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儿让人送了封信给我。”
冯蕲州抬头,不知道怎么的莫名的觉得眼前这狼崽子是在跟他炫耀,有信怎么了,他早在几天前就收到自家闺女的信了,更何况眼下他和邬荣主审温正宏,身边早就布满了探子,卿卿有信怕落到旁人手里被人知晓,所以才转送到廖楚修那里让他转交给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蕲州心中冷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可谁知道就看到廖楚修脸上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心中微跳,原本想要怼他的话瞬间就咽了回去,豁然起身道:“河福郡出事了?”
“还没有,但是席公去了河福郡,还和乔儿见了面。”
冯蕲州闻言先是一愣,等他想起那“席公”是什么人的时候,直接几步上前将他手中的信抢了过来,等着打开来看到里面冯乔所写的东西之后,冯蕲州就直接脸色大变。
冯乔在信中并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可是冯蕲州却是直接从里面看出了重点。
贪狼斜入,逢大难而殒,后得天机而存,为天下之变数……
这其间种种,分明样样都对应了冯乔死而复生之事,
“你可有查到这个席一衍是什么人?”
廖楚修摇头:“没有,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根本就查不到半点线索,而且襄王府那边也好像一直在找此人,只是也一直没有这人的下落,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去了河福郡。”
席一衍……
一衍……
冯蕲州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纸,脸上满是寒色。
连襄王府都找不到这人,看来这个人也未必是真的想要辅佐萧闵远…
而且“一衍”两个字,与其说是那人的名讳,倒不如说更像极了针对冯乔而取。
冯蕲州沉声说道:“这世上怎会有凭空出现之人,这个席一衍能够避开襄王府和我们的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河福郡,他绝非简单之人,我觉得我们怕是查错了方向。”
“冯大人的意思是?”
“能懂天算之术,又年过半百,还有能耐入燕境之后随意而行之人,在北边定然不多。”
廖楚修闻言瞬间就知道了冯蕲州的意思,他微眯着眼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会让人重新去查。”
冯蕲州点点头,又看了那信纸一眼之后,这才收敛了心神对着廖楚修说道:“吴家那边如何了?”
“信已经送过去了,想必不日就能到吴世军手里。”
冯蕲州轻皱着眉心:“你当真要让吴世军提前发难,你可知若是阳桧有异,西疆、南越必定不会放过机会,到时候若是战事一起,三方夹击之下,贺兰将军当真能守得住河福郡?”
廖楚修看着冯蕲州说道:“那冯大人觉得该如何?”
冯蕲州闻言沉默。
别的办法未必没有,可是却并非是一两日就能成事。
温家之事本就是因为他们打了个温家一个措手不及,才能让得他们陷入如今境地,温正宏虽然已经入狱,温家也看似倾颠在即,可若是时间拖得久了,以温家这些年的底蕴和对永贞帝心思的揣摩,他们未必就没有起复的机会。
到时候若再想像如今这样拿下郑国公府,无疑是难于登天,而等到温家柳家之人缓过劲来,之前的事情他们定能察觉到其中蹊跷,只要顺藤摸瓜查了下来,到时候他们便会暴露在所有人眼前,更失了所有的先机。
如今温正宏入狱已经数日,温家之所以迟迟没有解决,就是因为永贞帝虽然对温家厌憎,可却仍旧有所顾忌,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要除了温家,如今必须要有更有利的一击让永贞帝彻底对温家起了杀意,将他们压至万劫不复之境永不能翻身。
而这个契机,就是吴家。
廖楚修看着冯蕲州沉默的样子,不由开口说道:“我知道冯大人担心什么,我虽然想要用吴世军的人头和温、柳两家来祭奠我父亲,但是我更知道我镇远侯府和贺兰家的责任。”
“我和外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事情,西疆如今正直内乱,老部首刚死,各部之人都在争夺新部首的位置,我已派人去了西疆境内定然让他们无暇顾及大燕,而南越那边……曲宁,砚池,陈干三地也早已有重兵把守,南越若是不动便也就罢了,若是想要趁火打劫,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冯蕲州本就不擅长军事之事,而他虽然不喜欢廖楚修,却也知道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贺兰明泉也好,两人都定不会拿此事儿戏,见两人早已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他便没有再继续多问。
廖楚修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而是将银镯子和泰康酒坊的事情告诉了冯蕲州,冯蕲州听闻终于有机会抓住温家身后那人的尾巴,连忙打起精神细问了起来。
两人就此事低声商议了许久,又将之后的事情各自说好,一直到了四更天后,廖楚修才离开了荣安伯府。
……
……
冯乔人虽在不在京城,却也知京中形势紧张,她将那封信送到廖楚修手上,除却是无法直接联系冯蕲州外,也是知道廖楚修若是知道席一衍出现在河福郡,定会去找冯蕲州商议。
那信上的内容,除却冯蕲州外,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明白。
而冯蕲州若是看了,就一定会对席一衍有所防备。
冯乔将信送出去之后,便没有再在翁家的人面前提起过席一衍的事情,那天在后院之中发生的事情,还有席一衍说过的那些话,除了玲玥和趣儿之外谁也不曾知道。
翁信威刚开始还担心冯乔受了什么委屈,可一直过了两日见她都是神态自然,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模样,再加上翁老爷子的寿辰之日趋临近,他便也歇了之前的怀疑,专心的打理起寿辰当日的事情。
冯乔那日弄哭了翁小宝,被缠着带着他出门玩耍了两日,小家伙本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等着到了翁老爷子寿辰这日的时候,所有人便都能瞧见他跟在冯乔身后“小姑姑”、“小姑姑”的叫的特别欢快。
翁成名和林月心要帮着府中招呼宾客,倒也干脆就任由翁小宝待在冯乔身边。
“臭小子,你是个男孩子,怎么这么黏你小姑姑?”
廖宜欢被贺兰云城扔去东营里训了小半个月,整个人晒黑了一圈,一说话时牙齿露出来,跟脸上皮肤想比简直白的晃人。她身上还穿着军营里的罩袍,里衬是火红的衫子,半边身前被白银色的盔甲罩住,一根长鞭挂在腰侧,看上去英气极了。
她见着翁小宝一直缠着冯乔,直接伸手捏着翁小宝的脸颊,跟揉面团子似得揉的他哇哇大叫。
冯乔连忙拍掉廖宜欢的手说道:“别捏了,没轻没重的小心伤着小宝。”
廖宜欢顿时瞪大了眼,伤心欲绝的捧着心:“乔儿,才这么几天不见,你就有新欢了,嘤嘤嘤……你不爱我了……”
冯乔被廖宜欢作戏的样子逗得直笑,摸了摸藏在她身旁朝着廖宜欢做鬼脸的翁小宝,对着廖宜欢说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廖宜欢顿时忘了刚才的事情,气愤道:“你还说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大哥告了我一状,让大哥好端端的把我抓去了营里折腾了半个月,今天我好不容易趁着翁老爷子的寿辰才偷偷混了出来。”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整她,她不揍得那王八蛋哭爹喊娘,她就跟他姓!!
第504章 贺兰沁
冯乔先前只听贺兰明泉说,廖宜欢是被贺兰云城抓去了东营里训练,却不知道是有人告了状。
眼见着黑了一大截的廖宜欢满脸恼怒,冯乔好笑道:“你回河福郡后是不是得罪了谁了?”
“得罪个屁!”
廖宜欢愤愤道:“我回来以后哪儿都还没去过呢,就直接被大哥扔进了东地大营里,我能得罪了谁?”
她之前在京城里被压着性子过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盼到能回河福郡撒撒欢,那春风楼里的姑娘还没瞅过,小安山的肥兔子也还没吃过,久不见面的小伙伴也都还没一起喝过酒,就这么被扔进了军营里操练半个月。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廖宜欢就忍不住暴躁。
“我看就是有谁看我不顺眼才这么不要脸的扯我后腿,等我从大哥那打探出来是哪个王八蛋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他。”
冯乔安抚的递了块山楂糕给廖宜欢,见她犹如泄愤似得“嗷呜”一口咬了大半下来,这才又挑了一小块儿银丝酥喂给了翁小宝,对着廖宜欢说道:“好啦,你也别气了,这不是都出来了吗?你要是不想再回营地里,就直接在翁家住下来陪我好了,你大哥总不至于跑来翁家抓人吧?”
廖宜欢眼前一亮。
贺兰云城那人脾气虽然暴躁,却也很重礼节,她要是留在翁家陪着乔儿,他绝对不会闯进翁家来抓她。只要避开了贺兰云城的眼,她想干什么还不是随便的事情?!
廖宜欢瞬间伸手抱了冯乔一把,凑上去就乐颠颠的吧唧了一口:“我就知道乔儿最好了!”
翁小宝见着冯乔被占了便宜,瞬间伸手去扯廖宜欢衣摆,大声道:“臭欢欢…大流氓,你放开我小姑姑……”
“臭小子,叫欢欢姨…”
“不要!欢欢,欢欢,小欢子!”
“翁小宝,你找揍?!”
“嗷嗷嗷嗷……小姑姑,救我!!”
……
翁小宝撒腿就往冯乔身后跑,廖宜欢却是眼疾手快的直接拎着小家伙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然后伸手捏着他的脸,几乎将小家伙的脸揉成了面团子。
翁小宝挣扎了几下逃脱不掉,张嘴就去咬廖宜欢,廖宜欢一时不查被咬的哇哇大叫,好不容易把手救了回来,翁小宝就跟个小猴子似得直接拽着廖宜欢的衬袖爬到了廖宜欢背上,一双手抱着她脖子不撒手。
廖宜欢站了起来,嘴里一直骂着翁小宝臭小子,可手上却是小心的护着小家伙,眼里满是笑容的任由翁小宝趴在她后背上胡闹,两人明明差着辈分,可是廖宜欢却真的像是个完全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跟翁小宝闹的不可开交,让得旁边的冯乔和趣儿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等着两人玩累了,廖宜欢才将翁小宝扯了下来扔进了玲玥怀里。
之前扎起来的头发被翁小宝弄乱了不少,廖宜欢拆开发绳一边重新绑着头发,一边说道:“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吃的什么,才一年就这么重了。”
冯乔笑道:“小孩子不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吗?”说完她看了眼廖宜欢的装扮:“廖姐姐,等一下你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廖宜欢手脚熟练的将头发绑好,拉着发带在上面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将所有的头发全部束在了发结里,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不换了,等会儿舅舅和大哥他们也要过来,我才不去前面呢,要是被大哥抓到我偷跑出来我就惨了。”
“等前面结束之后,我再偷偷去见见翁老爷子,给他贺寿顺便求他老人家收留我几日。倒是你,你要去前面吗?”
冯乔摇摇头:“不去了。”
她来翁家的事情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大多都是以为她是靠着对邵缙的“救命之恩”才来翁家暂住,知道她和翁家关系的只有翁家内里的人。
今天翁老爷子寿辰,来了不少宾客,她早就和翁老爷子还有翁信威他们商量好了,不出去见客人,等送走了客人家宴之时,她再跟老爷子贺寿。
廖宜欢也知道冯乔和翁家的关系暂时越少人知道越好,直接笑道:“那感情好,咱们都不去了,正好在躲闲了。”
翠儿和摇儿去取了零嘴儿过来,又让人送了冰盆,两人便带着翁小宝一起在后花园里躲懒,廖宜欢跟冯乔说着军营里的趣事,而趣儿和玲玥则是在旁边替翁小宝剥着松子和瓜仁。
翁家今日特地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锣鼓喧天之下,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人唱戏时说笑的热闹声,而后花园里的小竹楼里却是自成一方,仿佛和前面的喧嚣完全脱离了开来似的,却又不会显得冷寂,女孩儿们说笑的声音脆然悦耳,时不时还有小孩儿软濡的叫闹声。
贺兰沁过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幅场景,只见白嫩细净的女孩儿靠在桌前,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眉眼皆弯,而对面的廖宜欢正在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说到兴起之时,她直接撩了袍子一脚踩在凳子上,眉眼张扬的跟个女土匪似得,而旁边两个小丫鬟一边照顾着翁小宝,一边听着廖宜欢说话,其中那个圆脸的小丫头笑得眼泪直流。
“我跟你们说,当时那个人被我揍了还不服,闹着要跟我再比,后来我们直接比射箭,就是脑袋上顶着果子互射那种,我才刚拉弓找到了准头,那人就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宜欢。”
廖宜欢正说到兴头上,猛的听到这叫声险些没被噎住,她扭头见着外面的贺兰沁时,脸上顿时露出个惊喜的笑容来,快步跑上前去拉着贺兰沁高兴道:“沁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舅不是说你去了曲宁吗?”
翁小宝也几乎是在廖宜欢动作之后就直接冲了过来,抱着贺兰沁的腿叫了一声“沁姨”。
“小宝乖。”
贺兰沁笑着揉了揉翁小宝的脑袋,然后才回答廖宜欢:“我今天刚回来,赶上翁爷爷的寿辰便过来了,倒是你,大哥不是把你送去了东营吗,你怎么在这儿,又偷跑出来了?”
廖宜欢闻言轻咳了一声连忙低声道:“沁姐,你可别跟大哥告状,我就是想乔儿,怕她来河福郡不习惯所以过来陪陪她,况且今天还是翁爷爷的寿辰呢,我总不能不过来贺寿吧?”
贺兰沁见着廖宜欢心虚的模样,好笑的睨了她一眼,这才把目光落在里面已经起身的冯乔身上。
廖宜欢见着她目光连忙说道:“沁姐,她是冯乔,是我在京城里结交的朋友,乔儿,这是我小舅贺兰峰的女儿贺兰沁,也是三哥贺兰云阳的姐姐。”
冯乔闻言抬头看着贺兰沁,第一眼的感叹便是好高。
贺兰沁的身量极高,廖宜欢本就是身材高挑之人,可是贺兰沁在她身旁竟是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她宽肩细腰,双腿极长,身上穿着窄袖双扣短衣,腰间束着蹀躞带,脚下的长靿靴上还沾着些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