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三爷有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榭兰院。”
冯长祗一巴掌打在说话之人的脸上,怒声道:“放肆,我是府中的主子,你们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冯长祗一把推开那人,撞开院门,大步就朝着里面走去,那人连忙就想上前阻拦,却是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喝道:“算了。”
“算什么,大人说过,没有三爷的吩咐,谁都不准去见四小姐……”
“大人的话说的是旁人,不是二公子,二公子是三爷唯一的儿子,若是惹恼了他,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
“行了,咱们只要守着这里,不让旁人进去就行。”
那人脸上疼的发麻,想起冯长祗和冯远肃的关系,半晌后才迟疑的咬咬牙,退了回去。
冯长祗大步走进院中后,就见到冯乔如那夜一样坐在秋千上,额头靠着秋千索,脚尖一点一点的推着秋千来回轻摇。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帘,而往日活力满满的身躯上满满都是落寞和冷寂。
“卿卿…”
冯长祗大步走到秋千架前,急声道:“你别担心,二伯他向来都不会参与党争之事,更不曾靠拢过任何人,他绝不会与大皇子合谋去害陛下,此事定是有人构陷。”
“如今陛下虽然将二伯下狱,但是却并没有下令惩处,只要没有定罪,这件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放心,我和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查清楚此事,救二伯出来!”
第225章 抉择(二)
冯乔听着冯长祗焦急的话语,身下的秋千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头,看着冯长祗眼中的情真意切,看着他脸上真实的焦急,缓缓道:“三叔不会帮爹爹。”
“不可能!父亲和二伯虽然有过争吵,可是他和二伯是亲兄弟,父亲绝不会放任二伯含冤,他一定会救二伯的……”
“他不会的。”
冯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打断了冯长祗嘴里的激昂。
她脸上缓缓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容,看着近在咫尺的冯长祗,低声道:“二哥,这世上爹爹防备任何人,却从来没有防备过三叔,若不是三叔出手,你以为谁能害爹爹入狱,你又以为是谁能构陷爹爹,将他和大皇子牵扯在一起?”
“这一切本就出自三叔之手,从最初他帮着七皇子算计爹爹那一日起,他就已经开始对爹爹下手,他恨不得置爹爹于死地,又怎会救他?”
冯长祗如遭重击,身形摇晃着倒退了几步,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父亲他怎么会害二伯?!
冯乔看着冯长祗,侧眼看着门外紧盯着里面的那些低嘲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何要将我囚禁在此,如果不是他要用我来要挟爹爹,那门外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保护我吗?”
冯长祗手心颤抖,看着冯乔眼底的嘲讽,只觉得什么东西逐渐远离,他猛地上前抓着冯乔的肩膀,怒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们守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别的原因,我父亲不会伤害二伯的,他更不会害你,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找父亲!!”
冯长祗说完之后,直接松开了冯乔,大步朝着外面走去,而冯乔看着冯长祗离开的背影,听着院门再次被关上,脚尖轻点了下地面,秋千就慢悠悠的晃了起来。
一直躲在门后的衾九走到冯乔身旁,不解道:“小姐,你留在冯家,就是为了二公子?”
冯乔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将头靠在秋千索上,微垂着眼帘。
这世上没人明白,冯长祗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那是她上一世唯一的温暖,是她在黑暗里唯一的救赎,他对她的好早已经融入了她骨髓里,让她不能轻舍,不忍伤害。
她永远都记得冯长祗将她抱出黑暗,记得他为她发怒嘶吼,记得他彻夜守着她陪她挨过换皮之苦,记得他为她遍寻名医,教她朝策谋略,记得他陪她说笑,记得他为她做的一切……
哪怕重生之后,她也没有忘却过半点,可如今却蓦然发觉,那一切一切的好,却仿佛都只是一场骗局。
害她最深的,是冯远肃,而冯长祗又知道多少?
他对她的好,到底是因为那一丝亲情和怜悯,还是只是因为他明知道真相之后却仍旧装作无辜那让人作呕的愧疚?
冯乔想要知道,冯长祗会怎么选择,在明知道谁对谁错,明知道谁是罪魁祸首,明知道他若不插手,爹爹和她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到底会怎么选择。
冯长祗离开榭兰院后,就去找冯远肃,谁知道刚到外面就听到冯远肃的声音。
“你去告诉七皇子,事情怕是有变,我总觉得冯蕲州应该还留有后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绝对不能让他找到机会翻身,你让七皇子尽快将我们之前找好的人送进奉天府,坐实大皇子和冯蕲州暗中勾结一事,再将我之前准备好的那份东西交给大理寺。”
“属下明白,不过三爷,大爷那边……”
“冯恪守眼下就是个马蜂窝,尽快找到他,绝不能让他落到其他人手上。那个邵缙不知为何处处针对于我,刘氏被他带走,怕是什么都会吐出来,她知道的太多,留不得了。”
“哐!”
冯远肃的话音刚落,房门就猛的被人推了开来,冯长祗满脸煞白的站在门口,不敢置信的看着里面的冯远肃,之前冯乔的话一句句的回响在耳边。
——-他不会帮爹爹的。
——-他恨不得置爹爹于死地,又怎么会救他?
明明一直不肯相信,明明就算心中已经有了怀疑,还是坚信着冯远肃绝对不会害冯蕲州,可刚才的那些话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冯远肃做的,就如同冯乔所说,是他与七皇子合谋,想要置冯蕲州于死地。
冯远肃看都没看冯长祗,只是对着身旁的窦成沉声道:“去吧,我刚才交代的事情立刻去办,绝对不能出什么疏漏。”
窦成点点头,转身就准备离开,谁知道冯长祗却是横身挡在门口,怒声道:“你不准走!”
冯远肃皱眉:“长祗,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倒是要问你在干什么,父亲,你为什么要害二伯,你居然还让他去杀了大伯母?!”
冯远肃闻言眼色暗沉,站起身走到冯长祗身前,对着他说道:“你先让开,我等一下在跟你解释……”
“我不让!父亲,我不能让你去害二伯,二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怎能能这么丧心病狂,你居然和别人勾结陷害于他,你是不是疯了…”
“啪!”
冯长祗脸色狠狠挨了一巴掌,直打的他撞在了门框上,嘴里满是腥甜。
“你先出去!”
冯远肃冷声然窦成退出去后,这才伸手抓着冯长祗的胳膊将他拽进了房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等做完这一切后,回头见冯长祗站在自己身后,看着他时候满脸怒色,他想都没想就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冯远肃居然养出来你这么个蠢货,你大可以声音再大些,或者站在府外,站在闹市去喊,更或者干脆直接去圣前,告诉所有人冯蕲州是冤枉的,是我跟人勾结陷害于他,是我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然后让我,让你母亲,让你妹妹,将这整个冯家都为你的这些话陪葬!”
冯长祗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顶着红肿的脸,满眼通红的看着冯远肃嘶声道:“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26章 抉择(三)
“你为什么要害二伯,为什么?!”
明明是最亲的人,明明是至亲兄弟,为什么,为什么要朝冯蕲州下手?!
冯远肃看着双眼通红的冯长祗,眼底划过抹复杂,转瞬即逝。
“长祗,你可知道,冯蕲州并非你祖母的亲生孩子。”
冯长祗脸色发白,狠狠握着拳头嘶声道:“就算二伯不是祖母亲生又能如何,他也姓冯,他从来没有害过我们……”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他生母死于你祖母之手,只为易子得贵,他妻子也是为人所害,害她的人就是你祖母和大伯,如果他知道这些,你觉得他还会跟以前一样,还是觉得他会放过我们?!”
冯长祗耳间轰鸣,被冯远肃的话震的倒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怎么…怎么可能?
冯长祗满脸惊骇的看着冯远肃,当看到他脸上不似做伪的神色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浑身发软的死死撑着桌子,才能让他不会跌倒。
冯远肃看着如遭重击的冯长祗,一字一句的沉声道:“我知道你心性善良,可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无法善解,从冯蕲州出生那日起,就注定他和我们之间必为仇敌。”
“你以为冯蕲州这次带着冯乔回来是为了什么,你难道当真以为,他是带着冯乔回来,看望你那个躺在病床上和他不共戴天有血海深仇的祖母?他怕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回来也不过是想要对付我们。”
“我若不动手,动手的就是他,我若不出手害他,今日入狱的就是我,你以为今日李嬷嬷为何会死,又为何会牵连刘氏,你以为无人主使,那些早已经无人知晓的隐秘为什么会被牵扯出来。你可有想过,如果不是我提前动手,当你祖母和大伯害死你二伯母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你祖母害死冯蕲州之母的事情暴露出来,你我还能安然站在这里?!”
“长祗,有些事情,早已经没了回头的可能,如果我这次罢手放过了冯蕲州,你觉得他还会放过我们?你难道想要用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这整个冯家,去为你这无用的善良陪葬,还是用他们的性命去赌,赌冯蕲州脱困之后,还会对冯家留有往日亲情?!”
冯长祗紧紧咬着牙,先前本就没好的手用力抓着桌面时,拳峰上鲜血淋漓。
冯远肃看着满目慌乱的的冯长祗,叹了口气,说了句你好生想想吧,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该说的话他已经全部说了,冯长祗是他的儿子,他知道他会明白怎么选择,而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冯蕲州虽然已经入狱,但是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冯蕲州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而且向来心思缜密,就算他和七皇子合谋设局,今天的事情也进展的太过顺利。
他仔细想了一次所有的事情,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除了冯恪守的事情和刘氏被抓之外,所有一切都是在照着他们预计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心中却有些着急,他必须要尽快坐实冯蕲州的罪名,让他没有翻身之力,否则一旦被冯蕲州抓住机会得以翻身,那他和整个冯家都将落到万劫不复之境!
冯远肃走了之后,冯长祗一个人在房中呆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夜色渐浓时,宋氏才找到了冯长祗。
宋氏来时,冯长祗正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他垂着头靠在那里,整个人仿佛死掉似得,连呼吸都弱到没有。
宋氏心中有些发慌,点着灯快步走到冯长祗身旁,急声道:“长祗,你怎么了?”
“母亲。”
冯长祗抬头,脸上白的吓人,他眼睛通红一片,看着近在尺咫的宋氏,想要问她知不知道冯远肃做的事情,想问她他该怎么选择,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因为宋氏眼底的担忧全数噎在了喉间。
宋氏脸上的温柔,她氲满担忧的眸子,让他猛然想起了冯远肃之前的那些话。
——你以为冯蕲州还会放过我们?
——你难道想要用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这整个冯家,去为你这无用的善良陪葬?!
冯长祗伸手扒了一把脸后,沙哑着声音道:“母亲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你回府来了你父亲这边,却一直没见到你人,所以过来看看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冯长祗感觉到宋氏将手放在他额头上,像是在探着他额上的温度,他微闭着眼,掩去了心中的纷乱,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和父亲起了争执。”
宋氏闻言揉了揉冯长祗的额发,柔声道:“你这孩子,总是倔强的不愿意服软,母亲知道你不喜欢你父亲的行事手段,但有的时候形势逼人,你父亲所为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你要知道,无论你父亲做什么,他终究都不会害你。”
“母亲…”
冯长祗猛的抬头,想要问宋氏话中是什么意思,想要问她知道多少,可宋氏却仿佛只是随口一言,直接转声说道:“这几天府里不太安生,你妹妹昨天夜里中了毒,今日晨起时李嬷嬷又死了,长祗,你这几日不如就不要去太学了,住在府里陪陪母亲可好?”
“熹儿中毒了?”
冯长祗瞬间忘了刚才因宋氏的话升起的疑惑,看着宋氏急声道:“她怎么会中毒?”
“我也不清楚,只是她这几日一直住在榭兰院里,昨天我跟卿卿说要将熹儿接回来,结果晚间熹儿就中了毒,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她怕是早没了性命…”
冯长祗闻言紧抿着嘴唇,心中蓦的就浮现出冯远肃说冯蕲州早就知道一些事情,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对付他们的那些话语。
他攥紧拳头喉间发紧,低声道:“熹儿现在如何了?”
“已经解了毒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一直闹着想要见你,没见着你连药都不肯吃。”
冯长祗想起总喜欢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妹妹,再看着眼前的宋氏,想起冯蕲州以往的手段,心中的天平渐渐朝着这边倾斜…
第227章 恶心
两人一路前行时,遇见一些府中下人时,都能见到他们害怕的目光,就连往日的一些亲近的下人,见到两人时也都是匆忙行礼离开。
冯长祗一言不发,跟着宋氏回了正院,等到刚到了房门外,原本守在冯熹身边的彩月就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急声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