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好批注,把这点作为反驳依据,然后问:“还有吗?”
“第三章,第七段。”
阮喻翻回去找到对应段落,看到一段女主角拒绝“烂桃花”的情节。
由于阮爸爸的关系,当年她在许淮颂班上有那么点知名度,曾经惹来过十班一个男生的追求。
对方是不学无术的那类人,被女同学封了个“道明寺”式“霸道总裁”的称号,幼稚的手段层出不穷,有一次在班上单方面大肆扬言,说她是他的。
阮喻不堪滋扰,听说后又气又急,被逼哭了,也做了回大老虎,站在十班教室门外,气势汹汹地当众回绝了他,叫他别再死缠烂打,打扰她学习,最后说:“道明寺了不起啊,我喜欢的是花泽类!”
男生当场懵成一只陀螺,十班人哄堂大笑。
这一段看似是支线情节,实则不然。
因为在阮喻的设定里,除了本身性格原因外,男主角就是由于这一出插曲,才迟迟没向女主角告白的。
喜欢所以不打扰。——这是阮喻替他编造的理由。
她抬头问:“这里怎么了?”
她记得这一段不存在撞梗问题,“写诗人”并没有写类似情节,而是在看了她的细纲后另辟蹊径,由此延伸出——男主角记下了女主角的话,从此以后就把自己往“花泽类”的方向打造。
许淮颂眨了眨眼:“不符情理。”
“情理?”
“这个理由不够服众。”
“那他还能因为什么不告白?”
阮喻脱口而出,问完自己却先噎住了。这是做什么,她跟一个律师讨论起怎么写小说来了?而且,他们是不是跑题了?
许淮颂垂了垂眼,眼底情绪不明,随手端起一旁的恒温咖啡要喝。
但他忘了猫在一旁。拿过杯子的一瞬,小橘猫一爪子搡过来抢食,撞得他手一晃,咖啡洒了它满屁股。
猫“嗷呜”一下高叫,阮喻跟着扬声一句“哎呀”。
原先的低气压情绪一下消散无踪,许淮颂被重叠在一起的两个声音震得一愣,还没作出反应,就听阮喻问:“咖啡烫不烫?快给它擦擦!”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他也被洒到了,她看不见吗?
许淮颂瞥她一眼,说“不烫”,扯纸巾抹了下手背,然后抓起“喵呜喵呜”叫的猫来擦。
阮喻赶紧制止他:“用湿纸巾!干的太粗糙了。”
他看她一眼,只好又转头去找湿纸巾。
可擦完以后,猫屁股还是黏糊糊的。
眼看它不肯自己舔干净,阮喻问:“它多大了,能洗澡了吗?”
“三个多月了吧。”
“那你帮它洗洗,案子可以等会儿再说。”
许淮颂暗暗叹息一声,抱起猫朝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怎么洗?”
“这不是你的猫?”
他摇头。
那是谁寄养在他这儿的?
阮喻晃了晃神,听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怎么洗?”
这叫她怎么说?她想了想:“猫浴液、吸水毛巾、猫刷、吹风机,都有吗?”
许淮颂点点头。
“哦对了,还有福来恩。”
“嗯。”
“那你准备一下,在澡盆或者浴池洗都行,用三十五到四十度的温水,注意……”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许淮颂放下猫,朝电脑走过来:“等等。”然后搬起电脑就往浴室走。
镜头一下子晃起来。
阮喻在心底“嚯”出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女友视角算哪门子事?
许淮颂把笔记本电脑搁在盥洗台,二话没说转头就走,留阮喻在那头:“哎你……”别走啊!
镜头正对着他大敞的淋浴间,太尴尬了吧。
等了半天,许淮颂才抱着猫和一堆用具回来。
狭小的空间,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好像这层薄薄的屏幕消失了,两个人一起身处浴室一样。
阮喻清了下嗓,说:“你先调水温。”
许淮颂把猫放在一边,摁了几下淋浴间的调温键,摘下喷头试水温。
“等会儿别用喷头淋,把水放到澡盆,不要没过猫脖子。”阮喻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继续说。
许淮颂一一照做,但猫满三个月不久,还不习惯洗澡,一入水就要跳出来,一下溅起一瓢水。
他的衬衫很快湿了一片。
“左手拿住它脖子。”阮喻赶紧说,又补充,“下手别太重。”
“然后呢?”许淮颂提着湿淋淋的右手,回头问。
“把它脖子以下的毛发都润湿,抹上浴液,轻轻揉搓。”
他继续照做,上浴液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手滑,左手松了一下。
结果当然又迎来幼猫的挣扎,水“哗啦”一下再次溅上他的衣服。
阮喻几乎都能透过他湿透的白衬衫,隐隐约约看见他腹肌线条了。
“……”她赶紧别过眼。
许淮颂瞥瞥她,又转回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嘴角,专心给猫搓澡,等泡沫被彻底洗干净,才说:“好了。”
阮喻回过眼,视线落在他头顶:“拿吸水毛巾给它擦擦,开吹风机的时候用热风,先拿远点,调最低档的风量,别吓着它。”
许淮颂站起来,把猫放上盥洗台,打开吹风机开始忙活。
因为角度问题,镜头没有收入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在浴室淡黄色顶灯的映衬下,他轻抚幼猫的画面像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叫人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阮喻的思绪渐渐飘远,恍惚间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艺术馆圆顶大楼,在那片雨后青草地,也有这样一只猫和一双手。
这一幕,就像电影大师构造的一组长镜头。
时空的变幻自然而然渲染了观众的情绪,时过境迁的感慨与物是人非的遗憾突然被放到很大。
橘猫被伺候得舒服,低低呜了几声。阮喻回过神来,发现它的毛发干得差不多了。
猫被抱出去,许淮颂再回来的时候,旁若无人地扯出衬衫,开始解纽扣,从下往上。
阮喻:“?”
三颗纽扣之后,她反应过来,大声制止他:“许,许律师!我还在这儿呢!”
许淮颂动作一停,望向屏幕,淡定自若:“哦,忘了。”见她一脸窘迫,又说,“我要洗澡。”
“那你把我搬……不是,把电脑搬出去啊!”
许淮颂的表情显得有些费解:“你不会关视频?”
“……”
说的对。阮喻连句“再见”也来不及讲,飞快点了挂断,坐在电脑前喝水压惊。
一刻钟后,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思思:「学姐,方便的话,现在能见个面吗?」
她盯着手机屏幕,在许淮颂那边降空的智商直线回升。
突然急着见面,岑思思知道自己刚才被录音了吧?
许淮颂也说过,这事藏不了多久,对方事后一般都能回过味来,但录音已经拿到,也无所谓了。
阮喻疲于跟她再打交道,直截了当说:「不方便,还是之后法庭见吧。」
发完直接拉黑。
没两分钟,显然明白了究竟的岑思思一条短信飙过来:「用这种下作手段,不怕你粉丝知道?那咱们就比比谁更下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拿腹肌色诱,你考虑过我们这些孩子的感受吗许淮颂?
第13章
阮喻觉得这个逻辑挺稀奇。真要捅出真相,岑思思不也等于露了老底?
但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她记起许淮颂刚才那通电话,似乎提到了一桩被告针对原告的报复性事件。
被告在面临巨大的败诉风险时,可能会产生鱼死网破的心态。
想到这里,出于类比心理,阮喻在网页里输入许淮颂口中的“S.G”搜索起来。
最新的相关报道停留在前阵子一场庭审上。她没发现太多被告的信息,反而注意到了另一个名字:Hanson。
许淮颂的英文名。
思维跑偏,她改而点进这个关键词,看到一篇访谈性质的英文报道,介绍了他和S.G的渊源。
文章说,S.G曾在三年前因侵权事件遭到同行起诉,受丑闻波及,股市暴跌,面临严重的资金危机。
当时在加州律师界颇享名望的许爸爸作为S.G的辩护律师,接手了这个案子,却在开庭前两天突发脑梗,抢救过来后被诊断为“脑血管性痴呆”。
临阵换军师太忌讳,如果因此败诉,S.G将全面崩盘。可延迟开庭也不行。案子一天不解决,股市情况就会持续恶化,公司一样得完。
时间只剩两天,董事会坐不住了,派代表到医院频频询问医生,许爸爸在短时间内复健的可能。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
最后许淮颂站了出来。——那年刚刚念完LLM,考过CA Bar,入行不久的许淮颂。
因为他跟在父亲手底下学习,相当于从头到尾接触了整个案子,S.G最后死马当活马医选择了他。
没人抱有太大希望。
但结果是,许淮颂在复杂的案件背景下,争取到了当庭宣判。
S.G胜诉了,起死回生。
阮喻缓缓滚动着鼠标,拉到了文章的最后一句话:That's an incredible legend.——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
也许在说许淮颂,也许在说S.G。
但阮喻却只想到,许爸爸后来怎么样了?
*
次日,时隔十来天,晋江举报中心针对抄袭事件作了判决,认定《好想和你咬耳朵》与《她眼睛会笑》相似比例不足后者十分之一,不构成借鉴过度。
阮喻把这个消息发到群里,告知刘茂与许淮颂。
刘茂秒回,说有了这个判定后,诉讼胜算会更大,获赔机会也更多。
然而有喜必有忧,阮喻打字:「不过论坛和微博大概又开骂了。」
十五分钟后。
至坤刘茂:「还真是。」
软玉:「说了什么?」
网络暴力这事伤人元气,她关心舆论,却又有点不敢看。
刘茂发了几张截图过来。
「撞成这样还不算过度借鉴,怎样才算?」
「早猜到这结果了,JJ能把自家摇钱树砍了吗?」
「还真不能,我一影视圈朋友说,寰视看中了这个IP。寰视啊JMS,大电影大制作,吹口气千万版权!做人可以不要脸,不能不要钱!」
「排。黑鸡白鸡,会下蛋的就是好鸡。」
快要溢出屏幕的讽刺味道,看得人眼眶发疼。
最后这条大概是刘茂手抖发出来的,意识到不妥,他迅速撤回。
下一瞬,沉默很久的许淮颂来了消息:「你很闲?」
有点凶,阮喻没敢接话。
至坤刘茂:「还好……」
许淮颂:「那就去写律师声明。」
接下来,阮喻眼前一花,看到了满屏的微博号。从许淮颂手里发出来,就像执刑名单一样。
许淮颂:「挂名。」
虽然是公事,她还是有点感动,打字:「许律师辛苦了!」
没得到回复,阮喻关闭了对话框,紧接着听见了门铃声。
是沈明樱来了。
她在辞掉晋江的编辑工作后,和男朋友一起经营网店,跟阮喻一样不需要严格遵循朝九晚五的班制,所以有空过来串门。
阮喻开门就说:“不用安慰我,可能是习惯了,我觉得心情还可以。”
“别自作多情了,”沈明樱径直往客厅沙发走,“我是来八卦岑思思的。”
阮喻昨天在电话里跟她提过这事了。
毕竟岑思思说起来也是沈明樱的“死对头”。
当初阮喻现言入行,毕业后看沈明樱没个合适工作,就推荐她到晋江应聘古言编辑,前两年写腻了现言,换路子转战古言,刚好分配到她手下。
结果连载期间,两人这层现实关系不知怎么泄露了,被匿名人士曝光在了论坛。那人“嘤嘤嘤”地说编辑排榜不公,把好的推荐位都给了闺蜜。
几经查证,沈明樱发现这人是“苏澄”,也就是岑思思。
那事在圈子里闹得不小,虽然她真没假公济私,但说出来谁信?所以她后来干脆离职了。
阮喻也遭了很多白眼,又因为害了沈明樱内疚,心态受影响,把那篇古言草草结尾。
之后再开新文,不断有人旧事重提,她强迫自己调整情绪,勉强完成后就陷入了瓶颈期,整整十一个月毫无进展。
这也是这回,岑思思再次挑事,两人坚持起诉的原因。
忍一次还不够吗?
沈明樱说:“这么看,她当初就知道你是谁了,你说你大学时候到底哪儿惹了人家,叫她这么多年还死咬着你不放?”
阮喻叹气:“我要是知道,至于被人阴吗?”
“抢她奖学金了?”
她摇头。
“抢她推荐名额了?”
她再摇头。
“那难不成是抢她男人了?”
这回不需要阮喻摇头,沈明樱立刻否定:“不可能,你这母胎单身狗,男人送上门都不要。”
她记得,阮喻大四那年曾被个大一学弟穷追不舍,闹得满系风雨,可就这样俩人都没成。
别说学弟长得不够优秀。人家后来成了明星,一大票女友粉呢。
沈明樱为此不止一次说过阮喻“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