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许乘月
时间:2018-08-07 11:02:47

  “不是说,若我自己想不明白,就别去找你吗?”叶凤歌将他渐渐回暖的双手塞进棉被中,抬眸笑问。
  “我在房里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你有时是真的笨,极有可能一直想不明白,”傅凛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我怕等到头发花白都等不到你想明白的那天,只好自己过来了。”
  他压低的嗓音沉缓醉人,隔着半臂之遥无声蔓延过来,霎时烫红了叶凤歌的耳朵。
  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后,有些狼狈地抬起手背抵住自己的鼻尖,忿忿道,“好好说话!大半夜过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忽然用那种勾人的嗓音说话,很容易让她误入歧途啊。
  “先前你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会儿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傅凛淡淡勾起唇角,眼底却无笑意,“你若好好答了我,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生气。”
  小孩子换糖吃是吗?叶凤歌没好气地笑着叹了口气,“好,你问吧。”
  “你下午送了闵肃礼物,”他顿了顿,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是因为……他是你心仪的对象吗?”
  叶凤歌愣了半晌,忽然抬起手掌竖在他面前,“你等等,容我去倒杯水来,你再重问一遍。”
  “我不渴。”傅凛眸中那本就微弱的希冀渐渐黯淡。
  叶凤歌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不是给你喝的。”
  “只需回答是不是,也要喝水润喉之后才能答吗?”傅凛苦涩一笑,有些失望地慢慢垂下脖子。
  “不是润喉,”叶凤歌面无表情地垂眼瞪着他的头顶,“等我含一口水在嘴里,你再问一遍,我才好喷你满脸,以便强调你这个问题有多荒谬。”
  傅凛垂着脑袋想了片刻,猛地抬起头,仰脸看着她,漂亮的乌眸熠熠灿亮,像是有谁在其间掀翻了整条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第三更了,因为我才想起我还没吃饭……
  欠一更,明天补上。
  爱你们~~~么么啾~~~
 
 
第二十五章 
  中宵夜静,骤起的狂肆风声拍打着窗棂,打破了一室暧昧的静谧。
  出神好半晌的叶凤歌如梦初醒,笑意惭愧地收回在傅凛脸上流连过久的惊艳目光,略略将发烫的秀颜撇向侧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之前邝达说的那句“你也到了思.春的年纪”,她心中一紧,深深觉得自己近来当真有些不对劲。
  待面上的薄烫散了些后,叶凤歌转回头来,见傅凛依然噙笑望着自己,只好佯装无事地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强忍着尴尬,虚张声势地笑道,“不能这么看人,会被吃掉的。”
  说完,她转身走到靠墙的条案旁,倒了一杯水。
  以往若是叶凤歌像对小孩儿一样伸手揉了傅凛的脑袋,他定是要发点小脾气的。
  可今夜却怪,她都喝了小半杯水,身后的傅凛仍旧没有动静。
  叶凤歌有些疑惑地旋身面向窗下,一手执杯抵在唇间,一手反在身后撑着条案边沿,远远打量着他。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傅凛缓缓扭头看过来,“你若再那样随手揉我的脑袋,也会被吃掉的。”
  叶凤歌小小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别瞎想,傅凛说的“吃掉”,跟她说的“吃掉”,肯定是同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内涵。
  ****
  傅凛垂脸,鼻尖抵住被角,藏住唇畔愉悦的偷笑,闷声含混,“所以,没有心仪闵肃?”
  方才叶凤歌看着他的脸失神了,他怕她不好意思,才忍着没戳穿。
  可惜没有镜子,不然他就可以瞧瞧先前的模样究竟是哪里与平常不同。
  但不管怎么样,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多了几分胜算。
  “当然没有,”叶凤歌隔空抛来没好气的一眼,“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那你送他发冠?”一想到这个,傅凛笑不出来了,字字泛酸。
  自打确认了叶凤歌并没有心仪闵肃的意思后,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大半,整个人松弛许多。
  原来,将心里的事说出来,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难。
  至少在面对叶凤歌时,没有那么难。
  听他提起“发冠”,叶凤歌这才恍然大悟:他定是看到那个匣子,也清楚那是从她手上出去的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杯子,避重就轻地笑笑。
  “我是宜州人,记得吗?按我家乡的民风,朋友间馈赠礼物没有那么讲究避讳,也没有为什么。兴之所至,想送就送了。”
  这话不假。
  宜州民风素来宽厚爽朗,束发冠也不算私密物件,作为朋友间的友好馈赠并无不妥。
  “你还真是朋友遍天下,七年没说过几句话的人也是你朋友,呵。”
  傅凛不忿地睨了她一眼,“凭什么他有礼物,我却没有?”
  知他今夜的态度已算是极为难得的心胸大敞,叶凤歌欣慰一笑,放下杯子走回去在他跟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与他四目相接。
  白日里叶凤歌踌躇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将那发冠送给傅凛,一则是前些日子才亲眼见他踏入临川城后险些崩溃,怕他若反应过来那发冠的来处,又要勾出些承受不住的心伤来。
  二则,她买下那发冠时本是想着傅凛生辰将近,可傅凛与他母亲之间那解不开的恩怨,使得“生辰”这事在傅凛跟前又是提不得的另一个痛点。
  追根究底,全是她最初就没考虑周全,才惹出今日这些事端,方才她语带保留,是在斟酌这话要怎么说才能不让傅凛难过。
  此刻确定傅凛根本没想追究发冠的来源,似乎只是专注在控诉她厚此薄彼,她总算没了那种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了。
  “原来,冲我发那么大一通火,就是在气这个?”
  傅凛抿了抿唇,又低下头拿鼻尖抵着裹在身上的被子,算是默认了。
  叶凤歌望着他的头顶,心疼地笑叹一声,劝道,“往后若我有什么事再惹恼你,你直说就是,哪怕是同我吵都行的。不要再自己躲起来难受,成吗?”
  傅凛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举目凝了她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慢慢坐回圆凳上,目光与他齐平,“为什么闵肃有礼物,你却没有?真是个好问题。”
  她古怪的语气忽然让傅凛有了一种不是太好的预感。
  “下午我让你喝药时,同你说过有礼物的,记得吗?”叶凤歌似笑非笑地觑着他,“是你先说了不稀罕,后头我才丢给闵肃的。”
  傅凛喉头使劲滚了滚,也不知自己咽下去的是口水还是老血。
  所以,那原本是他的礼物?!
  叶凤歌挑眉一笑,点了点头,“没错,原本是特意买给你的啊。”
  傅凛闻言,瞬间肠子都悔青。
  若时光能倒流,他真想回去捂住自己那张口是心非的破嘴。
  他稀罕啊!抓心挠肝地稀罕啊!
  越想越怄的傅凛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就势在那坐榻上半躺了。
  叶凤歌傻眼,“这又算个什么意思?”
  打算赖在她房里不走了?
  “你方才不是叫我生气时不要自己躲起来?”傅凛闭目,气哼哼,“爷这会儿就在生气。”
  他听她的,不躲,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气给她看。
  他就那么口是心非地一说,她竟狠心把他、的、礼、物转手送出去了!
  太欺负人了。
  “合着我这是搬个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叶凤歌好笑地推了推他,“闹差不多就得了,回你自己房里睡去。”
  她很高兴他愿意稍稍撒开些性子。
  比起往常那种死气活样躲起来憋着生闷气的模样,她更喜欢看到这样活跳跳作天作地的傅凛。
  不过坐榻狭小,他长手长脚,又是个身娇体贵的,若当真任由他窝在这里睡一夜,明日怕要浑身疼得站不直。
  “把我的礼物还来,”傅凛不为所动,“你若不还,我就不走了。”
  叶凤歌伸出两指在他额头一弹,“没完了是吧?”
  “没完。”他捂住额头,倔强瞪人。
  “东西又不在我这儿,送都送出去了,”叶凤歌好笑又头疼地白他一眼,“再说了,即便我拉下脸去找闵肃要回来,以你那大爷脾气,也是不肯再收的吧?”
  傅凛想了想,这才不甘不愿地坐起身来,“那你得另送我一样。”
  他妥协,不是不愿收“要回来的礼物”。
  而是因为“找人讨回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这种事”,确实很丢脸,他舍不得让叶凤歌去受这种难堪。
  罢了,明日他自己去问闵肃要回来就是,他丢脸总好过叶凤歌丢脸。
  若闵肃胆敢不还,他就叫人将那家伙种进土里——
  头朝下种进土里,哼哼。
  叶凤歌见他难得妥协,想了想,点头应了,“不过你得容我再想想送你什么。”
  为了那个发冠,她不但把钱花光,还债台高筑。
  瞧瞧这是个什么糊涂事,兜这么大圈子惹出一串风波。
  叶凤歌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
  被叶凤歌轻推着踏出她的房门后,傅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认真地问,“傍晚我将你关在门外,你是不是很生气?”
  对他这一反常态的坦诚,叶凤歌一时竟没能适应,愣了半晌才道,“是有点。”
  傅凛点点头,举步站到房门外,回身与她隔着门槛相对而立。
  “你快关门。”
  叶凤歌一头雾水地蹙眉,“什么?”
  “你关门吧,”傅凛顿了顿,又叮嘱道,“重一点关。”
  “深更半夜的,我为什么要‘重一点关门’?”叶凤歌不知他这是唱的哪一出,顿时有种挠头的冲动。
  “我俩不能有隔夜仇,”傅凛指了指乌漆嘛黑的天空,“趁着天还没亮,你报仇吧。”
  口头上的致歉没诚意,他既让她受了委屈,就得让她原样还回来。
  “傅五爷果然有担当,”叶凤歌压低嗓音打趣道,“可你傍晚当我面甩门的时候,那么多人瞧见,我很落面子的。这会儿就算你让我报仇,终究也只有咱们两个知道,还是我吃亏。”
  傅凛颔首,“这好办,你等会儿。”
  见他神情郑重地转身就走,叶凤歌大惊失色,赶忙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做什么?”
  “我得帮你把场子找回来,”傅凛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叫北院的人都出来,让他们看着你报仇;若你觉得还不解气,我可以将宅子里所有人都叫来……”
  叶凤歌噗嗤一笑,“别卖呆了,赶紧回去睡,不怪你的。”
  认真说起来,若不是她脑门一拍买下了那个发冠,根本不会有今日这些风波,她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傅凛坚定地摇了摇头,“在我的地盘上,谁也不能白白欺负了你。连我也不能。”
  倔强的傅五爷言出必行,果然在中宵半夜将宅子里的人都从睡梦中唤醒,在北院济济一堂,围观“五爷被凤姐儿关在门外”的一幕。
  围观众人强忍呵欠,睁大困倦泪眼,有苦说不出。
  “承恩哥,”顺子小声咕囔道,“你说五爷这是……”发的什么癫?
  后面几个字不敢说出口,顿住斟酌片刻后,选择了较为委婉的说法,“我是说,五爷这是什么意思?”
  承恩年长些,性子又敦厚可靠,寻常有什么事想不明白时,顺子他们这些小的总是喜欢向他请教。
  承恩笑笑,小声道,“我猜,这意思大概是咱们这儿,快要有两位主人了吧。”
  他虽还没有成亲,却也有心仪的姑娘,五爷这架势他熟——
  没发癫,就是情情爱爱冲昏头,发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出了点状况,修仙到现在……
 
 
第二十六章 
  用自己的方式向叶凤歌低头求和,并成功博得叶凤歌粲然笑谅后,傅凛神清气爽地迈开步子回房去,留下一众从睡梦中被唤醒的无辜者面面相觑。
  因着幼年的惊魂遭遇,傅凛本就是个不易安稳入睡的人,今夜经历了心绪大落再大起,自又是躁得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但今夜的难以成眠与以往截然不同,再无往日那般火灼油烹般的煎熬。
  情窦初开的少年心啊,酸涩与甜蜜驳杂交织,喜乐嗔痴全都澄澈纯明。
  像仲春里繁花似锦,像炎夏时风荷盈露,像金秋间蜜果挂枝,像寒冬时初雪绵甜。
  与世上所有美好同在。
  傅凛笑红了脸坐起身来,抬手薅乱一头如缎墨发,摸到火折子重新点亮了床畔的烛台。
  下榻去拿了炭笔,又从床头小柜中取出一个黑色封皮的小册子后,他回到床榻上,靠坐在床头,将黑皮小册子摊在面前。
  他抿着止不住上扬的唇角,执笔在小册子里又添上新的内容:
  被子很暖很软,似沾了糖砂的云。
  写下这句只有他自己才懂其中深意的话后,他将炭笔与小册子搁到一旁,灭了烛火,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
  先前叶凤歌拿自己的被子将他裹住,那上头有她的温软与馨香。
  她大约没留心他频频用鼻尖抵在被子上的小动作。
  所以她定然不知,那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可能会被甜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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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挂着“自己的礼物”还在闵肃手中,翌日清晨天光未亮,素来晚起的傅凛便衣着齐整地打开房门,将闵肃唤来讨回那个本属于自己的小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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