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冯乔见到冯长祗时脸上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之前在前厅的时候,冯长祗几次都避开了她的眼神,冯乔也没刻意与他搭话,后来冯恪守撒酒疯被他泼了甜汤后,冯长祗也跟着离开就没回来,整个席间都没看到他身影。
冯乔还以为冯长祗还恼着她那天说的那些话,不想见她,可谁知道他居然大半夜的来了榭兰院。
“二哥来了怎么不进来,可是有事找我?”
冯长祗脸色微白的走进院子里,强撑起抹笑容道:“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可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我替你去准备?”
冯乔脚下轻点着地面,秋千就带着她轻荡起来,她手中抓着秋千索轻笑着道:“没什么不习惯的,我和爹爹只是回来小住几日,用不着那么麻烦,而且三婶什么都安排好了。”
“二哥呢,太学那边可还顺利,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搬回来住了,后来怎么又搬回太学去了?”
冯长祗抿了抿嘴角:“夫子说快要卯试了,住在太学方便。”
“难怪,我就说呢,三叔三婶去了越州好几年才回来,你也不在府中多陪陪他们。”
冯乔说完之后,见冯长祗还站在那里,与她说话时也不像以往那般亲昵,她以为他还在为那次他替顾煦说情的事情闹别扭,冯乔松了手从秋千上蹦了下来,走到冯长祗身前仰着头道:
“二哥还在生我的气?之前吃饭的时候你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这些日子你也不曾来看我,难不成二哥还在为了我不肯替顾家向爹爹求情,所以跟我生气?”
冯长祗闻言连忙摇头:“没有,我没生气,那日是我太过冒失…”
“那你刚才怎么连饭都不吃就出去了,后来也不见回来,我还以为你和大伯、大伯母他们一样,都不想见到我呢。”
冯长祗听到冯乔提起冯恪守和刘氏,就想起他们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眼见着冯乔垂着头有些委屈的样子,冯长祗心下着急,连忙伸手就想去揉她的发顶安慰她,却不想露出了手上的伤来。
冯乔原本只是想逗逗冯长祗,谁知道却看到了他手上凝住的血迹,她脸上的狡黠顿时没了,直接伸手抓着冯长祗的手凝声道:“你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撞着了…”
“胡说,撞什么能撞成这个样子。”
冯乔没好气的说完,抓着冯长祗的胳膊半拽半拖的拉着他进了房里。
冯长祗原是想要抽回手,可是却又怕力气太大伤了冯乔,便只能任她拉到了灯光下,就着屋中的明亮,手上的伤势瞬间就被冯乔瞧了个清楚。
只见他原本修长白皙的指节上,擦掉了一大块的皮,上面的血迹早已经干掉,可手背和指节间的关节处却是肿了一大片,手腕的地方更是肿的跟馒头一样,看着十分吓人。
冯乔看得心惊,怒视着冯长祗气急道:“你这还叫没事,是不是要彻底废了才叫有事?”
“我……”
“你什么你,你看看你手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以后读书写字,考取功名都还要靠这只手,你是不是疯了?!衾九,快去让人请大夫!”
冯乔气得眼睛都红了,瞪了冯长祗一眼,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榻前不准他乱动,然后连忙就让衾九去请人过来,冯长祗却是连忙用左手抓着她说道:“别去了,现在这么晚…”
“晚也要请!”
“卿卿!”
冯长祗拉着冯乔不放开,两人彼此看着都不愿意退让,半晌后冯长祗才垂着眼哑着声音道:“我不想惊动别人。”
冯乔紧抿着嘴唇,看着冯长祗有些发白的脸色紧紧皱眉,而旁边的衾九见两人相持不下,上前轻声道:“小姐,不如让奴婢看看吧,奴婢先前跟着个大夫也学了些皮毛。”
冯乔闻言连忙让开,衾九上前仔细看了看冯长祗的手,手指轻微在肿起来的地方按了几下,一路轻按到手腕处,而原本已经疼的麻木的冯长祗则是感觉手再次疼了起来,整张脸都疼得发青,额间更是冷汗直流。
半晌后衾九才收回手,对着冯乔说道:“小姐放心吧,二公子手上的骨头没事,之所以如此怕是因为打什么的时候用力过猛,拉扯到了筋络,奴婢去弄些凉水来,先替二公子敷一敷,等到明日了再请大夫开些跌打损伤的药,配合着热敷便好。”
冯乔听着衾九的话总算松了口气,没伤到骨头就行。
衾九很快就出去打了水来,眼下的井水已经凉的如同加了冰块。
冯乔将浸凉的帕子拧干后直接甩在冯长祗手腕上,然后用力按在上面,直疼得他倒吸口冷气。
“疼疼疼…卿卿,你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
冯乔没好气的瞪了眼冯长祗,见他疼得脸都白了,手中到底是轻了些,她又拧了条干净的帕子,小心的清理着冯长祗拳峰和指节上的伤口,将那些干掉的血迹一点点擦掉。
“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该不会学着人家去打架了吧,居然把手弄成这样,还好没伤到骨头,这要是伤了骨头,以后拿不了笔,我看你到时候哭不哭。”
“今天晚上就算了,明儿个一早一定要去找个大夫来瞧瞧……衾九,我记得上次还有用剩的伤药你带着没有,没有去爹爹那边找左越寻一些,他肯定有…”
“手伤成这样,怕是好几日都不能动了,太学那边怎么办,我听说今年的卯试快开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
第204章 选择(二)
灯火之下,小小的姑娘站在他身前,捧着他受伤的手嘀嘀咕咕,眼里全是担心。
冯长祗瞬间红了眼眶,他突然倾身上前,伸手将冯乔搂进了怀里,手腕上的帕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冯乔僵着身子瞪圆了眼,她和冯长祗的关系是好,可哪怕是上一世的她也从未跟他这么亲近过。
她挣扎着想要退开,却又怕碰到了冯长祗受伤的手,推攘之间不敢用力,却没有看到冯长祗眼中的挣扎和歉疚。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真相。
对不起愧对了你对我的好。
对不起明知道是他们不对,却不敢说给你听,只因为害怕你和二伯毁了冯家。
对不起,对不起……
“二哥,你到底怎么了?”
冯乔半晌挣扎不开来,只能侧着头想要去看冯长祗脸上神色,谁知道冯长祗却是快速松开了手背过脸去,深吸口气后沙哑着声音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
冯乔顿时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冯长祗怎么了,吓了她一跳。
“你是我二哥啊,不对你好对谁好。”
“那如果我有一天做错了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冯乔微怔,下意识说道:“那要看二哥做错了什么了,旁的事情我无所谓,但是如果你有一天骗了我,瞒着我伤害了爹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过二哥对我这么好,你肯定是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冯长祗脸色瞬间煞白,见冯乔垂着头去取帕子过来想要重新替他敷手,他连忙站起来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卿卿你早些歇息。”
“可是你的手…”
“我手没事,那事挺重要的,我先走了。”
冯乔见冯长祗急着要走,连忙将刚才衾九找到的伤药塞进冯长祗怀里,然后道:“那你回去之后记得敷手上药,免得疼的更厉害,明儿个一早记得先去见大夫。”
冯长祗胡乱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冯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头看着铜盆里化开的染了血的帕子,有些莫名其妙道:“衾九,你有没有觉得二哥今天有些怪怪的?”
衾九迟疑道:“会不会是和三爷吵架了,我听咱们的人说,上次二公子带着顾煦去五道巷回来后,就被三爷训了一顿。”
“三叔训了二哥?”
“对,当时两人吵得挺厉害的,二公子说三爷对顾家不管不顾,还说都是七皇子的人,三爷却对顾家落井下石什么的,咱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听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却看到三爷对二公子动了手,二公子一气之下就直接搬回了太学,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过,今儿个还是小姐和二爷回来,他也才跟着回来的。”
冯乔听着衾九的话,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倒是像是冯长祗会做的事情,只是没成想那天冯长祗被她骂了一顿后,回来还被冯远肃也教训了一顿,难怪冯长祗这些天一直没去找过她,只不过,她骂冯长祗还有道理,可冯远肃骂他做什么?
之前冯远肃和萧俞墨联手算计爹爹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如今顾家出了事情,又牵涉到萧俞墨,冯远肃不是应该巴不得冯长祗来找她爹爹,将爹爹也拖进这趟浑水里吗,为什么冯长祗会说他对顾家不管不顾,又为什么说他对顾家落井下石?
冯乔微眯着眼,想着找机会问问爹爹顾家的事情如何了,不过眼下么……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螣蛇玉葫,想起她和爹爹这次回来的目的,对着衾九问道:“爹爹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孙嬷嬷那边已经派了人守着,该散出去的消息也散出去了,二爷故意留了漏子引鱼儿上钩,如果真有人想要动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冯乔闻言虽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冯蕲州既然敢想出这般计策,就必然有完全准备,现在局已经设下,而她只要找个机会再推一把,让那些人忍不住动手就行。
只希望趣儿能熬到那时候…
衾九替冯乔解了披风,又端了热水让她净手后,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对了小姐,你上次不是吩咐奴婢去查李嬷嬷的底子吗?”
冯乔闻言随口道:“查到了?”
“查到了,只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小姐可知道,原来老夫人并不是老太爷的原配夫人,而是继室。”
“继室?”
冯乔挑眉,她记忆里冯老夫人就一直是正室,而且府中也从来没人提起过冯老夫人之前还有过别的夫人,她居然不是祖父的原配?
衾九显然是知道冯乔疑惑,在旁说道:“当年老太爷的原配夫人姓瓮,是一个守城校尉的女儿,而老夫人则是老太爷后纳的妾,她姿容出色,又抢在翁氏之前生下了府中庶长子,极得老太爷的喜欢。”
“后来翁氏怀了孩子的时候,老夫人也同时有了二胎,两人前后脚生子,只是翁氏命不好,生了个死胎就撒手人寰,而老夫人却因为生下了第二子,被老太爷抬了位分成了府中正妻。”
“老夫人当了家了之后,不喜欢有人提起翁氏,而老太爷也不愿意提起翁氏和那个孩子,后来府中下人更替,老人走的走去的去,几乎便没人再知道当年的事情,更鲜少有人知道老太爷的原配是翁氏。”
“所以李嬷嬷和那个翁氏有关?”
衾九点点头:“李嬷嬷是翁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翁氏难产而亡后,李嬷嬷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老夫人。”
冯乔手里捧着热茶,嘲讽的勾起嘴角道:“她不喜欢下人提起翁氏,却又放翁氏的贴身丫鬟在自己身旁服侍?”
李嬷嬷既然是翁氏原本的丫鬟,身上自然打上了翁氏的印记,冯老夫人性子蛮横,她既然不想要人知道原本还有个翁氏的存在,却又偏偏留了翁氏的丫鬟在身旁,而且对她还信任有加,一待就是数十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205章 怀疑
单就这些年府中无一人知晓翁氏的存在,就能看得出来冯老夫人有多看重自己正室的地位。
翁氏身亡之后,若无缘由,她又怎么可能容忍李嬷嬷跟随在侧,还这般倚重一个本该是她“敌人”的人的贴身侍婢?
冯老夫人可不像是心胸宽阔,不计前嫌的人。
冯乔汲取着茶杯里的温度,凝声道:“爹爹知道这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当年老太爷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浪儿,后来机缘巧合救了个贵人这才入仕,老太爷极擅钻营,娶了翁氏之后才在京中立了府,虽自己追溯到泗州太许冯氏一族,可却一直没续族谱。”
“直到翁氏走后第三年,老太爷因仕途之因才回了一趟太许冯家,带着府中妻小认祖归宗,然而那边的族谱上却只有老夫人的名字,根本就无人知道翁氏。”
“泗州天风堂的人询问过那边冯家掌祠之人,说当年老太爷归族的时候就没提起过他还有个亡妻,我们的人也是因为追查李嬷嬷的事情才查出了翁氏来,所以奴婢想,这府中上下,除却当时年幼的大爷,还有老夫人、李嬷嬷外,恐怕无人知晓翁氏的事情。”
翁氏死的时候,冯蕲州刚出生,如果府中上下有意隐瞒,再加上族谱上没有记载,不知道翁氏倒是也正常。
只是……
冯乔放下杯子,神色间若有所思。
冯老夫人为什么要这般费尽心机的遮掩翁氏的事情?
翁氏就算是祖父的原配,可她却已经身亡,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就算上了族谱又能如何,冯老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冯家夫人,可她居然这般大费周章的抹掉翁氏存在的痕迹,甚至说动了爹爹口中那个极重规矩的祖父同意,做出不让亡妻上族谱这种若被人知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以前只是个侍妾?
还是……
她根本就是想要隐瞒些什么?
“那翁家呢,翁氏突然身亡,连带着孩子也是个死胎,翁家的人难道就没过问过翁氏的死因?”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当年翁氏身亡后,翁家就和冯家就断了往来,咱们的人只查到当时的翁家老爷子好像因为爱女病逝受了打击一病不起,而翁家之子弃武从商,举家搬出了京城,从那以后便没了音讯。”
其实他们能查到翁氏的事情也纯属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