧眼波无澜,无动于衷的近乎冷酷无情。
他道:“所以,你有没有走投无路,同我、同端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谢倾一滞,脸上带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似乎不相信这样君子端方的人,会是如此的残忍冷漠。
息越尧继续说:“瑾瑜的终生幸福和你比较起来……”
“我知道了。”谢倾蓦地起身,娇躯摇摇欲坠,“我同世子的一辈子幸福相比,自然世子为重,大表哥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微不足道了。”
说完这话,她几乎没法再摆出贵女礼仪,起身脚步跌跌撞撞地出了小院。
候在院门口婢女连忙上前来搀扶着谢倾,一见她脸色不对,当即问:“姑娘,大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谢倾死死掐着手心,额头冷汗涔涔,让她脸色极为的惨白。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缓和了情绪,才一字一句的说:“风光月霁的端王府大公子,君子如玉,可能得他君子相待的人,不会是我。”
最后一字,说的凄苦而哀怨,谢倾生生红了眼圈,她咬着唇,有泪从眼眶泫然滚落。
“若得此夫,余生还有何求?”谢倾怅然若失,身似游魂地走了。
“姑娘?姑娘?”婢女急的跺脚,十分不解,“什么夫啊求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站在檐下,目送谢倾远处的青岩轻蔑一笑,他侧目朝屋里的青年道:“大公子,人已经走了,好似受了很大的打击。”
息越尧垂眸,面无表情,他继续编织着手里的竹篾,好一会才漫不经心的说:“路人罢了,有何干系?”
青岩应了声,瞧着青年手下逐渐成型的竹制小老虎,他微微一笑:“公子,等酥酥回来,见着公子新编的老虎,定然会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的。”
息越尧想起了会撒娇的小姑娘,他凤眸一弯笑道:“我还要再编一个,不然还有个大龄稚童要跟酥酥抢的,闹哭了小姑娘两人又得吵架了。”
青岩跟着笑:“世子那是用心良苦,不见酥酥姑娘跟世子面前,才最是活泼。”
知弟莫若兄,息越尧点头,他举起手里的小竹老虎端详片刻说:“瑾瑜他心口不一,分明是想让酥酥过的开心,落外人眼里,那般大的年纪还混不吝的和个小孩儿计较,真真心眼如针。”
青岩道:“世子性子放荡不羁,恣情肆意,不在意世俗眼光,活的才最是洒脱,大公子应该放心 。”
息越尧失笑,摇着头继续编竹篾,不再说其他。
一晃五日后,恰是仲秋佳节方过,京城之中依旧热闹熙攘。
一骑绝尘,三人打马进城,从京城玄德门入,直奔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一直临到皇城,最后拐入了永兴曲。
风尘仆仆的几人进端王府侧门,锦衣少年绷着一张俊脸,扬手将手头马鞭扔给门房,吩咐道:“在北苑准备厢房,拨两名手脚勤快的婢女过去,务必给本世子伺候好沐神医。”
一句“沐神医”,顿叫端王府上下齐齐精神一震。
提起裙摆,落最后踏进来的沐佩玖抬起下颌,环视周遭,一身清冷,秀色典雅,那等从容不迫的气度半点都不逊京城贵女。
她理了理衣袖:“我先看诊,带路。”
息扶黎看了她一眼,当即手一摆,抱着半路上就累得睡过去的小姑娘往息越尧的小院去。
小姑娘脑袋搭在少年肩膀,一双手无意识垂着,小嘴微张,随着少年的走动,松松张开的小嘴就要滴不滴地渗着晶莹口水。
她睡得熟极了,红扑扑的小脸,粉中透红,跟桃桠上带薄薄胭脂红的水蜜桃一样。
沐佩玖眸光稍柔,没人看见的时候,她瞧着小姑娘的眼神,出奇的宠溺而温柔。
“到了。”走前头的息扶黎忽然开口道。
沐佩玖回神,她眨眼,将眼底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又恢复疏离清浅的模样。
她抬眼,就见坐在木轮椅上的病弱青年。
青年一身月白枫叶暗纹圆领窄袖衣裳,同样的琥珀凤眸,清贵俊美,如匪君子。
他似乎没料到她的到来,眼底闪过讶然,然后看向了息扶黎。
“大哥,这一路颇为曲折,待沐神医同你诊过脉后再细说。”息扶黎将身上的小姑娘报给青岩,他活动了下泛酸的手腕。
息越尧点头,他目光落到沐佩玖身上:“有劳沐神医。”
沐佩玖抿了下嘴角:“总是世子也出了诊金,不必言谢。”
她说着,从伏虎手里接过自己的药箱,打开来又让人端水进来净手后,方才到青年面前,捉着他手腕就探指把脉。
息越尧微愣,微凉的指尖感受到另外一种陌生的温度,又有些软。
他指尖不自觉动了动,就感受到那软中有些老茧的硬。
“别动。”沐佩玖蹙眉,凝神细细感受手下的脉搏跳动。
息越尧指尖僵在那,遂一动不敢动。
诊完脉,沐佩玖转到息越尧正面,她靠的极近,然后伸手挑起他下颌摸上了他的脸。
息越尧皱起眉头,眸光厉了丝:“沐……”
沐佩玖哼笑了声:“面白无血色,眸中带青,唇凉手冰,脉象同死人也只有一线之差,如此残破之躯,你竟然还活着。”
息扶黎问:“可是能治?”
沐佩玖看都不看他,而是蹲下身,撩起青年袍裾裤管,带薄茧的细手直接伸了进去。
本是该毫无知觉的,但息越尧就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灼热,像是燃着的炭火紧贴在腿肚上,并随之攀爬往上,泛过膝盖,径直朝他大腿迈进。
他想也不想,直接伸手一把按住大概上的纤纤玉指。
沐佩玖挑眉,不客气的喝道:“拿开。”
息越尧不松手:“男女有别,沐神医换种法子诊断就是。”
谁知,沐佩玖忽的眉目严厉:“医者仁心,没有男女之别。”
话落,她就着那姿势,狠狠地在青年大腿上拧了一把。
息越尧闷哼一声,不自觉卸了力道,沐佩玖十指轻点,继续往上诊探,认真感受皮下肌理的好坏情况。
凤眸渐起异色,息越尧披散的鬓边鸦发下的耳朵尖,好似被热气蒸腾了一番,不自觉烫起来。
他有些恼怒,对息扶黎道:“带出去。”
息扶黎压根就不听她的,只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沐佩玖 。
息越尧情绪生波澜,喉头泛痒,憋忍不住咳嗽起来。
却见沐佩玖想也不想,随手从药箱里摸了根细细的银针,直接往青年脖颈某个穴位一扎。
几息之后,那点喉咙的痒意消退,他竟是半点都不咳了。
一直看着的息扶黎眸生光亮,眼见为实,但凭这一手,沐佩玖的医术便不知高宫廷御医多少去了。
片刻后,将青年一双腿从下到上都摸了个遍的沐佩玖直起身来,她摸着毫笔,唰唰下笔开方。
她边写边问息扶黎:“如今八月,十月方才能有新鲜的红山楂,不过越是往南的地儿,天气越热,红山楂就熟得越快,不知世子能否弄到一些新鲜的红山楂?”
息扶黎疑惑:“红山楂能治腿疾?”
沐佩玖鄙薄地看他一眼:“不能。”
她鼓起面颊,噘嘴吹了吹药方墨迹:“我要给酥酥做山楂红枣三层糕。”
息扶黎被噎了一嘴的火气,他忍了忍道:“后日就给你送来,新鲜的,红山楂!”
沐佩玖应了声,将药方交给伏虎:“先用方子的药,每日煎水一桶,给他泡腿,我再每日扎上几针,辅以师门独门指法,当先激起他腿上生机再论驱寒气。”
说完这话,沐佩玖就开始收拾药箱,旁的却是半点都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