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靖平又算哪头儿的呢。
柳淑淑是鲁国郡主,可鲁国的王现在还是刘昱瑾呢。柳淑淑倒是给天下下了檄文斥责刘昱瑾乃是伪王,但刘昱瑾也向天下宣告柳淑淑是个假郡主啊……
鲁国自家的官司都还没打完呢。
见曹师爷那副犹豫的模样,王泰道:“我东望城中是不是有人在说些什么?”
曹师爷想了一会热,决定还是老实坦白道:“的确有些人觉得咱们东望毕竟是赵王属地……”
王泰怒极反笑:“本官知道了。有些人就是贱骨头,太平日子过得不舒坦,非要没事儿找事儿吧。行,本官就给他们找一个活儿!”
王泰说做就做,当即便召集了东望所有的官吏与武将来到东望军大营空地上。
文官们面面相觑,四周站着东望的士卒。这些士卒们早就不是当初的新兵蛋子,在经历过数次大战后皆是老兵模样,其中还有不少人去过靖平进修了一段时日。
不经常与这些士卒打交道的文官猛地一看,有胆子小的腿已经开始哆嗦了。王泰瞧了他们一眼,只觉得可笑至极。这些官吏除了玩弄权柄还会做什么?!
王泰走到台上,静静环顾了一周,清了清嗓子,说道:“吾乃东望郡守,如今世道艰辛,东望能立足于此,靠的是什么?”
下面有拍马屁的连忙道是王泰领导有方。
谁料王泰并没有接话,伸手一挥,指着四周的士卒高声道:“东望能数次从赛罕的围攻中幸存下来,靠的是我东望将士们浴血奋战!可今天,本官听说这里有些人想要打我东望将士们粮饷的主意……”
王泰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操场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几个脾气暴躁的守将直接大声骂道:“谁他娘的这么操-蛋!兄弟们卖命的钱都敢拿吗!”
“可千万别被老子知道了,要是让老子知道谁敢这样做,老子的刀可不认人!”
王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静一静。
“先王曾有王令,我东望所有田税丁税可留作军饷自用。如今这笔赋税全部都是用在了我东望将士们的军饷中。如果有人觉得这笔赋税用错了地方,本官给你指条路,只要你能从王上哪里要来军饷,这田税本官便可上缴。如果不然,就少生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王泰沉着脸,“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今天本官把丑话先搁下了,若是以后再有人说我东望田税丁税不当者,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王泰走后,一众官吏纷纷从操场离开。几个心虚的更是低着头,生怕与周围的将士们对上眼。
这厢刚霸气侧漏了一回的王泰,转眼就跑去靖平告状了。
“那个刘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盯着东望这一亩三分地了,还下了王令……”王泰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萧将军啊,郡主大人啊,如今东望是个什么情况赵国根本就不清楚啊,他们还以为我是吃香的喝辣的呢。那么多的将士要养,还有回流的百姓要安置,我这儿……我哪里还有什么田税能上交啊!”
柳淑淑见他哭的不成样子,赶紧让人给他塞了一块帕子过去。
“多谢郡主。”王泰醒着鼻子,接着哭,“刘禾一手拉一手打的,如今城里不少人都起了心思。呵,他们以为我王泰下去了,下一任郡守就是他们了吗?我呸!”
“那个……王大人。”眼见着王泰哭的实在是有碍有碍观瞻,柳淑淑忍不住道“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不是还没影的事吗。”
萧慕延道:“三年无改父道,刘禾想要这田税怎么着也要三年后再说。更何况他这王位能不能坐稳了还两说。”
王泰立刻不哭了,连忙道:“对对对!”
柳阔捂脸,实在是没眼看这三人演戏,还演的这么大义凛然。果然,下一秒柳淑淑就笑道:“刘禾算哪门子的赵王,原世子身患恶疾,又没死,他刘禾充其量也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第91章
柳淑淑身体力行的阐释了什么叫做一名完美的政客。
在自身郡主合法性都还在受到质疑的情况下, 就能理直气壮地斥责刘昱瑾是伪王, 赛罕皇帝是天下第一贼。如今赵王刘禾在她这里更没什么好评价。
“我不认为刘禾的赵王位是合乎宗法的。”柳淑淑道, “赵王薨的突然, 赵王世子之前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得了恶疾?这里面要是没鬼, 那才是出鬼了!他刘禾在赵国管天管地, 还管到甘州来了?!”
“您的意思是……”王泰似乎知道柳淑淑要说什么。
“这在明显不过了。”柳淑淑笑道,“刘禾到底是不是赵王还有待商榷呢!依本郡看,他这么着急的想要赋税到底是不是包藏祸心呢?”
王泰:“……”你牛!
“那我们该怎么做?”柳阔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用理他。”柳淑淑道,“刘禾给东望的这道王令也只是试探,如果他不知好歹非要革了王大人的郡守之职……”
王泰神色一凛,顿时紧张起来。
柳淑淑:“那么首先,他必须是赵王才可以。”
“说的没错。”萧慕延很是时宜的捧场。
王泰终于放下心来,无比庆幸自己他这次依旧没有站错队!赵王算个甚, 乱世里谁的拳头大谁在才是王。
不料刘禾似乎是与东望杠上了。一道王令刚下来后,又追了一道王令, 依旧是来清算赋税的。
萧慕延不由蹙眉:“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刘禾不傻,为什么要追的这么紧?”
柳淑淑也不明白:“说不定他就是个蠢货呢?”
不等他们研究出什么来, 刘禾的第三道王令也到了。王令里直接说了要派官吏前来东望,打头的便是隆西白家。
萧慕延与柳淑淑两个盯着那道王令看了许久, 还是捉摸不出这里面是否有其他意思。
倒是柳淑淑想起一件事:“我长姐嫁的就是这个隆西白家。”
萧慕延比她知道的多一点, 解释道:“白家是赵国望族, 如今刘禾的妻族也是白家, 让白家打头来东望,刘禾这是摆明了要向我们施压。”
“他们不是施压。”柳阔沉着一张脸走进来,首先虚点了点柳淑淑,“大白天的关门作甚?不怕喘不过气?”
“这不是商讨军情怕被人听见了吗?”柳淑淑眨眨眼,连忙笑道,“哥哥,你说他们不是施压那是为什么啊?”
柳阔叹了口气,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挑个良辰吉日赶紧把妹妹嫁出去算了。成日里跟着萧慕延成双成对的出入,大家闺秀要遵守的那一套直接被柳淑淑踩成了渣。偏偏还有萧慕延这个杀神站在旁边,要是谁敢对柳淑淑的做法说三道四,呵,萧慕延会将他踩的连渣都不剩。
“他们是心里有鬼。”柳阔道。
萧慕延/柳淑淑:“哦?”
柳阔:“……”你们两个一脸听故事的模样是闹哪样啊!
“韶华嫁给白家老大,死于难产。当年王上派了精通妇女小儿的太医前去白家,得出来的结论也因胎儿太大,导致的难产。当时这件事闹的很大,最后连先帝都出来调和,白家老大亲自来了鲁国负荆请罪,所以这件事便翻片儿了。毕竟逝者已亡,鲁赵两国也要共同抵御赛罕,不能因一位郡主而伤了两国和气。”
柳阔一边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韶华郡主去世的时候,萧慕延年纪尚小,并没有很关注。毕竟当时两国的御医都在场,得出的结论就是难产。现在听柳阔的语气,难道并非如此?
柳阔深吸了一口气:“可实际上,郡主是死于谋杀!”
“什么?!”柳淑淑惊呼。
“女子孕时,如果补的太过,胎儿就会很大不利于生产。他们便是利用食补,谋杀了韶华。”
柳淑淑惊得半晌没出声。
“白家人做的很隐秘,若不是我查到了一位还在世的老嬷嬷,恐怕至今就要被他们蒙蔽过去。”
萧慕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柳阔继续道:“白家来东望是假,来探一探你这位还在世的鲁国郡主才是真。”
“我?”柳淑淑指着自己,“我跟他们又不熟。”
柳阔:“……”
柳淑淑还没从长姐是被谋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追问:“白家为什么要杀长姐?这可是两国联姻啊!不会真的是因为后宅争风吃醋,我长姐是死在了白大公子的妾室手里?”
柳阔垂眸:“我不知道。”
“罢了,都是往事。”萧慕延出来打了个圆场,“以后还有机会查出来的。”
柳淑淑用力点头:“对!那个什么隆西白家心里有鬼,还敢来试探我,真是吃了豹子胆!他们还想要东望的赋税,呵,整个甘州的赋税他刘禾一个字儿都别想要!”
韶华郡主已死了十几年,想要挖出当年的真相何其困难。连鲁王都放弃了,柳阔竟然还在找。
萧慕延不由眯起眼,柳淑淑是宗室,柳阔是她的兄长,当然也是宗室。只不过,他到底是哪位宗室之子并没有人知道。如果刘昱瑾倒台,第一受益人并不是郡主柳淑淑,而是柳阔,他的宗室身份可以直接继任鲁王位。
可好多次可以公开身份的好机会,柳阔都视而不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萧慕延有些看不懂柳阔,但也没打算直接去问。开春后,他便直接出兵威州,公孙昊随军出征。
高源乃是威州重郡。有高源公孙氏从中策应,这次威州战役颇为顺利。只不过因为人口问题,萧慕延并没有全部占领下来。为了地盘而拖累他军队的机动力,萧慕延是绝对不干的。
他虽然有一争天下之心,但并非现在就要当那个靶子。威州大半都是鲁国属地,如今萧慕延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和刘昱瑾争夺鲁国的归属权。
这个时间的北方,呈现出四足鼎立之势。鲁王刘昱瑾,赵王刘禾,靖平萧慕延以及赛罕皇帝。其中势力最弱的当属刘禾,这也难怪刘禾会对东望一直挂心。
隆西白家也在开春后来到了东望。
王泰是一肚子的不情愿,可还得对着白家大公子白盛明赔着笑脸。社交能力一流的王郡守给白盛明一行安排了紧凑的行程,还时不时叫个穷,总之是一分钱的税也是交不出来的。
白盛明笑呵呵道:“王大人将东望治理的这么般好,着实令在下钦佩啊。”
“哪里哪里。”王泰道,“都是先王福泽。”
“王大人也莫要太自谦。”白盛明似乎知道自己这税是收不到上来的,全程颇为和气,“我这一路走来,沿途还有百姓因如今青黄不接而饿死在路边。倒是越靠近东望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王大人是开仓放粮了吗?”
王泰听他不提赋税也跟着松了口气,解释道:“如今东望城里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倒是能多开垦一些荒地。为了应对开春,我们倒是在年前准备了些粮食。”
白盛明边听边点头:“冲着大人这份未雨绸缪之心,在下回去后定会与王上禀告的。”
王泰呵呵笑了两声。
随后白盛明又在王泰的陪同下参观了东望城内各处城防。毕竟白盛明是代表着赵王刘禾,于面子上的种种,王泰倒是做的十分到位,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到了晚上回到自己府里,王泰整个人瘫在了太师椅里。萧慕延现在领兵去威州了,等他回来后,白盛明差不多也要回赵国。白盛明在东望的这段日子,还是减少与靖平的往来较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出去给萧慕延添乱。
王泰默默打定主意,明日在带着白盛明一行去东望城内吃吃喝喝混一天好了,最多将白盛明一行在东望留五日,五日一过就要想办法赶他们走。
白盛明倒也好伺候。王泰与他相处了两日,双方都处的很融洽。王泰不得不承认,隆西白家不愧是望族,那举止涵养着实令人感到舒坦。哪怕双方都知道这趟差事是办不成的,但丝毫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造成什么不愉快的事。
直到白盛明要走时,王泰这才恍然发现他竟然在东望待了有十日了。
“在下听闻靖平住着鲁国郡主。”白盛明惋惜道,“只可惜这次我是因公事前来,不能前去拜访,想来是无缘得见了。王大人可曾见过那位郡主吗?”
王泰斟酌道:“郡主大人这样人物哪里是我能见到的。”
白盛明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泰心里松口气,见到白盛明一行离开东望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决定好好休息几日。
谁料没过几日,靖平那边就立刻派了人来东望。
“清查人口?”王泰一头雾水,“萧将军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
前来传令的人说道:“将军说从去年到今年,不少逃入山中的百姓都纷纷下了山回城。东望如今是越发繁华,原来的田税和丁税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形了,还是核查清楚后再来重定赋税为好。”
“将军说的有理。”王泰点头应道,“你回禀将军,我这就下令全城清查。”
靖平,将军府。
萧慕延听着属下的报告。前来报告的乃是王泰的亲卫,当初特地被萧慕延从越骑军中挑选出的人。
“白盛明不问赋税,却专问粮草还有城防,临时还试探了郡主是否真的在靖平。”
萧慕延眼中霜色越来越浓,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白盛明,有点意思。你若不说他是白家大公子,我怕是要以为他是哪家来的探子了。”
第92章
细作这个词, 自古有之。
很多时候都见不得台面, 哪怕是成立这个部门的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职业也是不认可的,朝中官吏往上爬都恨不得离这两个字远一点。
偏偏萧慕延不这样认为。不仅对细作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歧视,他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军中“细作”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