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小心翼翼的给老父亲盛了碗香喷喷的鲜汤。“爹,有点烫。”
“嗳,乖崽儿。”摸摸儿子的头顶,熊地主笑得一脸满足,慢悠悠的喝完了鱼汤,才怼了柳叔一句。“你不虚,下午左右邻居过来窜门就交给你应付,我看你虚不虚。”
施小小讷闷了。“怎么会这么好奇?不应该呐。”
“扬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据说这死的男子,是扬家嫡枝出去的庶枝,和嫡枝走得近,小伙子还是个年轻的秀才郎。”熊地主这会缓过劲来,说话见了点劲儿,又露出了老狐狸的本色,留一半说一半。
“然后呢?”沈松泉见他不说,遂问了句。
柳叔翻了个白眼。“你就痛快点说,非得含含糊糊。”
“这么说吧,嫡枝庶枝,这事儿不好论。小伙子其实不算庶出,他应该是庶嫡,虽出了五服,这枝和大房的嫡枝,走得还蛮近,扬家大房的老太太,颇为喜欢这个后生,就想让他娶自个的外孙女。这外孙女啊,也是个可怜的人,父母早亡,家里没法呆,被扬家老太太接到了跟前养着,这一养就是近十年。”熊地主掰扯完,问了句。“没听懂吧?”嘻嘻嘻地笑着。“没听懂也没关系,据说,前段时间,两家刚刚订了亲,还没来的及欢喜,转眼就出了这事儿,别人不知道,扬家老太太估计会震怒。”
施小小若有所思。“难怪,镇长巴巴儿的派人去县城。”
“这事儿他兜不住。”沈松泉接了句,又道。“小,凶手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杀害扬秀才?”
“我看,八成是为情。”柳叔随口应了句。“说不准,看看衙门怎么查,既然有扬家老太太在里头,扬家那边应该也会出把力。”
熊地主也是这么想的。“可怜的小姑娘,原来在县城,就有人说她命太硬,克父克母,眼下又出了桩未婚夫意外身亡,这事儿若不能好好的查,别人还没什么,独独这小姑娘,往后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这顿饭吃的有点沉重。
才吃完饭,没多久,果真有人过来窜门。
熊地主冲着柳叔使眼色,摸着大肚子,一派悠闲的进了屋,他要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小镇子,难得出人命,这桩命案还牵扯到了大户人家,自然更加倍受关注。
过来窜门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像是回到了还在青州的那段日子,门庭若市,无比的热闹。
街坊邻居们也不全是围着命案打转,说着说着就会扯到别的话题上,等再有人进来,说起命案时,话题又转了回来。
这么多人,喝水也是个大问题,至于吃的,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有人带了瓜子花生过来,倒也大方的很,布袋子直接搁桌上,一声吆喝:都吃啊,别客气,都是一条巷的人,也算是一家人。
施小小在厨房里烧热水,沈松泉亦步亦趋的跟着,福宝和小六六被熊地主带着往屋里睡午觉,在外头招呼街坊的只有可怜的柳叔。
“我觉得,对命案好奇是一回事,还有些,纯粹就是闲着没事瞎凑热闹。”
沈松泉觉得胖丫头说的对。“他们什么时候走?”
多难得啊,一屋子满当当全是人,说啥都有人接话,都有人乐意听,左右眼下没什么事,搁屋里窝着是窝着,搁外头游魂还得花钱,坐在这里就不同了,有人说话有水喝还有瓜子花生,消磨时间多好。
“看架势,不到傍晚是不会走了。”施小小也无奈。
“我看柳叔还挺乐呵。”沈松泉笑着说了句。“上午老汪到底经历了啥?”
施小小想都不用想。“还能是啥,上午没人知道命案是怎么回事,都想知道,巷子拢共就这么点地,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吵吵嚷嚷,站远点儿还听不太清楚,老汪又胖,八成被挤得不轻。”
俩人在厨房里说话,忽见外头突然就安静了,紧接着爆出一道道声音。
“是扬家人。”
“扬家人过来了,这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吧。”
“我就知道,扬家肯定会出面!”
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在施小小和沈松泉正准备出去时,发现堂屋里的街坊们,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出了屋,说话声渐渐远去,宅门一关,墙外的声音被隔绝,宅内安安静静。
“打扰了,我家老夫人想请几位入府说说话。”中年婆子不卑不亢的说着话,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威严。
柳叔没来的及说话,熊地主从里头走了出来,打着哈欠。“我们知道的不多,已经向衙门里的差爷说清楚,你们想知道具体情况,完全可以去衙门里寻问。”
“依我们调查的来看,是你们最先发生四少爷的尸体,然后才去请了庙里的慧真师太。”中年婆子语气缓了缓。“我家老夫人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几位入府说说话,随后自会派人送你们回来。”
熊地主看了眼身边的小丫头,然后点了点头。“行吧。”
“请。”中年婆子略略侧身,待他们走出堂屋后,她才领着小厮紧随其后。
大门口停着几顶轿子,福宝和小六六没让他们单独坐,施小小和熊地主各抱了个。
起轿落轿,也就小半会功夫。
扬宅很大很漂亮,比青州的将军府还要漂亮,可以肯定的是,青州的将军府,应该是大将军的私宅。
中年婆子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走啊走,走啊走,小六六有点儿走不动了,沈松泉见状想要抱起他,就听到中年婆子说。“老夫人便在花厅等着诸位。”她行了个礼,没人往里走。
由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领着,进了富丽堂皇的花厅。
“上茶,上点心。”老夫人很和善,跟他们拉了几句家常,才开始话题。
说话时,花厅里的丫鬟全部退了出去。
“我就想知道,几位可否见过凶手?哪怕只是匆匆的一眼。”和气的老夫人,眉眼露出了点点疲倦。
熊地主面色如常。“老夫人,我们发现四少爷时,并没有看到身边有什么人,探了四少爷的鼻息,便赶紧把慧真师太唤了过来。”
“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事儿,应该问衙门里的差爷,我们几个以及庙里的师太们,都不曾动过四少爷,也就是当时靠近他,探了探鼻息是否正常。”
老夫人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总归是围着四少爷打转,来来回回问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见真的没什么可问的,才叹息的喊了婢子进来,送他们出去,顺便奉上白银一百两,各色糖果糕点。
出老夫人的院子时,正巧碰着个貌美娇弱的姑娘,身后跟着个丫鬟,只听见送他们出去的丫鬟,冲着姑娘行礼道。“徐姑娘好。”
短短的四个字,都不用介绍,就能得知她的身份。老夫人的命根子,比自家孙子还要宝贝的外孙女,徐姑娘。
“他们是?”徐姑娘柔声问了句,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疑惑思索。
丫鬟笑着回道。“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多年未见,正巧路过,就过来打声招呼。”
徐姑娘听着抿嘴笑了笑。
待徐姑娘走远后,丫鬟才领着他们继续往门口走。
施小小又回头看了眼徐姑娘,是个弱不禁风的大美人儿,不说男人便是女人看着也会心生怜悯。
回了宅子里,以为左右邻居又会过来窜门,结果,静悄悄的。
看来,扬家在镇里还是很有威望。
“你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熊地主都发现了,小丫头特意瞅了徐姑娘好几眼,明显不太对劲。
柳叔沈松泉福宝三个,齐刷刷的看了出过来,小六六慢半拍,呆懵懵地也看向姐姐。
施小小哭笑不得。“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案子,确实有点不太寻常。端看徐姑娘的面相,这事儿,跟她关系颇大,也可以说她是诱发这桩命案的起因,当然,她本人是无辜的。”
“看来是我说中了,八成是为情。”柳叔总结着。
第166章
县城那边动作很快, 次日清晨,刚刚吃过早饭,就有差爷上门来问话, 问得特别仔细, 光听问题就可以看出, 县城来的差爷远比镇里的要专业的多。
仔仔细细的问了小半个时辰, 施小小他们以为要完事了, 结果,却是他们想简单了些,也太天真了。接着, 又被差爷们带回了庙里,当时的事发地点, 又是长达小半个时辰的问话,来来回回各种细节,问完老的问大的,问完大的问小的。
一个上午过去, 折腾的够呛, 在庙里吃的午饭,尽管都是素, 但味道很不错, 小六六貌似挺喜欢, 又或许是上午真的太累了,他吃了两碗饭,还喝了碗汤, 最后还想着吃馒头,被施小小给阻止了,不让他再吃,但是,可以打包回家吃。
离开观音庙时,施小小厚着脸皮向主持要了点馒头。主持很喜欢小六六和福宝,不仅做了馒头,还做了好几样庙里出名的素糕。
这趟过后,总算是安静了,衙门也好扬家也罢,谁都没有再上门。
当时租这宅子,是短租一个月。寻思着初春雨水多,既然这地儿住着还挺舒服,就多住一阵子。
连着好几天晴天,有太阳,很温暖连风都带着微微灼意,趁着日头好,又没什么事忙,几人分工,收拾马车洗晒衣物,锅碗盆瓢瓶瓶罐罐等等,反正能洗的都洗,能晒的都晒,一通忙活下来,时间过得飞快,都没怎么关注外头。
还是邻居来窜门,兴致勃勃的说起前几天的命案,县城里的捕快破案了!就在今天上午!
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真让柳叔说对了,还真是为着个情字。
“杀死扬家四少爷的是一个江湖女子!还很漂亮哩!身量略高,眉眼颇为英气。”邻居感叹了句。“据说女子因爱生恨,得不到四少爷,就想和他共赴黄泉,四少爷自然不想死,女子仗着自己会点功夫,使计把四少爷骗出家门,在青松山的庙里将其杀害。要说啊,这人呐,就不能太善,四少爷还救过她呢,结果救出了段孽缘,连命都给搭里头了。”
邻居唠叨完,就离开了。
宅子里的几个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哪跟哪?
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想一起死?
“这女人真可怕。”沈松泉打了个哆嗦,看着旁边的胖丫头,笑得眉眼温柔。还是他家胖丫头好。
愣了会,柳叔问了句。“那江湖女子也死了?”
“没死吧。”熊地主也有点懵,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事。“我出去溜溜。”得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又特别喜欢做善事,能帮就帮一把,万一碰着了个丧心病狂的江湖男子怎么办?
这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仔细弄清楚些,好提前防着点。
老父亲般的操心啊,完全给忘了施小小可不是普通人,她会看面相啊,俗话说相由心生,骨子里是个狠的,多少能看出点。
“我也去看看。”柳叔扔了手里的抹布,匆匆走了。
沈松泉看看胖丫头,犹豫了下。“我不去,小小,咱们看着福宝和六六。”心里头美滋滋。
忙活了好几天,事情都忙得差不多,手头上也没什么事,就是擦擦窗户扫扫院子之类的。都已经动手收拾着,就收拾彻底点。回头房东来收房时,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房子只有越住越旧,这回倒好,越住越新了。
屋里屋外转悠了圈,已经找不出活干,施小小沈松泉俩人洗了手,拿了点吃的,搁屋檐下,边吃边晒太阳。
“就觉得,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的歇歇了。”
“晒太阳很舒服。”沈松泉笑的一脸灿烂。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和胖丫头一起晒太阳真舒服,没人别人,只有他和胖丫头,真好。
旁边的小六六和福宝,完全被忽略了。
熊地主和柳叔回来时,施小小已经睡着了,沈松泉则带着俩个孩子。
“睡得可真快。”熊地主本来有事想问,只得等等。
沈松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有点奇怪。”柳叔吃了块糕点,喝了口水。“江湖女子没死,找到她的时候,她说了个要求,想见见徐家姑娘。差爷们没有同意,带着她回了县城,说是判了死罪。”
熊地主朝着睡着的施小小呶了呶嘴。“这丫头肯定知道。咱们从扬家回来时,还记得她说的话吧,神神叨叨。”
“回来了。”施小小迷迷澄澄地问了句,缓了会,精神清醒些,问。“外头怎么说的?”
沈松泉麻溜儿的把刚刚听到的,简短陈述了遍。
“她为什么要见徐家姑娘?”柳叔委实有点好奇。
许是没睡够,施小小有点见蔫,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回了句。“救她的不是扬家四少爷是徐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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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了好几天,又起了绵绵细雨。
下就下吧,左右这几天没有辜负阳光,该洗洗该晒晒该扫扫都拾掇妥当。便是下雨,屋里也不见潮湿,身上的衣服也温暖。
春天里的雨,不大,细细绵绵,润物无声。
施小小撑了把油纸伞,说要出门逛逛。沈松泉二话不说,就进屋拿了把伞,乐颠乐颠的跟了过去。
柳叔把同样想跟着去的小六六和福宝拦住了,嘴上说得好,让俩小的在家里陪俩老的。熊地主在旁边看着,笑笑不说话。
“老柳啊,丫头和咱们可不一样,你也不管着点你家少爷。”
“这管哪里管得住,少爷想,便顺着他的心意,结果怎么样,就看他自己了。”不是柳叔看的开,是走的时候,老爷特意叮嘱了他。
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让他撞,总归努力过,成或不成,对自己也有了交待。
沈松泉跟着胖丫头出来后,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安静的,跟在她的身边,与她并排撑着油纸伞,余光落在她的侧脸,眼里有光,嘴角有笑,宛如喝了罐蜜,心里甜滋滋。
春天的雨,说是雨,不如说是雨雾,远远看着,层层叠叠宛如仙境。
街上行人少,没什么声音,也就左右两旁的商铺里,稍稍有几道说话声,多数都是来去匆匆,似他们这般闲悠悠的散步,还真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