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华方此言一出,郝瑟、舒珞和尸天清同时双眼一亮。
“之前曾听闻仲少侠耳力惊人,不知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响动?”尸天清一字一顿问道。
“还真没有……”仲华方皱眉摇头,“这奉泽庄中的蝉鸣对我来说简直就如同擂鼓一般,昨天听了半日,感觉我的耳朵都要废了,而且夜间更静,更显这蝉鸣吵耳闹心,我实在是辨不出其它声音。”
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不由对视一眼。
“咳,那个——尸大侠,您老觉得我的剑法如何?”
仲华方整了整衣衫,坐直身形,挺着小肚子,绷着胖乎乎的圆脸,紧张问道。
尸天清一怔,顿了顿,才道:“仲少侠根基扎实,但剑招缺乏变幻灵动,对阵之时,便会应变不足……”
仲华方一张圆脸顿时垮了下来:“师父也这么说……”
“你性格憨直,剑法受品性影响,自该如此。”尸天清缓声道,“待以后内力稳固之时,剑法自可水到渠成,不必强求灵动变幻,依心而行剑,方能有大成。”
仲华方愣愣看着尸天清,眼中泛出泪花,一抹脸皮,垂手抱拳:“多谢尸大侠指点!”
尸天清面无表情颔首。
仲华方感激涕零状退下。
喂喂,这哪里是询问不在场证明,这分明就是尸兄的粉丝见面会啊!
舒珞扶额,心中暗暗吐槽。
而舒珞,依旧是笑意温软,只是看向尸天清的眸中,却隐隐划过一道精光。
*
面对第三位被询问者——止观和尚,尸天清总算体现出几分轻车熟路的姿态。
止观和尚的涵养和心理建设显然更为出色,面对尸天清问出“今日是否如厕”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仅是顿了顿,便垂眸平静回答道“没有”。
那神色表情和念经诵佛并无不同。
果然是得道高僧风范。
“大师昨夜睡的可好?”
“心中牵挂奉泽庄之事,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仅在天明之时,方合眼片刻。”止观和尚叹气道。
“大师与空语道长同住一院,昨夜可曾觉到异常?”
止观和尚摇头,敛目道:“并无异常。”
“多谢大师。”
止观和尚双手合十,垂首起身,旋身走向门口。
“俺听说意游公子、郝兄弟、尸兄弟、文兄弟你们几个打算合伙去捉那只妖怪了?!”
忽然,就听一声大喝传来,方璞络风风火火冲入屋内,竟是将刚行至门口的止观和尚撞了一个趔趄。
舒珞和尸天清眸光同时一闪。
“哎呦,对不住啊,止观大师,俺没看见。”方璞络连连道歉。
“无妨。”止观和尚合掌走出。
“你们也太不厚道了!”方璞络一屁股坐在尸天清对面,“俺们可都是接了玉竹信的江湖兄弟,若是有了妖怪的消息,起码应该告诉俺一声啊!这么藏着掖着可太不地道了!”
“方大侠,我等并无那妖物的线索……”舒珞笑回道。
“扯吧!你就扯吧!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早上你们在这进进出出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有了那妖怪的线索然后瞒着俺们!说、是不是想独吞赏金?”方璞络砰一拍桌子。
“可用过早膳?”尸天清毫无预兆来了一句。
“废话,当然吃了!”方璞络一脸不耐烦,继续瞪着舒珞,“说,那妖怪藏身何处?”
“可喝茶了?”尸天清又来一句。
“喝了喝了!”方璞络扫了一眼尸天清,又逼近舒珞,“俺说意游公子,俺正问你话呢,咋……”
“可如厕了?”尸天清第三问。
“你小子啥意思?一个大老爷们问俺拉没拉屎作甚?!”方璞络顿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岂料尸天清竟是豁然起身,笔直身姿爆出一股凌厉剑意,厉声喝问:“昨夜睡的如何?”
方璞络被惊得不禁后退一步,额头冒汗,拳头爆青筋,一脸戒备:“你、你到底想干啥?”
“咳,尸兄只是……”舒珞和郝瑟迅速起身打圆场。
“哦——俺知道了!”方璞络退后一步,瞅着三人,冷笑阵阵,“感情你们这是想从俺这儿套话呢啊!”
卧槽,想不到这方璞络长得粗枝大叶的,心眼还挺多。
郝瑟咂舌。
“方大侠,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找那妖物的线索。”舒珞连忙道。
方璞络一脸狐疑看了三人一眼,摇头:“你们三个,外加那个文京墨,都是一肚子坏水,俺才不着你们的道儿!你们不去找那妖怪,俺方璞络自己去找!”
说着,就朝三人挥了挥拳头,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郝瑟、尸天清、舒珞顿时没辙。
郝瑟揉着额头:“尸兄,后面只剩蓬莱派的三位姑娘,你就别问如厕这个问题了……”
“好。”尸天清点头。
舒珞看着二人,轻笑摇头。
*
“昨、昨天晚上,梨儿和冥灵姐姐都睡在甘华姐姐的屋子里,梨儿累坏了,头疼的厉害,早早就睡了。”
倒数第三位的紫梨坐在圆桌对面,双手扭着腰间的绸带,垂首埋头,面颊通红一片,一副想抬头看又羞涩万分的表情。
舒珞和郝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尸天清,一脸揶揄。
尸天清依旧是面无表情,可眉梢眼角显然有些僵硬。
“尸、尸大哥……”紫梨弱弱抬头,双目盈盈望着尸天清,“昨夜……睡得好吗?”
尸天清怔了怔,颔首:“还好。”
“尸大哥你骗人……”紫梨瘪嘴,眼圈微微泛红,一脸忧色,“你看你的眼睛,黑眼圈那么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尸天清语塞,看向身侧二人。
舒珞以扇遮口,郝瑟窃笑。
“多谢紫梨姑娘挂心。”尸天清半晌憋出一句。
“尸大哥,你可要当心身体啊!”紫梨长叹一口气,用手揉着绸带,低声道,“别像甘华姐姐一样……”
“甘华姑娘怎么了?”郝瑟问道。
“甘华姐姐她……”紫梨抬眼看着郝瑟,两个肩膀塌了下来,“她又熬夜运功疗伤……”
“甘华姑娘收了内伤?”舒珞一皱眉。
“嗯。”紫梨点点头,“来奉泽庄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甘华姐姐为了保护梨儿和冥灵姐姐,不小心受了伤,还跌下了山崖,我和冥灵姐姐足足找了三天才找到甘华姐姐……”
说着,紫梨垂下脑袋,纤细玉手紧紧攥住红绸,颤声道:“都怪紫梨,平日里偷懒不练功,才、才连累了甘华姐姐……”
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掉到了桌上,不过眨眼间,就将半张桌子给淹了。
尸天清顿时僵硬,舒珞一脸无措,唰一下看向郝瑟。
郝瑟圆瞪三白眼,眼珠子狂甩示意。
喂喂,你们两个看着老子作甚?还不赶紧去哄哄人家小姑娘?!
尸天清眸光凛凛,一脸求救,舒珞玉扇乱摇,郎眸乱眨。
郝瑟扶额,长叹一口气,在身上摸了一圈,却是没摸出半块帕子。
“有手帕吗?”郝瑟看向舒珞。
舒珞赶忙掏出一块纯白巾帕递给郝瑟。
郝瑟接过手帕,绕过桌子,来到紫梨身侧,啪一甩紫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纯色帕子奉到紫梨眼前,柔声道:“紫梨妹妹,先擦擦眼泪,莫要把你这漂亮的小脸哭花了……”
那声音,那表情,那姿势,绝对配得上“怜香惜玉、柔情蜜意”八字。
舒珞两目圆绷,口齿半张,手里的扇子停了。
尸天清双眼暴突,猛一下攥紧手指,眸光乱闪,面色却是渐渐发白。
紫梨取过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真、真的花了吗?”
“紫梨妹妹倾城之貌,就算哭花了小脸,那也是梨花带雨沉鱼落雁之容!”郝瑟倜傥挑眉笑道。
“郝哥哥骗人……”紫梨顿时破涕而笑。
“我说真的,不信你问他们。”郝瑟一指尸天清和舒珞。
而这边的二人,一个呆愣,一个魂游九天。
“喂喂!”郝瑟瞪三白眼向二人打眼色。
舒珞一震,玉扇又悠然摇起,春风一笑:“紫梨姑娘天真烂漫,日后定是倾城美人。”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僵着脸,艰难挤出六个字。
紫梨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抓起帕子跳起身,向三人匆匆一礼,羞涩奔出。
屋内一片诡异沉寂。
郝瑟瞪着二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两个大男人竟连哄女孩子都不会,真是白长了你们这两张脸了!”
“郝兄这本事,舒某……自愧不如……”舒珞笑容不变,手里扇子扇风的频率明显快了不少。
尸天清却是不知受了什么打击,两眼虚空,一脸恍惚,直到冥灵进屋落座,仍是不在状态。
“冥灵姑娘可用了早膳?”
“冥灵吃了……多谢尸哥哥关心……”
“如厕了吗?”
“噗——”舒珞喷水。
郝瑟身形一歪。
冥灵娇羞之色瞬时退了个干净,一双大眼暴突,望向郝瑟。
“咳,尸兄的意思是……那个,昨夜睡得如何?”郝瑟撑直身形,圆场道。
“昨夜,我和紫梨同宿在甘华师姐的屋内。”冥灵这才松了口气,双颊微红回道。
一瞬安静。
郝瑟和舒珞扭头一看,尸天清竟是又神游天外了。
郝瑟立时一个眼神甩向舒珞。
舒公子,上!
“今日,空语道长之事,没吓到冥灵姑娘吧?”舒珞立刻问道。
冥灵面上红晕渐渐退去,摇了摇头:“还、还好。”
“昨夜冥灵姑娘可有发现什么异状?”舒珞又问。
冥灵抬眼看了一眼三人:“异状?”
“比如什么奇怪的声音之类的?”郝瑟补言。
冥灵眨了眨眼,回想片刻,摇头道:“院内蝉鸣实在是太吵了,加上甘华师姐又在屋中练功,我一直睡得迷迷糊糊,院中蝉鸣又吵,直到今天早上脑袋还十分闷沉,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舒珞点头:“多谢冥灵姑娘。”
“冥灵姑娘回去好好歇息。”郝瑟起身送人。
冥灵慢慢起身,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尸天清:“尸哥哥,冥灵先走了。”
尸天清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条件反射点了点头。
冥灵神色黯然,扭头奔出。
“喂喂,尸兄,你咋了?”郝瑟手掌在尸天清眼前晃动。
尸天清神色一动,看向郝瑟,表情复杂,顿了顿,敛目垂首:“无事。”
“尸兄大约是累了,最后的甘华姑娘还是舒某来问吧。”舒珞一脸体谅道。
“多谢。”尸天清点头。
郝瑟看着尸天清的表情,一脸疑惑抓了抓头发。
*
“昨夜——紫梨和冥灵说是心中惧怕,便一同歇在了我屋内。我彻夜运功疗伤,无暇顾及其它。”
甘华眉目清冷,垂首答道。
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有劳甘华姑娘了。”郝瑟扯出笑脸。
“多谢甘华姑娘。”舒珞抱拳。
甘华颔首,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停住,转头道:“甘华受了内伤之事,还望诸位莫要宣扬。”
“明白明白!”郝瑟连连点头。
“甘华姑娘放心。”舒珞抱拳。
甘华颔首,转身离开。
“仙人板板,总算问完了……”郝瑟长吁一口气,摊在了椅子上。
“所有人的回答都在此处。”文京墨从屏风后走出,将问询纪录放在了桌上。
“郝兄以为如何?”舒珞翻着纸张问道。
“不知道……老子现在累得要死,一脑袋浆糊……”郝瑟懒懒摆手。
“既然郝兄累了,询问奉泽庄内一众家仆之事,不如让小生代劳如何?”文京墨突然提议道。
“那当然好啦!”郝瑟腾一下坐了起来,一脸惊喜。
文京墨轻轻一笑,躬身抱拳:“那小生这就去了。”
“文书生加油!”郝瑟举拳。
文京墨眯眼一笑,旋身离开。
“那么……”郝瑟拍了拍脸,坐直身形,三白眼直直看向了舒珞,“舒公子,你昨夜歇在西月轩,睡得可好?”
舒珞两眼绷圆:“舒某也要回答?”
“那是自然!”郝瑟点头,“破案就是如此,不能放过任何一句话、一个微小的细节,或许你忽略的那个细节,就是破案的关键!”
“郝兄所言甚是!”舒珞显出敬佩之色,想了想道,“昨夜,舒某与吕庄主一同回了西月轩,见吕庄主神色颓然,便陪吕庄主在他房内开导了几句,后来吕庄主乏了,舒某便告辞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