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眼眸触到照片的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立刻移开,身体再也动弹不得。郁子绪没有再说话,头也不回的从他身旁走过。
那之后,替补ADC上场,在二十分钟时便被对手打得溃不成军,直接推平基地。
祁月的冠军梦从那一刻就碎了。
回国后,国内骂声一片。质疑教练临时替换选手的决定,俱乐部顶不住压力,直接将郁子绪执意退赛的始末揭露,至此郁子绪这个名字便在LPL臭了。
曾经的郁神,一度差点成为世界第一ADC的天才选手成了人人喊打的懦夫、作逼。
人们一边骂着,一边等着他回到LPL,继续喷他。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离队三天后,郁子绪终于和俱乐部联系,然而第一句话就是要解约,愿意赔付高额违约金,但绝对不会再玩游戏。
祁月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大家都以为他对自己的搭档彻底失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开不了口。
很久以后,他都还能想起那张照片里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极为好看。一头海藻一般的乌黑长发狂乱的铺散在冰凉的地上,与浓郁的黑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鲜艳的红,火一般炽烈的红色从女孩儿的腹部一路蜿蜒,拖成一条绮丽的红色丝带。
子绪的妹妹,不是自然死亡。
祁月从久远的回忆里回神,男人也刚好走到他面前。
郁子绪伸手在祁月眼前晃了晃,语气一如多年前的熟稔:“祁月,发什么呆?认不出我了?”
祁月抬眸,曾经爱笑的少年脸上稚气散尽,多了忧郁,眼底炽烈的光也缩成一小团蛰伏在眼眸深处,透出几分难言的颓废。
小个子教练强忍着寒冷从兜里伸出手扶了扶宽大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道:“你化成灰我也认识。”
郁子绪笑了笑,弯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浑不在意:“我的车停在那边,跟我走。咱们得快点儿,我锅里还炖着汤。小纯回家要是没饭吃,会闹。”
祁月教练觉得有些不对:“小纯?”
郁子绪看他没跟上来,停下来等:“哦,忘了跟你说,就是我妹妹。刚毕业就失业,现在天天在家撸猫遛狗。”
祁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动了动唇,忍不住问出声:“你的哪个妹妹?”
郁子绪好似丝毫没有看出好友的异常,大咧咧道:“还能是哪个妹妹?我就一个妹妹,郁纯。”
“你......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
郁子绪淡定点头,忽而凑近眯着眼睛朝祁月低声道:“嗯,就是她。”
祁月教练觉得好友肯定是被妹妹的死打击得疯了,要不就是在玩他,极力保持面无表情道:“子绪,你在跟我开玩笑?”
郁子绪摆摆手,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催促道:“我们真得快点儿了,小纯快要回家了。”
祁月跟在好友身后,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脑子里疯狂响着类似敌方正在攻击我方水晶的警报,强烈怀疑自家好友这几年一直沉浸妹妹意外死亡的阴影里,继而升起强烈的愧疚,自己应该早一点来看他的。
恰是时,走在前面的郁子绪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身道:“说起来,你应该认识我妹妹。”
祁月是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照顾到好友情绪,他都忍不住要抓着对方的衣服问一句:你妹妹不是死了吗?
祁月教练好歹在电竞圈混了这么久,定力还是有的。一直到坐上车才勉力镇定的开口:“子绪,你刚刚说我认识你妹妹是什么意思?”
郁子绪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闲聊:“前段时间LPL官方不是解雇了一个女解说吗?”
“那个叫落星的女解说?”
“嗯,那就是我妹妹,落星是她自己取的艺名,意为随时都可能陨落的星星。这丫头就是犟,明明道个歉就能过去的事,就是不低头,最后弄得收不了场。”郁子绪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充满宠溺。
祁月教练终于镇定不了了,落星可是最近半年LPL解说圈儿的话题人物。
今年三月通过层层严苛选拔进入LPL解说体系的新人,人长得美,台风大气不怯场,解说也很专业,出道之后迅速收获一批迷弟粉。
但在解说了一个半赛季后,不知是被粉丝捧得膨胀了,还是本身就是稳不住的人。在S7夏季赛半决赛的解说台上频频说错话,事后还坚持己见,一直不愿意给被冒犯的选手道歉。
因此触怒粉丝,迷弟粉纷纷化身黑粉,黑得小姑娘在解说圈待不下去,直接被辞退。
但她也硬气,一直到最后都坚持认为自己的分析正确,是最优策略。
化用一句网络流行语不道歉大概是她最后的倔强。
可惜网友们对此并不买账,直言嘲讽:你行你上,不行别BB。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别人都觉得落星的解说问题很大,祁月作为一名LOL资深教练,又是曾经的职业选手,出于敏锐的直觉和好奇,无聊时曾研究过她说的那些套路。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操作理论上可行,但条件极其苛刻,对选手的细节操作、意识、手速的要求极高。
不是不可能,只能说那些彷如神之一手的操作拥有极高的偶然性,并不是通过练习就能获得的技巧。
在祁月不短的职业生涯里,见过许多有天赋有才能的选手,但他认为如果真有能完成落星所说的那些操作的人,唯有巅峰时期的子绪。
这也是他决定这个时候来见好友的原因。
来之前,他也担心过:时间已经在他们的皮肤上刻出岁月的痕迹,怕是连他心里最好ADC也已经老的走不动位,更何谈做出那些亮眼的操作?
但就算再也做不出那些操作,他想子绪兴许能明白落星空口所言的那些策略、操作的绝妙。
可蓦然听说落星居然就是他妹妹,祁月觉得有些事大概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一时间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好友妹妹,升起了十二万分好奇,同时心情也很复杂。
如果落星真是子绪的妹妹,真就是多年前那个女孩儿吗?当时他只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女孩儿长得十分好看,五官细节已记不清。但气质和解说台上的落星绝对不一样。
祁月只觉眼前蒙了一层迷雾,不知是子绪魔怔了,还是这世间确有如此神奇的事。
只有一件事确定无疑,无论这个落星是人是鬼,他都想去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昨晚就想放上来的后续内容也补上了,当时因为在审,放不上。
莫方哈,郁纯是重生,但和一般的有点不一样,后面会慢慢揭开这个谜题。
全文只有这一个设定超现实,其实还比较有趣。故事是正正经经的电竞大甜文,一砂不骗人,不用方。
下一章,金光闪闪的纯妹终于要登场。
感谢“初八”、“可爱的光子”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鞠躬)谢谢支持,么啾~~~
第三章
“进来吧,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郁子绪开了门提着祁月的行李箱进屋,又转身招呼他,递了双拖鞋过来。
祁月站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打量子绪的住处。
从玄关望过去只能看见简洁干净的客厅和厨房,屋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极简风。惹眼的是客厅对面的大片落地窗,整堵墙都被抠空,装上了透明玻璃,拉了一半的浅蓝色窗帘上是翩飞的蝴蝶图案。
落地窗旁边的角落里并列摆了两台电脑,他只粗粗望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应是子绪炖的汤。祁月换好鞋,正好看到子绪换了衣服出来,围着粉色围裙,嘴里哼着歌往厨房走。
祁月漂亮的眼眸沉了沉,抿抿嘴到底没说话,默默跟在好友身后。看着他那双用来敲击鼠标键盘的手如今拿着刀娴熟的切肉切菜,再看他一脸惬意,好像已经完全沉迷于琐碎的日常中。
祁月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奔涌而出,抬手扶了扶黑色镜框,语气淡得没有丝毫起伏:“执意退役,就为了每天在家给妹妹煮饭?”
子绪没有注意到祁月的低气压,语气非常放松:“当然不是,你忘了今天是周六?我平时还要上课啊,哪有时间天天给小纯煮饭?”
祁月闭了闭眼,很久很久才无奈的叹气。
是了,他忘了。
郁子绪退役后重新参加高考,通过自考的方式考上了这边的医科大学。
如果好友语气里“如果不是要上课,我很乐意天天在家照顾妹妹”的意思不那么明显,他想自己心情会好很多。
他抿抿嘴不再说话,只心里到底还有一分不甘。
如果当年子绪执意退役是因为无法面对妹妹突然离世的打击,那如果郁纯没有死,他为何后来还是不愿意回到赛场,和他一起追逐他们曾经最大也是唯一的梦想?
祁月觉得也许今天来见他是个错误的决定,好友熟悉的面容总让他忍不住回想起那个离他们仅一步之遥的奖杯。
“咔嚓——”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差点再次陷入回忆的祁月教练和某只化身国欠哥的颓废青年。
祁月眼睁睁看着明明年轻时矜持无比的郁神一听到开门声立刻停下手边动作,脸上带着老母亲一样的笑容往客厅走,一边走双手还在围裙上擦,语气比跟他说话时柔和了三度还不止:“小纯,郁子柴,在外面玩的开心吗?”
回答他的是两声欢快的“汪汪”。
祁月站在郁子绪身后,眼睁睁看着他蹲下身温柔的给名叫郁子柴的柴犬撸毛。
柴犬旁边还有一颗白团子,那团子似乎正在跟鞋带较劲,最让他感到惊悚的是自家好友撸完狗,居然凑到那颗团子面前,带着圣父一般的笑容道:“小纯,要哥哥帮忙吗?”
那团子顿了顿,白色的羽绒服似乎往下塌了一圈又鼓起,祁月感觉从这一吸一呼之间看到她的无奈。
那颗团子,也就是郁纯终于抬起头,生无可恋的看着自家哥哥,毫不留情道:“郁子绪,你是变态吗?”
声音朗朗,不似时下萌妹纸的娇软,清亮又纯澈。
而祁月彷如身遭雷击立在原处不动,与少女的视线对上后又不着痕迹后退两步。
刚刚听声音,他就知道这人确实是落星,而看到她脸的一刹那,脑海中海藻一般的长发和蜿蜒绮丽的红色一闪而过。
祁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她剪了短发,脸色红润,笑容灿烂,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以前在比赛会场没有认出,大概是因为她化了妆,气势凛然,遮盖了她天生空灵的气质。今日再见她,卸去了浓妆,印象里模糊的影子便清晰起来。
郁纯日常怼完哥哥,终于换上拖鞋,看着与她四目相对的祁月,眨了眨眼睛,突然朝自家哥哥道:“郁子绪,我怎么看到KB战队那个猥琐矮子教练站在我家客厅里?”
猥琐......矮子......
祁月教练恰好是天蝎座,心里记仇的小本本默默写了两米长。
国欠哥郁子绪终于恢复正常,站起身不好意思的朝好友笑笑,为双方介绍道:“祁月,这是我妹妹郁纯,我家二狗郁子柴。小纯,这是我朋友祁月。”
祁月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有风度的人,哪怕此时心里极为不爽快,还是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朝郁纯伸出手:“小纯,你好。我是祁月。”
郁子绪惯常虚焦的眼眸里骤然闪现惊慌,还来不及提醒,郁纯状似友好的伸出手与祁月交握。下一秒只听到“砰”一声轻响,向来风度翩翩的祁月教练已经被郁纯一个过肩摔轻松倒摔在地板上。
仰躺在地上的祁月阵痛过后,一脸迷茫的望着天花板,心里只有一句MMP想讲。
郁子绪讪笑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为了表示局促,还做作的抬手挠着后脑勺,强行做出憨厚的表情:“祁月,你没事吧?”
“要不你来摔一下试试?”
怎知郁子绪一本正经道:“我都不知道被小纯摔过多少次了,刚刚忘告诉你,小纯有点恐男症,尤其是像你这种带眼黑框眼镜的男生。我以前不是喜欢戴平光眼镜耍帅吗?被小纯摔过之后,这病治好了。”
祁月:“......我现在被你妹妹摔得有点恐女症了。”
好了,祁月教练的小本本上,纯妹的罪名大概写了有十页了。
血海深仇,史无前例。
郁纯条件反射摔完人,也走过来,脸上是真诚的歉意,并把手伸了过来:“不好意思,一时手滑。我拉你起来?”
手滑......
自认为心胸宽广的祁月教练觉得子绪这妹妹就是天然找抽型,不记恨她都对不起他自己。身体一扭,自己爬起来,理都不理郁纯。
郁纯大概也不是真的想拉他,看他自己爬起来,也就不尴不尬的收回手,回头给郁子柴撸毛,还不忘询问:“哥,今儿吃什么?”
郁子绪被妹妹一关注,立刻一脸圣父笑容:“今天有虾、有牛肉,还有骨头汤。你跟郁子柴玩一会儿,马上就好。”
郁纯大爷一般坐到沙发上,怀里抱着郁子柴,淡淡道:“再加一个小青菜吧,全是肉,太腻了。”
“好好好。”郁子绪老母亲一般欣慰脸。
全程围观的祁月觉得被这队奇葩兄妹重塑了三观。
五年来,郁子绪和他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看这对兄妹,祁月心中疑惑越多,准备等晚上找个时间好好跟好友谈一谈。
心中有了计较,默默跟着好友进了厨房,一点都不想和纯妹待在同一个空间。哪怕之前他的设想是深入和这位见解独到的女解说聊一聊,现在他只觉得半个小时前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简直是MDZZ。
晚餐很丰盛,过程很平淡。
纯妹因为不喜欢戴眼镜的猥琐男,饭桌上几乎不说话。祁月教练平日里也是小公举来着,而且今日受的惊吓够多了,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纯妹下了饭桌就打着呵欠回自己房间,头也不回道:“哥,我睡了。”
郁子绪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管妹妹看不看得到。
祁月没忍住道:“刚吃完饭就睡觉,不太好吧?”
“没事。”郁子绪语气很淡,祁月也没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