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荒谬的闹剧总算是收了场,徐叶羽满脑袋思绪胡乱纠缠,喊陆延白出来散步。
走在月光晃影的夜色中,徐叶羽也断断续续讲了一些和江宙相处时候的事情。
末了,她问:“江宙和你说起我的时候,真的没有排斥吗?”
“没有,他很喜欢你,也很感激你。”
“你该不是在骗我吧?”
他笑:“我骗你做什么,又没有糖吃。”
“有啊,”徐叶羽从口袋里拿出他买的那盒清嘴,递过去,“给。”
“……”
他没要,看她一个人含了两颗,继续道:“其实我也觉得,如果我当时真的对他造成伤害,他肯定看到我就很难受,不会愿意和我相处这么久。所以其实这也侧面证明,害他这样的不是我,酒庄事件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是不是?”
陆延白一滞,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说的酒庄,是哪个酒庄?”
“就……之前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啊,”徐叶羽不假思索道,“那时候是他们把我和江宙带去L市的,说是旅游,结果谁知道回来就发生了这种事。我后来也想要去那边要监控,可是工作人员说是隐私,无论如何也不给我。”
她沉沉叹息一口:“那时候的酒庄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我……”
“我知道了。”
徐叶羽打了个喷嚏,赶忙戴好口罩。
口罩戴上之后,她问:“知道什么了?”
他帮她理了理口罩,继而道:“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当时的录音。”
“真的吗?!”徐叶羽睁了睁眼睛,“教授这么厉害吗,这个也可以搞到?!”
她惊喜的样子,让他也禁不住勾唇。
男人手掌拍拍她的头,说:“我先去找,有进展了告诉你。”
“嗯。”徐叶羽用力点头,长长吸入一口气,“如果能找到,那真是太好了。”
徐叶羽心情颇好,好到甚至想要欣赏一下今晚的夜色。
她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架在眼睛上,抬头看——
T市的夜有些凉,更深露重,她忘了自己还戴着口罩,一呼一吸之间,眼镜上就盈满了雾气。
她被骤然挡住了视线,“唔”了声,像个盲人一样伸出手摸索着:“我看不见了白白……完了,尔康,尔康你在哪里,紫薇看不到你了……”
她角色代换得很投入,陆延白失笑地低叹一声,将她身子转过来,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镜。
月光洒落进她眼里,混着几颗忽明忽亮的星,她眸光闪烁,眼睫扑扇,像是在等待和索求什么。
他垂了垂眸,另一只手缓缓扯下她面上的口罩。
口罩被拉到下巴处,徐叶羽感觉那只手的指腹滑过自己脸颊,带着令人战栗的若即若离触感。
他的食指不疾不徐地落在她脸颊以下,拇指在她的下巴软肉处轻微摩挲,而后双指微微扣拢,托住她脸颊。
陆延白很轻易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而后,下一秒,温热的唇,覆盖在她微启的唇上。
第50章 借五十下
他的唇有一点凉意,覆盖在她嘴唇上,像是冬天仰面接起的雪,落在唇边、面颊,再一点点融化。
这个吻来的太猝不及防,徐叶羽还沉浸在被雾蒙住的眼镜中没有回过神来,眼睛睁着,几乎是过了那么零点几秒,意识才开始回拢。
男人闭着眼睛,路灯混着月光在他下眼睑上落下分明的睫毛投影,鼻梁挺直,似乎下一秒就会戳到她脸颊上。
五官好也就算了,这人皮肤也这么好,即使靠得这么近,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的斑驳或瑕疵。
他的吻和呼吸带着橙叶的味道,又似有若无地让她想起雪松木凛香。
呼吸似乎有些乱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她胡乱地想着,如果脸颊上能带着眼镜的话,这会儿肯定也该起雾了吧。
她天马行空的胡思只进行到了一半,男人即使没有睁眼也知道她的情况,抬起手,温热手掌遮住她的眼睛。
徐叶羽闭上眼,整张脸的一大半都被他温柔又霸道的攻势占据,世界一片漆黑的当下,触感渐次加深。
她的睫毛不老实,一直颤颤地挠着他掌心,又痒又惹得他心绪不宁。
雪似的冰凉触感,因为热度传递而慢慢融化,变成温软的一小团贴在她唇角。
她有点想尝尝味道,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唇上温热离开,陆延白退离稍许。
男人手掌缓缓从她眼睛上离开,垂着眸,声音很沉,眼底情绪被掩去大半:“现在看见了?”
不知道是在问她刚刚说自己看不到了,还是在问什么别的。
她脸倏然一热,慌忙抬手拉起口罩,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颊,声音也被压得趋近于零,似呓语:“……看、看到了。”
陆延白伸手把她的眼镜折好,放在手心里:“看到什么了?”
她没理他,快步朝前走去,走到下一个路灯底下的时候,自己悄悄地、灵魂漾曳地想着。
看到了融雪。
还差一点,就要吃到了。
在T市住了十来天,除去老人家的生日,第二件大事就是江宙的状态恢复问题。
一开始,江宙受到陈葛菲和江吴的影响,以及自己的心态问题,是抵死不愿意去医院的。但是通过徐叶羽孜孜不倦的开导和沟通之后,他自己对这件事也没有非常排斥了,加上家里人的松口,也对他产生了一些侧面影响。
通过这些天陆延白的心理疗愈后,徐叶羽能够在非常浅的层面,看到江宙发生的一些变化。
毕竟江宙本人棘手的情况摆在这里,想要十天就给他来个焕然一新的改造是不可能的。要对症下药,把他那些最基本的不深入的痛苦巧妙化解开,让他可以真真正正去接受看医生这件事,配合后期的治疗,是疗愈他最关键的一步。
在T市的居住额度到了期,要离开之前,事情终于发生令人惊喜的转折——
江宙接受了这个病症,并且不觉得这是一件可耻的事,他愿意去看医生。
陆延白带他去医院的时候徐叶羽自然是不在场的,那时候她正在家写新文。
对话框里忽然浮现【我带江宙到医院看医生了】几个字的时候,她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她发消息过去问:【他没什么抵触情绪吧?】
陆延白:【没有,他接受程度还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徐叶羽的欣喜之情几乎跟火山喷发似的,手不自觉地在文档里摁出了一排乱码。
过了会儿,她还是觉得内心不能平静,又打开冰箱,喝了三瓶养乐多才冷静下来。
不止要庆幸于江宙的豁然,其实徐叶羽明白,其中的大功臣,非陆延白莫属。
毕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困扰她这么久的事,可见陆延白的用心付出,以及能力水平之高。
等陆延白带江宙检查完,徐叶羽第一时间就给他发消息:【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陆延白:【刚送江宙到家,现在在小区外面的XX国际对面。】
徐叶羽:【好,我马上来。】
因为想着陆延白可能还要继续前行,所以徐叶羽拦了个出租车,就停在XX国际不远处的位置。
结果下了车,往前后一看,连个陆延白的人影都没有。
她走到XX国际对面的时候,这才看到站在那里的男人。
她加快速度跑过去,一把扑进他怀里:“我找你找了半天。”
她这个拥抱扑得没有任何预兆,陆延白缓冲了一下,定了定神:“怎么找了半天?我不是说就在对面?”
“我以为你还要往前走嘛,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你,结果你都没动。”
“我怕你找不到我,”他摸摸她的头发,“就没有走。”
她皱着鼻子,轻轻在他肩侧蹭了蹭。
他感觉到她今天和以往的不同:“怎么了?”
她抬起脸,笑得天真又讨好:“没什么,就单纯觉得……我的陆教授好厉害哦。”
他抬了抬眉,对她这种讨好表示非常适用:“你的?”
徐叶羽眨了眨眼,自发地跳到了下一个话题:“江宙的事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我本来以为还要磨好久他才勉强愿意去医院看一看,没想到你一来,十天就搞定了。”
他不疾不徐道:“你这半年也一直在劝说和疏导他,这点对他自己观念的转变也是潜移默化的。其实我能这么顺利,跟你也分不开。”
徐叶羽点着头啧啧嘴:“说得对,这么一想我也蛮伟大的,平凡中的伟大。”
两个人正说着,一边的商场里接连走出来几对情侣,手上还都提着同一个品牌的袋子。
徐叶羽以前为了送礼物给陆延白特意研究过,看出来这是一个袖扣的牌子。
他顺着她的目光跟过去:“在看什么?”
“那个牌子是卖袖扣的,”徐叶羽指了指,似是想起了什么,“我以前也给你买过袖扣的。”
既然她给他买了,而他没有拿到,理所应当的,陆延白以为是她买了之后放在什么地方了。
他很自然地问:“买过之后呢,放在哪里了?”
她忽然开始有些打哽:“呃,那个……”
“嗯?”
“我是给你买过,也是想要送给你,”徐叶羽抓了抓耳垂,“但是,那什么,李峰那时候以为是买给他的,就拿走了。”
“…………”
男人眼睑抬了抬,目无波澜地掀开唇,从唇中淡淡吐出一个疑似是食醋之后不怎么爽的字眼——
“哦。”
既然说到了袖扣这个话题,也明显感觉到陆延白因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跑而不悦,徐叶羽在走之前挑了个时间,跟他一起去逛了个商场。
一边看袖扣的时候她还在一边解释:“就是那次我们去咖啡厅补课,我上楼买东西,结果被李峰看到了,他在给我买东西,就以为我也在给他买,后来他给我手链我死活没要……再后来,你上楼把我带走,走得时候我看到他把我买的袖扣拿走了。”
“也不知道扔了没有,我估计是扔了吧,反正我们之后都没联络了。”
陆延白看他一眼:“所以你就这么让他把我的袖扣拿走了?”
“我那时候都忘了这件事了……”她摸摸鼻子,“而且你也拉着我走了,我总不可能再折回去吧。”
“再说了,我当时想了想,万一你不喜欢呢,就没有非要回去拿。那时候陆教授对我可冷漠了,我生怕做错一点什么惹你对我更冷淡。”
她说得实在是夸张,陆延白亦禁不住问:“我对你什么时候冷漠了?”
“还不够冷漠吗?”她仿佛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大吐苦水,“怕我偷喝你的养乐多,给我加你的教师微信号,我靠近一步你后退一万步,我就连请你吃饭都不敢。”
他陈述道:“徐叶羽,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我的学生。”
“是学生怎么了,是学生就不能……”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噢,所以你的意思是嫌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身份咯?”
他哪有那个意思了?
“不是,”陆延白敲她脑袋,“我是说,既然你当时是以学生的身份靠近我,那我当然应该和你拉开距离。我是个教授,不是禽兽。”
她糯着鼻子小声抗议:“谁说你不是禽兽了……”
换来男人似有若无地抬高一声音调后,她又说:“我那时候不敢贸然告诉你嘛,因为,虽然可能想和你亲近就一定要跨越这个身份,但是万一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学生,你更讨厌我了怎么办?”
“我那时候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讲,因为和这件事相连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能随便行动,一旦当时你对我感情一般,发现我骗了你这么久,肯定会把我……”
讲到这里,陆延白本来在认真听,结果徐叶羽忽然道:“谁知道是你先发现我不是你学生的。”
“可是,那后来呢,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学生了,所以你才能喜欢我,是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陆延白怔了一瞬。
“怎么忽然变你问我了?”
“说一下嘛。”
似乎每个女孩子都逃不过“男友为什么喜欢上我”这个问题,每当说起,总是想知道对方动心的时间和事件。
徐叶羽眨眨眼,采取死缠烂打的温柔攻势:“是因为知道你能喜欢我,你才喜欢的我,是这样吗?”
她后来猜测自己应该是去网吧的那次掉了身份证,陆延白应该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
然而,对于她这个自己感觉占比70%的可能,男人却挪开目光,避而不答。
看出他在逃,徐叶羽木了那么几秒,而后才难以置信问道:“不会吧,你喜欢我……在你发现我的身份之前?你把我当学生的时候就喜欢上我啦?”
男人喉结滚了滚,耳根竟难得显出几分异样颜色:“不行?”
徐叶羽爽得简直像是开了一罐全是气的冰雪碧,薄荷味的泡泡沿着一路窜上来。
“可以呀,”她欠揍地笑笑,“只是我没想到我有那么迷人,没想到你有这么——喜欢我。”
喜欢到……足够让自己克服当时关系所带来的“不能够”。
陆延白:“……”
明知可以做,去做了,是顺势而为;但明知不可以,却做了,是顺应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