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府门一路入府,月连笙一声未听到那本当不绝于耳的道贺声,便是随着夏温言入了前厅,也仍旧没有听到分毫庆贺声,让她不由有些心慌,心道是夏家这是根本无心娶她这个媳妇儿么?还是说……他们觉得她总归也像前三位女子那样活不长,所以连宴请宾客都省去了?
因是心中这般作想,以致拜堂行礼的时候月连笙的神思都有些恍惚,总觉得拜了这天地之后就是她被夏温言克死的时刻了,毕竟她是和他订了婚约后活得最久的一人了,就算没死在拜堂之前,也不会活得多久的。
“礼成——”神思恍惚间,月连笙清晰地听到司仪老者高唱“礼成”的声音,他声音高亢,比之前所唱的任何一个字一个词都要有力,这也才拖回了月连笙因害怕而恍惚的神思,也是因此,她才会听出这老者高唱礼成这二字时声音不仅高亢且还带着隐隐颤抖,听得出来是激动而致。
除此之外,月连笙还听到了妇人低低的啜泣声,“成了,成了,终是成了……”
“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中年男子的声音,三分无奈,七分激动兼喜悦。
“对对对,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瞧瞧我哭什么。”妇人赶紧用帕子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继而赶紧对候在一旁的婢子道,“绿屏,快扶少夫人到屋里歇息。”
“是,夫人。”
却听中年男子这时又道:“这事,言儿自己来吧。”
“可……”妇人面有担忧之色,随即却是点点道,“老爷说的对,这事儿啊,还是言儿自己来吧,竹子绿屏,你们陪公子一道送少夫人回屋。”
“是!夫人!”竹子和绿屏齐齐应声,面上均是激动欢喜的神情。
“那儿便先送娘子回屋,稍后再过来同爹娘一道接待宾客。”夏温言道。
妇人听罢,怔了怔后由不住笑了,“言儿你娘子今儿个劳累了,你身子又不好,便在屋里陪你娘子歇息就好,不用再过来了。”
“可……”夏温言欲再言,妇人却催他道,“快与你娘子回屋去吧,这儿哪里还需要你。”
月连笙没有再听到夏温言说什么,反是她自己闹了个面红耳赤,幸而有红盖头遮挡,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遮住她这滚烫的脸。
这说话的夫妇便是她的公爹夏哲远老爷和婆婆徐氏了吧?还有她这婆婆说的话怎么……怎么让人觉得如此羞臊。
心下羞臊又紧张,使得月连笙跨出这前厅门槛时不当心将前脚绊了上去,眼见就要往前栽倒——!
“当心!”就在月连笙以为自己要摔个大笑话时,一只长臂飞快地环到了她身前,伴着夏温言一声紧张的关切,将她往前栽倒的身子稳稳环到了怀里来,他自己却是因此往后踉跄了两步。
与此同时,徐氏也惊得下意识想要跑上前来扶住月连笙,见着自己儿子眼疾手快地先稳住了儿媳妇,她更着急地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夏哲远拉住。
月连笙靠在夏温言怀里,心中尚有余悸,只觉有温温且急促的鼻息隔着红盖头扶到自己额上,“可有被吓着?”
月连笙正要张嘴说没有,然她才张开嘴便意识到不妥,便赶紧转为摇了摇头,才听得夏温言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月连笙这才发现自己紧靠在夏温言怀里,惊得她慌忙从他怀里退开,本因受惊而微微发白的脸当即又红了起来。
夏温言虽扶住了月连笙,可他发白的面色却让竹子和绿屏担心不已,想要上前搀扶他一把,却被他摇头拒绝,反是见他将月连笙方才从他怀里急忙退开而松开的红绫花球又递到她面前,温和道:“你还是拿着为好,我好带着你走。”
月连笙自知自己失态,遂又抓住了红绫花球,抓得颇紧。
许是察觉出她的紧张,夏温言在带她离开时又对她轻声温和道:“前边若是有不好走的路,我会告诉你的,别太紧张了。”
月连笙点点头以做回应,心中却还是为方才的事紧张。
徐氏看着夏温言和月连笙的背影,眉心因为方才蹙起仍未舒开。
只听夏哲远道:“你方才若是冲上去,岂不是在儿媳面前打了言儿的颜面?言儿虽然体弱多病,但终归是个大男儿。”
“我这不也是因为关心儿子?儿子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晓……”徐氏回了一句,并未生气,反是舒开了眉心轻轻笑了起来,“倒是老爷,你方才看到言儿那孩子脸红了没有?那孩子定是不好意思和儿媳妇一块儿呆屋里,才说出的什么来和你我一块儿接待宾客,你我可都是都照着他的意愿没有在今儿个宴请宾客。”
夏哲远笑得一脸无奈,“你啊,都多大岁数了,还像个姑娘家一样喜欢观察这些个有的没的。”
“这不是言儿终于娶到媳妇儿了我高兴吗?”
“你看看你,好端端的说着说着怎么又哭了。”夏哲远轻轻一声叹,同时握住了徐氏的手,忽变得忧心道,“希望咱们言儿的身子能因这事儿有个好转,也希望咱们这个儿媳妇能一直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成亲!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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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魇
月连笙本以为夏温言真会如他母亲徐氏说的那般在屋中陪她而不到堂厅去接待宾客,倒不想夏温言将她带回屋后便离开了,这才让自从离开轿子后就一直紧绷着身心的她好生舒了一口气。
倒是夏温言从屋中出来后竹子一脸诧异的迎了上去,小声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夫人不是让你在屋里陪着少夫人就好了的吗?”
夏温言抬起手稍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对绿屏轻声道:“绿屏,将今晨我交代你让厨子准备的茶果糕点还有小菜甜粥端到屋里来给少夫人。”
“是,公子!”绿屏欢欢喜喜应罢声,跑开了。
“竹子你便在这儿候着,若是少夫人有什么需要的,你便来告诉我,我……咳咳咳咳……我再到前厅去一趟。”夏温言又对竹子道。
竹子蹙着眉,表示不放心,“还是竹子陪公子一块儿到前厅去的好,公子身旁没人跟着可怎么行?”
“无妨。”夏温言微微摇头,“我自己去便好。”
夏温言说完便离开,竹子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嘟囔,“今儿都没有宴请宾客,前厅那儿哪里还需要公子你过去,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不好意思和少夫人呆在屋里嘛!
想到这儿,竹子偷偷捂嘴笑了。
未多久,绿屏便领着一名婢子端着茶果糕点等来到了屋前,月连笙听到叩门声又是不由紧张,赶紧端坐好身子,听到不是夏温言的声音时她才稍稍放松了些。
“少夫人,奴婢绿屏给您端了些茶果糕点甜粥小菜来。”绿屏将托盘放到桌上,恭敬对端坐在床沿上的月连笙道,“只是少夫人的红盖头还未能揭,只能让您将就着吃些先垫垫肚子。”
月连笙很是诧异,她的确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毕竟今晨起身后便开始梳洗打扮,不曾有时间进过食,不过喜娘已经告诉过她这一整天许是都要捱着饿,她也已经做好了这一整日不能吃喝的准备,眼下绿屏却是端来茶果糕点等来让她吃些,如何能不令她诧异?
绿屏见月连笙仍旧端着身子坐着不动,且将手里的帕子攥得有些紧,心知她紧张,便又笑着道:“少夫人别太紧张,这些都是我们家公子早早就让厨子给您准备的,说是担心您会饿着,少夫人您过来吃便好,只是委屈了您还不能揭盖头。”
月连笙诧异更甚,她还从未听说过谁个相公还未揭盖头就先允许新娘子进食的。
只听绿屏又道:“不若奴婢将这些吃食端过去给少夫人?”
这少夫人许是紧张坏了。
“不,不了。”月连笙赶紧摇摇头,颇为着急道,“我自己来就好,多谢姐姐了。”
月连笙说完便急切地站起身要往桌子方向走,就怕绿屏给她将吃食端到床边来。
这能在夏家大公子身旁伺候的人,即便是个下人,身份也不见得会低,而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才将将拜过天地便让人到床跟前来伺候,若是传了出去,只该说她高抬了自己的架子。
绿屏上前来扶住月连笙,以免她瞧不清路摔着了,一边道:“少夫人可别这么称呼奴婢,少夫人是主,奴婢为婢,是万万端不起少夫人这么称呼奴婢的,奴婢名唤绿屏,在府中负责照料公子的饮食起居,少夫人唤奴婢绿屏就好,千万别再折煞奴婢了。”
月连笙抿抿唇,不再说话,只是由着绿屏的搀扶在桌边坐了下来,绿屏见她身子依旧绷得老紧,默了默后往旁退开了两步,道:“少夫人您慢用,奴婢到屋外候着,少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唤奴婢便可。”
瞧着月连笙点了点头,绿屏这才退了出去。
竹子见着绿屏出来,赶紧上前问:“怎么样?少夫人好相与吗?配得上咱们公子吗?”
绿屏白了他一眼,嫌弃道:“模样没见着,话也没说上几句,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相与,至于配不配得上咱们公子……”
绿屏轻轻叹了口气后才继续,“我只知道少夫人怕是被外边的传闻给吓坏了,紧张得身子到现在都还是紧绷着,就好像咱们公子随时会克死人似的。”
“全都是外边胡说八道!咱们公子——”竹子又急又气,一时不小心拔高了音量,绿屏赶紧捂住他的嘴,斥他道,“你喊什么这么大声!偏要吓着少夫人才甘心吗!”
“我,我这不是替公子生气吗!”竹子气得有些咬牙切齿,“咱们公子是天下最好的好人!什么克死人,那都是她们命不好!干咱们公子什么事!”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还想让公子也听到不成吗?”绿屏拧着眉,又瞪了竹子一眼。
竹子当即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即便屋外绿屏和竹子已经压低了音量在说话,月连笙还是隐约听到了些。
她很想让自己放轻松一些,可她做不到,她总会不时想起那三名还未过门便已香消玉殒的女子,想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屋里燃着炭盆,很暖和,驱散了冬雨带来的湿冷寒意,许是屋中的暖意让月连笙的身子或多或少都舒缓了些,她的肚子忽然“咕——”的一声叫了起来。
她的确是饿了,很饿。
就算再怎么紧张害怕,至少她现在还活着,活着那便不能饿着肚子。
这般一想,月连笙抬起手稍稍掀开了眼前的红盖头,看到摆放在桌上的甜粥时也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清香。
是一碗黑米粥,粥里还有黑豆花生以及红枣,入口香甜,甜味不轻不重正宜口,黑米也熬得正好,不硬亦没有太烂,总之皆是正好。
月连笙嘴里含着黑米甜粥,忽然想起绿屏方才说过的话。
‘这些都是我们家公子早早就让厨子给您准备的,说是担心您会饿着。’
黑米若是熬不够时间,口感只会很硬不易嚼咽,如此便是说,桌上这些茶果糕点以及甜粥小菜,真是如绿屏说的那般,是夏家大公子早早就让厨子给她准备的。
还有他温和耐心地给她带路……
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可这么温柔的人,为何偏偏就克妻呢?
虽说是饿了,可心中想着事情,加上紧张,月连笙吃得食不知味,是以她只稍稍吃了些便放了筷,将微微往后拉的红盖头重新在面前扯好,走回床沿边上重新坐好,她甚至没有观察过这屋子一眼,总觉盖头没有揭下前多看些什么都是不合礼数。
许是近来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歇息过的缘故,加之昨夜几乎未眠,今晨又是早早便起了身,月连笙在床沿上坐着坐着渐渐觉倦意来袭,终是捱不过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倦意,闭上了沉重的眼睑,靠在立柱上睡了过去。
月连笙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爹爹还在,她的娘亲还没有病倒,弟弟月连绵刚刚会跑会跳会说话,他们一家四口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爹爹还让连绵骑在他肩上,母亲拉着她的手走在后边,他们一家人到城外去赏桃花,桃花开得漂亮极了,娘亲也笑得开心极了,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却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卷来了乌云,遮天蔽日,她只来得及抓住娘亲和连绵的手,却如何都抓不到爹爹的手,只眼睁睁看着爹爹被狂风愈卷愈远,最终被狂风吞噬——
“爹……爹爹!”月连笙惊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亦很急促。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温和关切的声音,“你醒了?可是梦魇了?”
乍一听到这声音,月连笙仿佛被针扎到似的猛地从床沿上弹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僵站在床榻前。
这是……这是夏温言的声音!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她睡着了吗?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月连笙慌张极了。
夏温言见她慌得像只受惊的小鹿,不由将语气放得更温和,以安抚她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月连笙一听,着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睡过去了太过失礼,担心他会生气而已……
夏温言听到她与自己说话,眉眼间的低落淡去了不少,“可是我吓着你了?”
“不是的,是我……”月连笙咬咬唇,“是我失礼了。”
说罢,她即刻在床沿上端坐好。
他这时候来,该是……要掀盖头了吧?
不由地,月连笙又是紧张地抓紧了手中帕子。
紧着,她看到绑着红绫的秤杆挑进了红盖头下边那窄窄的视线,挑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