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拿着瓷瓶,眼中泪珠子悬而欲落,看上去委屈极了。
“我知道二哥心疼卿卿,可她也是我妹妹,我只是想要关心一下她,二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冯长祗看着她那模样,只觉得一阵气闷。
以往冯妍虽说是跋扈张扬,可他只是觉得刘氏不会管教,对冯妍虽然不喜,却也没什么恶感,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冯妍开始收敛了性子,不再蛮横,甚至算得上温柔懂礼。
她面对他时,总会很乖顺行礼叫他二哥,甚至于还会做了点心让人送去太学给他。
若是旁人,大抵会以为她受了教训改好了,可冯长祗这些年学的不仅仅只是科考的东西,他还学君子诡道,学谋略,想要辅佐萧俞墨,更是时时算计大意不得半点,冯妍的那点掩饰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
她的怨妒遮掩的根本就不严实,那明晃晃的写着“希望冯乔倒霉”几个大字的脸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当他眼瞎吗?!
如果真的关心冯乔,在常青院时怎不见她挺身相护?
如果真那么在乎姐妹之情,之前冯乔被打之时,怎不见的她开口替她说上半句?
此时口口声声说她关心冯乔,却又刻意提起冯远肃打了冯乔的事情,她是想表达什么?!
冯长祗见冯妍委委屈屈的样子,只觉得心头有些堵的慌,可顾煦还在一旁,他也不好真对冯妍说什么,他只能缓和了语气道:“行了,卿卿已经回去了,你有这份心便好。”
冯妍见他语气松缓,这才破涕而笑,走到冯长祗身边对着冯熹说道:“熹儿,三姐房里有许多好玩的,有琉璃珠,四方鸟,还有会走路的木头人,三姐带你去玩好吗?”
冯熹往冯长祗身后一躲,大声道:“我不要。”
“熹儿…”
“我不要不要,你是坏人,你欺负四姐,还掐我,我才不要跟你玩!”
冯熹一把拍开冯妍想要去拉她的手,缩在冯长祗身后大声道。
冯妍手背被拍的通红,紧咬着嘴唇看着躲在冯长祗身后的冯熹。
冯长祗连忙拍了小家伙脑袋一下,低声训斥道:“怎么和你三姐说话的?”
“本来就是,她老是偷偷拿四姐东西,还骂四姐是没娘的野孩子,她还掐我……”
“冯熹!”
冯长祗瞪了冯熹一眼。
冯熹气鼓鼓的嘟着嘴,冲着冯妍哼了一声,扭着小脑袋不去看她。
冯长祗虽然气恼冯妍如此对冯乔和冯熹,可面上却还是说道:“三妹,熹儿还小,你别与她计较,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
“二哥不必教训熹儿,是我以前不懂事,才会惹恼四妹五妹,都是我的错。”冯妍垂着眼睫,声音带着哭腔道。
冯长祗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冯妍这架势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似得。
他皱眉瞪了眼身旁惹事的冯熹,见她缩着脑袋的样子,直接扭头对着顾煦说道:“子期,我与父亲已经说好,让他在前厅等你,我妹妹刚来府中对府中不熟,我先送她回房,你先去前厅,我等下就来。”
“三妹,祖母身子不爽,你无事多照顾祖母,”
顾煦点点头,冯长祗就带着冯熹转身走了,冯熹临走之前,还不忘扯着冯长祗的袖子,扭头朝着冯妍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第117章 含春
冯妍看着两人的背影,垂着头时,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放下身段故意去讨好冯长祗,甚至于低声下气的去讨好冯熹,为什么冯长祗还是对她那么冷淡,为什么他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冯乔那个妹妹?!
冯熹…还有冯熹…
冯妍紧紧抓着手里的瓷瓶,那力道仿佛要将瓷瓶都捏碎开来,手指上青筋直露。
她仿佛伤心至极的垂着嘴角,强忍着心头的怨恨,泪眼迷蒙的对着一旁的顾煦涩声道:“顾公子,我是不是很让人厌烦…四妹不喜欢我,二哥也不喜欢我,就连熹儿都不愿意亲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五小姐年幼,所言不过是稚子之语,冯三小姐又何必放在心上,况且你是长祗的妹妹,他怎会不喜欢你?”
顾煦看着冯妍时,笑得一如之前的温和,仿佛那儒雅清隽的笑容早已经揉入了骨子里:“顾某还有要事须与冯大人商议,就不与三小姐多谈,先行告辞。”
冯妍看着顾煦脸上的笑容,蓦的就红了脸,声音如纳蚊般低声道:“那妍儿带顾公子去前厅…”
“不必了,顾某识得路,就不劳烦三小姐了。”
顾煦朝着冯妍点点头,轻笑一声便离开。
冯妍却只觉得顾煦那笑容如同钩子,在她心里挠了又挠,勾的她险些连魂魄都忍不住跟着去了。
直到顾煦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小道上时,冯妍脸上的俏红之色才淡了下来,她心中思量着该怎么去讨好冯熹,好让三叔帮着他们大房,还有冯长祗,只要冯熹愿意与她亲近,冯长祗必不会再这么冷待她。
冯妍想着心事正准备离开,谁知道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一旁的角落里躺着一方锦帕,她顺手捡起来后,当看到上面的墨竹时,双眼蓦的瞪大。
这墨竹,像极了那日郑国公府里,顾煦那衣袖上绣着的竹色。
冯妍小心的将锦帕展开来,就见到那墨竹的枝叶上染着一丝淡淡的红色,而上面的松韵清香,也像极了方才顾煦身上的味道。
她嗅着帕子上的味道,只觉得心跳如擂,就好像无意间得了什么至宝一样,连忙将帕子团成一团塞进袖子里,四下看了看没人之后,这才快步离开。
顾煦离开凉亭之后,才发现手上染了泥色,他右手探进袖子里原是想要拿帕子出来擦拭,谁想却摸了个空。
他神色怔了怔,这才蓦的想起,刚才在凉亭里的时候他将锦帕递给了冯乔。
想起那个性情古怪的小姑娘拿着帕子随意擦着脸,冷冷淡淡的叫着他顾大人,如同只刺猬似得板着一张小脸,警告他别多管闲事的样子,顾煦就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个冯四,有时候活的像个孩子,固执而又坏心眼,有时候却又狡诈的像是只狐狸,让人永远都摸不清楚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冯乔从冯府离开之后,便直接乘车回五道巷。
马车缓缓前行之时,趣儿替冯乔摘了面纱,看着她脸上的红肿仍旧不解气道:“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让着三爷,明明就是他们的错…”
要不是小姐拦着她,她非得咬上他们几口不可。
小姐脸上都肿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下去。
冯乔揉了揉掌心低声道:“我不让他如何,难道要一巴掌打回去?”
趣儿张了张嘴。
“还是我该破口大骂,大哭大闹,撒泼打滚闹着他们不该打我?”
趣儿噎住。
她虽然笨,可她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小姐当时要真是一巴掌打回去,那事儿就真的捅上了天了,更别说大哭大闹撒泼打滚了,小姐要真是那么做了,恐怕一心想看小姐笑话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心里能笑死。
趣儿不甘心道:“可她们这么欺负小姐,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冯乔看着她道:“你说呢?”
趣儿看着冯乔淡淡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算了还是不算了,一时间憋屈的慌,垂头丧气的挠了挠身下的软垫,扭头钻出去蹲着帘子外放风。
冯乔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低笑出声,转头看着衾九问道:“刚才看出什么了吗?”
衾九点点头:“老夫人应当是有事隐瞒,大夫人看样子并不知情,不过那个李嬷嬷……奴婢留意到,小姐在说起夫人的事情时,她明显有些不对劲。”
李嬷嬷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衾九习武,感知远比常人要强。
冯乔故意提起萧云素的死时,李嬷嬷身子明显僵硬了片刻,她虽然遮掩的极快,但是依旧被衾九看进了眼里。
相较于冯老夫人那故作强硬的遮掩,李嬷嬷反而更惹人怀疑。
冯乔闻言勾了勾嘴角。
冯老夫人性子蛮横,早习惯了别人顺着她,捧着她,她能做出自贬身份去找柳老夫人谈亲的蠢事,就算当年萧云素的死真跟她有关系,恐怕也绝不是她一个人所为。
那个李嬷嬷…
冯乔想起记忆中冯老夫人经常会因为小事气得砸东西,李嬷嬷总是从旁安抚,对着衾九淡声道:“让人去查查李嬷嬷的底子,看她这些年除了在冯府外,还与什么人有来往,还有,让府里的人盯着她和老夫人,看有什么异动。”
“奴婢明白。”
冯乔侧脸看着衾九,见她神色恭谨像是没有半点违逆她的样子,突然开口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衾九垂着眼:“二爷的行程并未告诉过奴婢,奴婢不知二爷何时归来。”
“那你给爹爹去信的时候,就没有顺便提及?”
“小姐…”
冯乔打断了衾九想要辩解的话,淡淡的看着她说道:“别说你没有给爹爹去过信。”
“我的事情从不会瞒着爹爹,所以你所做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但是我娘亲的死因,还有害我之人,我一定要查出来。”
“衾九,你是聪明人,我经你手去查,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千万别自作主张,也别逼着我用别的手段,亲自去查。”
第118章 昭平
衾九心中一颤,抬头看着冯乔时,喉间发紧。
她知道冯乔这是在警告她,她不介意她将冯乔在京中所做的事情告诉冯蕲州,更不介意冯蕲州知道她的手段,但是她决不允许有人在她调查冯家当年往事的过程中,动什么手脚。
萧云素的死因牵涉的绝非一两个人,一旦真的涉及冯老夫人或者冯府众人,冯乔下手绝不会留情。
衾九原是想要虚以为蛇,拖到冯蕲州回京之后,再继续往下去查,却不想冯乔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甚至不惜戳破她与冯蕲州通信的事情,出言警告她。
衾九看着冯乔认真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吓唬她,想起冯乔的之前所显露出来的手段,衾九垂眸道:“奴婢明白。”
冯乔也没管衾九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她话已说到,如果衾九还是阴奉阳违从中阻挠,她自然会有别的办法去查。
马车外车轱辘的声音变得沉了些,外面的嘈杂声也小了起来。
趣儿掀开车帘钻进去说道:“小姐,到五道巷了,不过前面好像有人家在搬东西,外面堵住了。”
冯乔撩开帘子,果然就见到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停着一溜的马车,车上堆满了黑漆漆的箱子,也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而十几个穿着粗布麻裳的下人,正费力的将东西从马车上面抬下来,朝着身后的朱红漆门中搬进去。
那箱子看上去不轻,两人一箱抬着费力,搬的也不够快。
冯乔放下帘子说道:“从后面绕路走吧。”
此处还是五道巷口,要是一直留在这里等着,等那十几车的东西办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倒不如直接绕路走另外一边回府,虽然距离远一些,但是还快上许多。
车夫名叫葛千,闻言一拉缰绳,驱使着马车掉头,谁曾想那马才刚掉头两步,迎面一辆车就快速驶了过来。
对面那辆马车显然也没想到前面突然有马车掉头,因为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停下来,眼见着快要撞上,那车夫吓得惊叫出声。
“让开,快让开!”
葛千也是吓了一跳,没曾想五道巷这种皆是富贵人家出入的地方,居然有人驾车冲的如此之快,他连忙抓着缰绳用力一提,几乎用尽的全部力道,才将原本想要冲出去的马匹硬生生的拉着停了下来。
对面那车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虽然避开了冯乔他们的马车,但是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马拖着马车直直的就朝着他们后面的那一排停在那里的马车撞了过去。
“啊!!”
那车夫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都挂在了马背上,那马却像是受了惊根本就停不下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颗石子破空疾射而来,弹在那马腿之上,那马顿时便如同是被盘了蹄似得一个趔趄跪在了那排马车之前,身后拖着的马车车厢却是一甩,狠狠撞上了前面的马车,让得上面的箱子掀翻在地,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那车夫哎哟一声滚落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马车里面也传出女子受惊后尖叫的声音。
对面那些刚才还看上去还普通至极,靠蛮力搬着东西的十几个仆人眼见着木箱落地,脸上都是神色大变,其中一人身形矫健,刷的一下伸手同时抽掉一旁另外两辆货上的油布,手臂一抖,便将油布盖在了地上的那些东西上,仿佛急于遮掩什么,而剩下的那些人则是神情戒备的挡在身后的那些车前,看着那车夫和他们这边时,眼中隐隐带着杀意。
那十几人眼神锐利,脚心着地之时,身形前倾,身上煞气凝实,那双目看着这边之时,身上甚至隐约浮现了一阵血腥气。
葛千神色微变,紧紧拉着手中的缰绳,手上青筋暴起。
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家仆!
那姿势,分明是训练有素之人!
“葛千…”
“保护好小姐!”
葛千背脊绷的笔直,低声对着里面受惊的衾九说完之后,手便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准备随时动手,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时,那辆几乎被撞的快要散架的马车帘子就猛的被人掀了开来,从里面踉跄着爬出来两个被撞散了发髻,浑身狼狈的女子。
“你瞎了眼了,想害死本郡主吗?”
那女人疼的脸都扭曲了,走了两步差点跌倒,还是后面钻出来的丫鬟扶着她才让她站稳。
之前摔倒的车夫连滚带爬的走过去急声道:“郡主,不是奴才的错,是那辆马车,是他们突然掉头,奴才才会一时拉不住马车……”
“还敢狡辩?!”
那女子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就已经扇了车夫一巴掌,怒声道:“狗东西,连车都赶不好,要是伤了昭平郡主,你有几个脑袋来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