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乔虽然还年幼,可她到底是个姑娘,那些因为冯蕲州宠爱冯乔,心里隐隐还想着是不是要跟冯蕲州攀个亲家的人都是起了顾忌心思。
谁也不愿意将来娶个名声有碍的儿媳、孙媳回家。
冯乔微眯着眼看着李夫人,只觉得这李夫人简直跟疯狗没差,逮谁咬谁。
她跟冯老夫人对着干也就算了,如今连她这么个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无耻。
冯乔伸手拽住气得脸色通红,就想怒骂的廖宜欢,脸上带着笑软糯糯的看着李夫人道:“夫人这般关心冯乔,冯乔甚是感激,乔儿当日也是运气好,虽然走失,却在城外遇到了两位心软的大娘,这才被她们带着顺利归京。”
“对了,我听人说李太傅和李大公子前些日子一起掉进了夜荷湖,大公子还不小心受了伤,李夫人,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些了?”
“咳!”
“噗!”
一群喝茶看戏的人都是被呛了水。
那李太傅和他家庶出长子之事说起来简直让人牙酸。
他们两人同上一艘花船,两人不知怎么的看上了同一个淸倌儿,李太傅是垂怜那女子才艺双绝,李公子则是迷恋那女子容颜出色,两人都为求成那女子入幕之宾,先是同抢一女,后来因为彼此不知道身份,黑灯瞎火之下大打出手。
当时花船本就是在夜荷湖中央,离岸甚远,两边打红了眼时一个没认出老子,一个没认出儿子,两人抱在一起老拳相向,然后同时失足跌落夜荷湖里,险些活活淹死。
听说平日里为人正经的李太傅那天夜里可是风采不减当年,一怒冲冠为红颜,入了水之后一脚险些踹断了亲儿子的子孙根,让得李家那位大公子至今还下不了床。
这事虽然李家已经竭力遮掩,可当天晚上事情闹的那么大,那花船上也还有别的人,李家就算能力再大也封不住所有人的嘴。
不出一天时间,李松年与子同游花船,为绝色女子父子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便传遍了整个皇城,还险些遭了御史弹劾。
这事知道的人不少,更有许多人还曾经私底下笑话过李家人,只是明面上大家多少都会顾忌些颜面,没谁会这么没眼色的在李夫人面前提起此事,给人家添堵。
谁也没想到,她们倒是没提了,这件事情居然会以这么突兀的方式,从一个十岁小娃嘴里说出来。
柳老夫人原本有些心事重重,可当听到冯乔的话后,也是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她连忙掩面轻咳了起来,见李夫人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撕了冯乔的样子。
柳老夫人忙敲了冯乔脑门一下,低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太傅的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还不跟李夫人道歉。”
第076章 煞星
冯乔知道柳老夫人是在提醒她,让她别当真得罪了李夫人。
若换成其他事情,她肯定就顺着柳老夫人递的台阶下了。
只是李氏说话太不顾场合,嘲讽冯老夫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她,拿她爹爹的脸面和名声来取乐玩笑,她若是不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她就不叫冯乔!
冯乔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巧巧的软声道:“老夫人教训的是,是乔儿失礼,不该提太傅和李公子落水的事情,更不该提李公子受伤的事情。”
“乔儿只是听人说,这李大公子的伤势不轻,从落水之日至今已经三月有余,遍寻名医却依旧不得治,李太傅也为此郁郁寡欢,险些病倒。”
“爹爹常跟我说,李太傅是朝廷栋梁,陛下肱骨,这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咳咳…”
柳老夫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旁边一群人也都是忍不住嘴角直抽。
那冯蕲州跟李松年不和的事情,朝中谁不知晓?
李松年处处找冯蕲州的麻烦,恨不能整个心眼都跟他对着干,那冯蕲州有那么好的脾气,还能在自家闺女面前夸李松年是栋梁,是肱骨?
瞎扯吧就!
冯乔见周围人都是脸色诡异,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似得,连忙捂着嘴无辜的睁大了眼。
“呀,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啊李夫人,我不是有意说李太傅和大公子会一病不起的。”
廖宜欢早被这李夫人的话气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这会儿听到冯乔的话后,她顿时搂着冯乔的肩膀凉飕飕的道:“乔儿别担心,你年龄还小,什么都不懂,就算说错了什么也不过是无心之语,李夫人宽容大度,自然不会跟你计较。”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夫人出身言情书网,心胸宽广,她又怎会与稚子置气。李夫人,你说对吗?”
冯乔满脸歉意而又真诚的看着李夫人。
廖宜欢则是凉飕飕的补刀,那一刀插的又狠又准,直让得围观之人都忍不住脸皮抽搐。
李夫人更是被气得险些吐血。
那被李松年踹伤的庶子虽然不是她亲生儿子,可占着个庶长子的名义,也得叫她一声母亲。
她从来都不在乎那庶子的死活,更不在乎他名声到底如何,如果那天换一个人跟他争风吃醋,哪怕那个庶子那一日当真淹死在了夜荷湖里,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偏偏那个人是李松年,是她结发多年的丈夫!
那个庶子如今半死不活,因被伤了子孙根无法人道,日日在府中吵闹,而自家男人也因为一时失手,又羞愤,又愧疚,再加上被人嘲笑,生生给气得大病了一场。
这件事情就是他们李家的污点,原本她还想着,只要无人再提,京中时时都有新的事情发生,过上一段时间,此事自然就被人淡忘了,可如今被冯乔这么一提,这三个月的忍让淡化都白费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扒了下来,生生被扔在地上让人践踏笑话。
李夫人狠狠的瞪着冯乔,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她两口。
但是她知道,她只能忍着。
只因为冯乔是个孩子,只因为她什么都不懂。
她就算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那也是稚子之语,无心之失。
她如果当真对冯乔做点什么,或者是厉言怪罪,恐怕今日郑国公府寿宴结束之后,她李氏无修无德,小肚鸡肠,仗着身份欺负个十岁小童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李夫人狠狠攥着手里的帕子,磨着牙槽一字一句的道:“廖小姐说的是,冯四小姐不过是个孩子,我怎会同!她!计!较!”
周围的人看着李夫人气得脑门上都快冒烟了,那双眼睛都红了,却还不得不忍气对着冯乔笑言以对,都是纷纷目露同情之色。
之前李夫人嘲笑冯家母子不和,更是拿冯乔女儿家的清誉来玩笑时,她们还觉得她有些过分。
可谁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粉嫩嫩软嘟嘟的小姑娘,居然能转眼就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满脸无辜而又真诚的,将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她们不由对李夫人满心同情。
被一个十岁小儿逼到如此境地,这向来心高气傲的李夫人,里子面子可算是全都没了。
厅里的夫人们都是有些忌惮的看着冯乔和廖宜欢。
这两个熊孩子简直成精了,明明看上去都不是厉害的人,可却能一唱一和的,就那么硬生生的把李氏给逼进了死胡同,这要是换成她们……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打了个哆嗦,暗暗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叮嘱自家儿媳(女儿)(孙女),千万别招惹这两个煞星。
熊孩子,特别是有爹撑腰有身份当靠山的熊孩子,简直太可怕了。
花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家都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想率先开口。
冯乔倒是没什么感觉。
她从不主动欺人,但也绝不容人欺她。
冯家内里哪怕已经烂透了根子,也容不得谁都来指手画脚。
更何况还敢拿爹爹和她的声誉来嘲讽取乐,她要是不怼回去,人人都以为他们父女好欺负。
冯乔懂得什么叫张弛有道,也知道厅中那些人之所以没什么表示,那是因为李夫人先越界闹的大家没脸,而她“童言童语”还击回去谁也挑不出来错,可如果她还得理不饶人,就算碍着冯蕲州的面子别人不会将她如何,可是也会觉得她惹人厌烦。
更何况今天是柳老夫人的好日子,要真闹起来,最没脸的还是郑国公府。
柳老夫人是个心善的老人,她不想饶了人家的寿辰。
冯乔没有咄咄逼人的再去找李夫人的麻烦,反而拉着廖宜欢就和柳老夫人说起了俏皮话。
柳老夫人有意缓和气氛,在加上其他人也在旁附和。
不过小片刻时间,花厅里面便又变得其乐融融,半点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争执。
第077章 续弦
冯乔一边听着厅内那些人说笑打趣,一边却四处瞅了瞅,见郭家的人居然还没来,不由心生疑惑。
那郭阁老的儿媳和柳老夫人同出一族,柳老夫人是郭夫人生母的庶出妹妹,两家还是姨表亲戚,虽说平日里怕永贞帝生疑,两家不敢走的太近,可是逢年过节肯定会过府探望。
更何况今日是柳老夫人的好日子,郭家不可能不来人。
冯乔正疑惑着,就有下人又领着人朝着花厅这边过来,她抬头看去,来人赫然正是郭府一行人。
人还未至时,那郭夫人就已经满含歉意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来时马车出了问题,所以耽搁了许久,姨母可千万别生气。”
柳老夫人看着两人行色匆匆的样子,郭聆思白皙的小脸更是因为走的急了,染上了胭脂红色,呼吸也有些不顺,连忙说道:“怎么好端端的马车出了问题,人没事吧?快歇歇,瞧把聆思累的脸都红了。”
“姨祖母,聆思没事。”
郭聆思不好意思的平复了一下喘息,眼角余光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冯乔时,眼睛亮了几分。
她端庄的朝柳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柔声道:“聆思见过姨祖母,祝姨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如青松硬朗,年年岁岁,康如今朝。”
一旁的郭夫人忙命人将准备好的贺礼送上前,除了一尊极为昂贵的白玉如意外,还有一盆极为精致的矮子松。
那松树以翡翠雕刻而成,盆地暖玉白石为基,树干处是一整块的黄翡,而在树下,还有一只以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如同真物一般展翅欲飞的仙鹤。
意头极好,也十分贵重。
柳老夫人看重的倒不是这东西贵重与否,而是这份心意,她命人收好贺礼之后,笑着道:“好好,好孩子,快起来,到姨祖母这里来。”
郭聆思连忙起身,直接便窝到了柳老夫人身边,揽着她的胳膊说起了喜气话,一时间逗得柳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郭家人来了之后,廖宜欢和冯乔便不好再挡在前面,两人退到一旁。
廖宜欢又在厅内呆了一会儿,听着里头的夫人小姐你夸夸我妆容,我夸夸你衣着,明明又羡慕又嫉妒,却要装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便觉得有些烦闷。
她轻扯了扯冯乔的袖子:“乔儿,咱们出去溜溜。”
冯乔迟疑。
“就在外面,方才我瞧见有个回廊,离这儿不远,而且附近也有侍卫,不会遇到贼人。”
冯乔听着廖宜欢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的话,忍不住失笑。
她倒不是怕还有人会对她下手,毕竟那些人就算再想害她,也不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动两次手。
更何况郑国公府的人又不是吃素的,之前没有防备被贼人混了进来也就算了,如今都知道有人敢进来行刺了,以郑国公的性子,怕是早就叫人把郑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清了一次。
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出去,有些不好。
不过见廖宜欢一副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渴求,双手拉着她的手就差多条尾巴摇啊摇的样子,忍着笑小声道:“那走吧,别惊动了别人。”
廖宜欢大喜。
两人见无人注意,便悄悄的顺着前面的人群退了出来,溜到了花厅外面。
廖宜欢说的地方果然离花厅不远,虽然少了冰盆多了丝燥热,但是四周有树荫遮着,倒也还算凉爽。
“还是外面自在,这京中办个寿宴怎么这么麻烦。在河福郡的时候,我外祖父他们过寿可都简单的很,一家子聚在一起吃喝一顿便是,哪像他们这样,搞得比成亲娶媳妇的还热闹。”
廖宜欢长长的出了口气,早知道这么累,她就不依着她娘的意思来了,让大哥一个人来就是。
冯乔在旁轻笑起来:“这皇城脚下,人人都讲排场,事事都要攀比。郑国公一门皆荣,又几代殷贵,柳老夫人大寿若是不好好操办,别人只会议论他们。”
事事皆放于人前,处处都被人考量。
做对了,不见得赢来称赞之言,可一旦行差踏错,漏了一星半点的规矩和体面,丢的就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这也许就是世家大族,朝臣贵戚由不得自己的地方。
廖宜欢挠挠下巴,有些似懂非懂。
宅门内院的事情,她向来不明白,她娘虽然一直想着教她,也强行灌注了她不少,不过她仍旧是一摸一脸黑,心里也没想着要去明白。
在她心里,这京城虽好,却还比不上河福郡,天天锦衣玉食,也比不得追匪时在山中风餐露宿。
不过廖宜欢倒是对另外一件事儿挺感兴趣的,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冯乔文道:“那郑国公既然这么孝顺,为什么你们都叫这郑国公府的老夫人柳老夫人?”
出嫁从夫姓,比如冯老夫人,郭夫人,还有那个李夫人…
为什么独独柳老夫人是以自己的姓氏来称呼,而不是温老夫人?
冯乔闻言正待解释,两人身后就传来一阵柔和声音。
“那是因为姨祖母并不是老国公爷的原配夫人,而是后来续弦入府。”
冯乔听到这有些熟悉,却又隔了一世有些陌生的声音,惊喜回头,见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身着玉兰绣边窄腰长裙,明眸皓齿,容颜芳菲的温柔少女。
冯乔连忙几步走过去高兴道:“郭姐姐,你也出来了?”
“不出来怎么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