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如此娇花——月下无美人
时间:2018-08-08 08:29:14

  殿里点着灯烛,透亮通明,永贞帝坐在床头,手里摩挲着个有些泛白的绿色香包,那香包上面绣着的彩线早已经褪色,边角处也有些磨损,上面绑着的金穗却还能看得出当初所绣之人的用心。
  陈安见到那香包时眼皮微跳,这东西他认得,是当年陛下还年少时,云素公主有一次入宫之时,替淳贵妃娘娘绣香包时顺便绣了送给陛下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云素公主笑着叫陛下哥哥,高兴的与他亲近,只因为他是除了淳贵妃外,宫中唯一一个能看出她和沅卿公主不同的亲人。
  陛下已经有很久没有将这香包拿出来了,如今怎么又取出来把玩了?
  陈安在外间站了许久,又故意弄出些声响,见着永贞帝将香包小心收起之后这才装作刚刚回来,朝着里面走过去:“陛下。”
  “旨意传下去了?”
  “已经传了。”
  永贞帝抬头:“范家怎么说?”
  陈安笑了笑:“他们自然是喜不自胜,这能跟皇家结亲的事儿可是天大的恩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永贞帝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你用不着跟朕说好话,范卓那人向来知分寸也就罢了,那个范悦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沅儿的身子这样,却将范悦指给他,他们能高兴才怪。”
  怕不是陈安走后,心里头还得骂上他几句。
  陈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还是陛下英明,奴才就是不想让陛下堵心,那范大人的确是没说什么,接了旨还给了奴才颗夜明珠当谢礼,倒是那范小姐,她看上去好像不怎么乐意…”
  永贞帝看着陈安手里的夜明珠,倒是没怪他收礼,只是听着他说范悦不愿意时冷哼道:“由不得她不乐意。沅儿能看得上她,那是她的福气,莫以为先前昭平的事情朕看不出来,昭平虽蠢,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如果没人挑唆的话,她也干不出这种浑事来。”
  陈安闻言微怔,原来范悦的事儿陛下也知道啊?
  “陛下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替八皇子赐婚?”
  永贞帝微垂着眼帘摸着袖子里的香包,神色冷漠道:“沅儿是朕的儿子,合该恣意快活,只要他想要的,朕都给他,他想替冯家那小丫头出气,也由了他,左不过只是个女子罢了,既然顶了这婚事的名头,沅儿若哪一日走了,便赏她个侍妾的名头陪着,也省的沅儿在地下孤单。”
  陈安听着永贞帝随意几句便定了范悦的生死,仿佛那人命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他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没等回神,就听到永贞帝又继续开口。
  “不过陈安,你有没有觉得,沅儿对冯乔那丫头不一般?”
  永贞帝说话间面露疑惑:“朕总觉得,沅儿与那丫头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怎么会,八皇子长居忆云台,寻常从不外出,又怎会与康宁郡主相识?”
  陈安听着永贞帝的话吓了魂儿差点都飞了,连忙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之后,见永贞帝面上依旧有疑色,连忙强撑着心中惧意低声道:“奴才倒是觉得,八皇子对郡主不一样算是情有可原。”
  永贞帝抬头:“怎么说?”
  陈安低声道:“奴才先前曾经听说过康宁郡主以前的事情,听说她小时候便失了母亲,冯大人又一直忙于朝政顾不上后宅的事情,那冯家母子三人心怀鬼胎处处算计,好几次都险些要了康宁郡主的性命,如果不是冯大人一意护着,郡主怕是早就没了。”
  “陛下也知道,八殿下一直以来便是个冷清的人,他不愿与人亲近,身边又只有陛下待他真心。奴才想着,说不得是殿下是听说了康宁郡主的身世觉得同病相怜,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毕竟殿下小时候也曾被那般对待过……”
  陈安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永贞帝猛的抬头朝着他看了过来,眼底满是寒意。
  陈安仿佛惊觉失口说了不该说的话,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一时糊涂,才会多嘴胡言,陛下饶命!!”
  永贞帝神色阴沉的看了陈安许久,那些事情已经很多年无人提起,而他也会下意识的忘了那些事情,却不想陈安今日会突然提起。
  他冷冷看着陈安,那目光让得的陈安打起了摆子,他心里一边念着完了,一边磕头饶命,许久之后,他才感觉到身上那厉芒移开,耳边传来永贞帝的声音。
  “你说沅儿是不是还记得那些事情?”
  陈安身形微颤,不敢回话。
  永贞帝沉默半晌才说道:“罢了,他既喜欢,便随了他,他向来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我碰触。告诉暗卫,不必再盯着冯乔,荣安伯府外的探子也撤了吧。”
  “那康宁郡主的事情…”
  “不用回报。”
  “奴才遵旨。”
  陈安连忙磕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起身朝着殿外退了出去,一直到出了殿外之后,他脸上的慌乱之色才慢慢压了下来,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紧绷着脸颊满脸后怕。
  方才永贞帝分明是对冯乔动了心思起了疑,他才会冒险提起当年的事情,今日好歹是用八皇子以前的事情,压下了他对冯乔的好奇,可这又能压多久?
  陈安紧绷着嘴唇。
  冯蕲州啊冯蕲州,你们若真想要做什么,就快些动手,否则再来几次,非得将他这条老命都搭进去。
  他混了大半辈子才走到今天,临了了了还掺合进这种事情里。
  简直是夭寿!
 
 
第619章 动摇(一)
  萧元竺连夜回了忆云台,却因为奔波之后加重了病势,回去之后便开始咯血。
  那大片大片的殷红吓得陆锋手足无措,只能拿着帕子不断的替他抹着唇边溢出的血迹,一边抱着他快步入了内殿,一边眼睛通红的喊着让人去传百里轩。
  百里轩匆忙入内之时,见着萧元竺的情况眉峰紧皱,他快步上前急声道:“把他放下。”
  陆锋连忙小心翼翼的将萧元竺放在床上,就见到百里轩上前直接解开他胸前衣襟,拿着金针便快速刺入萧元竺身上要穴,等着好不容易才将他咯血止住之后,萧元竺整个人却已经面如金纸,直接陷入了昏迷。
  百里轩面色暗沉,一边替他施针一边沉声道:“准备药浴圩蒸,还有把之前准备好的续命散取来。”
  陆锋脸色大变:“你不是说过,续命散要等殿下命危之时才能服用吗?!”
  “你以为他现在不是命危?”
  百里轩轻弹了一下萧元竺膻中穴上的金针,就见到昏迷中的萧元竺疼的低叫出声:“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他如今的情形根本就是用药吊着这条命,经不起折腾,可他非要去宫宴,还在宫中险些丢了命。先前若说他还有三月命可活,如今能保他一个月,你都得感谢老天爷仁慈。”
  陆锋脸上瞬间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床上低吟出声的萧元竺。
  一个月……
  怎么会只有一个月…
  百里轩看他那样子,没好气的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你主子去死呢,还不敢赶紧去命人准备汤浴?!”
  陆锋闻言连忙回神,脚步凌乱的便朝着外面跑了出去,慌乱之下险些撞上了门框,稳住身子时却又踢翻了门前的盆栽。
  等他离开之后,百里轩脸上方才挂着的厉色便消了大半。
  他听着外面陆锋用着慌乱无比的声音,既怕又乱的吩咐着下人去准备要用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萧元竺,神色复杂。
  “你倒是好命,有个对你忠心耿耿的陆锋。”
  先前廖楚修让他寻机会对萧元竺下手之时,他好几次都险些得手,可陆锋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候打断,甚至有一次还险些发现了他做的手脚。
  后来无法,他才只能借药食相克之事让得萧元竺病发的下不了床,可谁知道他都病的快死了,却硬撑着去了那宫宴。
  百里轩抬头靠近萧元竺胸前,指尖金针之上泛着寒芒,他只需这一针下去,便能瞬间要了萧元竺性命,了却了所有麻烦,只是在那金针针尖刺入皮肤之时,原本昏迷的萧元竺却是呢喃出声。
  “妹妹…”
  百里轩手中动作一顿,想起了晚间宫宴上的传闻。
  他口中的妹妹,是在叫冯乔吗?
  萧元竺嘴里低喃着什么,却模糊的听不清楚,而就在百里轩这一晃神之间,门前便有脚步声传来。
  百里轩连忙将金针收了起来,一回头就见到陆锋闯了进来。
  “百里公子,都准备好了。”
  百里轩看了萧元竺一眼,起身道:“将他送过去吧,小心别碰掉了他身上的针。”
  萧元竺的病势十分严重,哪怕用续命散吊着,他也是一直昏睡不醒。
  百里轩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等见着陆锋抱着萧元竺回了寝殿,然后守在一旁目不转睛的守着他,完全没给他再次下手的机会时,百里轩便干脆从殿内退了出来。
  他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便折身回了自己的院落,等进去之后,便提笔写了些东西,然后唤了门外之人进来。
  “八皇子病情加重,忆云台缺这些药材,立刻将东西送去宫中取药材过来。”
  那人闻言脸色微变,低声应了一声后便快速出去。
  等到了外面时,他便将那信纸递给了看守忆云台的人,等仔细看了里面的内容,发现百里轩所写的只是几味名字古怪的药材之后,那人便说道:“立刻送去宫中。”
  ……
  荣安伯府中,冯蕲州、冯乔和廖楚修都在,三人正在说着之前宫里发生的事情,等到子时将过之时,蒋冲突然在外敲门,等他进来之后,便直接将手中信纸递给了廖楚修。
  “侯爷,冯大人,忆云台那边的消息。”
  廖楚修将信纸接过,打开来看了一眼后,便直接递给了冯蕲州。
  冯蕲州看着上面的药名,抬头看着廖楚修。
  廖楚修说道:“百里问我们,是否还要动手。”
  冯蕲州捏着信纸看向冯乔,就见到冯乔神色间有些恍惚。
  她脸上之前用药粉伪装出来的痕迹已经洗净,此时脸颊恢复往日白皙,只是整个人却有些神游物外,好像之前从宫中出来之后,她便一直是这样。
  冯蕲州将信纸还给了廖楚修,见他吩咐了蒋冲将其继续送进宫里之后,这才开口道:“卿卿,你怎么看?”
  冯乔有些走神,一时没回话。
  冯蕲州声音不由加大了几分:“卿卿!”
  “啊?”
  冯乔抬头,就见到冯蕲州和廖楚修都是看着她,她连忙说道:“爹爹,怎么了?”
  冯蕲州皱眉看着冯乔:“今天夜里从宫里出来以后,你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之前昭平她们真的伤到了你?”
  冯乔连忙摇头:“没有的,我只是觉得有些犯困,爹爹刚才说什么?”
  冯蕲州皱眉看了冯乔两眼,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这才继续说道:“萧元竺已经连夜搬回了忆云台,他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陆锋,且又病重在身,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百里若是出手,也有机会离开。”
  冯乔闻言张了张嘴,今天夜里她虽然侥幸过关,可这其中却含着太多的危险,萧元竺就是个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陷入危机的存在。
  理智上告诉她,她该说让百里轩下手,直接取了萧元竺性命,这样今天夜里这种事情就不会再有,也不会再有人随时可以威胁到她和爹爹的安危,可是话到了嘴边,眼前却全是萧元竺问她谁伤了她,还有他说他若有个妹妹时的情景。
 
 
第620章 动摇(二)
  冯乔嘴唇开阖间,那让百里轩除了萧元竺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冯乔才有些迟疑的低声道:“爹爹,非杀他不可吗?”
  冯蕲州闻言怔住,等看出冯乔脸上的迟疑之后沉声道:“你想留他?”
  冯乔轻抿嘴角没说话。
  冯蕲州看着冯乔时神色突然沉了下来:“就因为他那一声妹妹,因为他在萧夙面前的几句求情,因为他出手替你教训了昭平,所以你就动摇了,你就忘了今天夜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若非是他,你不用进宫,若非是他,你也不用这么早冒险出现在萧夙面前。之前宫宴之上,他的确是偏护了你,可你想没想过,如果今天没有昭平,没有御花园里那一出,而季槐也没有被你威胁,或是安岳和范卓早有准备,你又该如何应对?他萧元竺就那么确定他能瞒天过海遮了萧夙的眼睛,保你安然无虞?”
  “卿卿,我永远都忘不了冯远肃死前说过的话,我也绝不会留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暴起,能将你陷入险境的人活在这世上!”
  冯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冯蕲州这般严厉的跟她说话,她慌乱抬头就想解释:“爹爹,我只是…”
  “只是什么?同情他病弱,还是觉得他真心待你,他若真心待你,就不该拿你去冒半点风险。”冯蕲州厉声道:“我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了结了他。”
  冯蕲州脸色不大好看,他心里有股郁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萧元竺,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永贞帝将冯乔叫出来回话时的险些掀翻桌子的失态,更记得之前永贞帝试探着问萧元竺是否中意冯乔,想要将她指给萧元竺时害怕的颤抖。
  那时候,他甚至有了永贞帝若真如此,他哪怕行刺,哪怕不顾朝廷不顾百姓,也要毁了他们父子的冲动。
  看着冯乔睁大了眼茫然无措的模样,冯蕲州狠狠一咬牙,干脆直接转身侧对着冯乔沉声道:“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宫里的事情你不用多想,我自会处置。”
  冯乔张了张嘴,看着冯蕲州气恼冷厉的模样,想要上前抱着他胳膊撒撒娇,想要如往常那样与他说她万事都听爹爹的,可是她刚想动作,萧元竺苍白的脸便在脑海里闪过,她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似得,重的抬不起来。
  她手指紧紧的抓着袖子,沉默片刻才颓然的放了开来,然后看了冯蕲州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玲玥一直守在外面,见着冯乔出来之后,她连忙迎了上去,原是想要说话,可抬头却见着冯乔眼圈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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