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说完这四个字,宛莲心竟如整个人都入定了一般,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莲心姑娘?莲心姑娘!”郝瑟疾呼。
  宛莲心身如钟鼎,面若石面,没有半分回应。
  先人板板!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
  郝瑟捧颊,一脸惊悚,忙向池塘对面发射求救电波。
  尸兄、舒公子、文书生,流曦,孟三爷、还有那个炽陌,赶紧过来帮忙劝劝啊!
  可对面五人,却是齐齐叹了口气,孟三石更是频频摇头。
  唯有尸天清向着郝瑟做了个“天清相信阿瑟”的口型。
  相信个锤子啊!
  老子黔驴技穷了啊!
  郝瑟团团乱转,又蹲下身仔细瞅了瞅宛莲心的死灰脸,捧颊无声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之前可是夸下海口说能救人的!
  老子当初可是拍着胸脯答应黎钰要照顾宛莲心的!
  好容易遇到一个同性的美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
  不要啊啊啊啊!
  老子舍不得啊啊啊!
  郝瑟双手狂抓头发,嘴里开始胡诌八扯:
  “莲心姑娘,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莲心姑娘,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莲心姑娘,所谓、所谓那个——”
  眼看宛莲心呼吸减弱,面色趋向死灰,郝瑟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心悸气短,双眼通红,几乎要哭出来:“莲心姑娘……要不,我们再聊十两银子的……”
  “你——哭什么……”突然,宛莲心出声。
  郝瑟睁大双眼,仔细一瞅,宛莲心的呼吸居然恢复了几分。
  难道这美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哭?!
  不管了,拼一把!
  郝瑟一吸气,死命掐了一把大腿,泪水立时喷涌而出:
  “因、因为莲心姑娘你不愿意哭,所以只能我替你哭了,嘤嘤嘤呜呜呜哇哇哇——”
  宛莲心睫毛一颤,慢慢睁眼。
  眼前郝瑟的脸已经哭得变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很是凄惨。
  宛莲心眼眶渐渐泛红,眼底凝出水光:“傻瓜……”
  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郝瑟一抹鼻涕,趁势一个猛子扎到宛莲心怀中,拼命抱住宛莲心的腰,嚎啕大哭:“啊啊啊啊——”
  宛莲心双手轻颤,犹豫几次,最终还是抬起手臂,轻轻环住郝瑟,仰首望天,眼中水色,聚凝为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义父——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莲心流泪……
  真好……
  秋风起,落叶漫天飘舞,二人相拥身形,映着风亭枫叶,美不胜收——
  才怪!
  莲池对面,围观六人,神色各异。
  孟三石瞠目结舌,文京墨脸皮抽动,流曦额角乱跳。
  舒珞死攥扇柄,尸天清面色铁青。
  炽陌扫望一圈,挑眉:“啧,好酸呐——”
  *
  清早一睁眼,郝瑟就觉得有些不对。
  桌面椅子窗棂都闪闪发亮,屋内还飘着沁人心扉的香气。
  “啥子味道——”郝瑟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这才发现,原来那香气来源就是自己的衣衫。
  什么鬼,难道自己进化出了身怀异香的功能?
  郝瑟美滋滋畅想。
  “小郝,可起身了?”门外宛莲心敲门。
  “起了、起了!”郝瑟忙跳下床。
  宛莲心端着脸盆梳洗物件推门而入,朝着郝瑟嫣然一笑:“昨夜睡得如何?”
  郝瑟有点傻眼:“还、还行——”
  “我清早将小郝的衣衫熨了一遍,去了潮气,熏了香,穿上可还舒坦?”宛莲心放下脸盆,转身从衣架上取下郝瑟外衫,服侍郝瑟穿上。
  “挺、挺好的——”郝瑟呆呆点头。
  宛莲心含笑递给郝瑟一个杯子:“漱口。”
  “哦哦。”郝瑟乖乖漱口,宛莲心又送上小坛,待郝瑟吐完水,又递给郝瑟手巾,“洗把脸。”
  迷迷糊糊擦完脸,郝瑟又被宛莲心压着坐在桌前。
  “今日给小郝束什么发髻好呢?”宛莲心捏着梳子,摸着郝瑟头顶翘起的呆毛,思索道。
  “随、随便……”郝瑟舌头发硬,“和平常一样就行。”
  “小郝这般玉树临风,自然束什么发髻都好看。”宛莲心干净利落给郝瑟梳好发髻,插上榴石簪,“如何?”
  “挺好挺好。”
  郝瑟看着铜镜中模糊一片的面孔,第一次庆幸不用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懵逼的表情。
  “阿瑟,早饭——”
  尸天清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看见给郝瑟束发的宛莲心,整个人僵住。
  “尸公子,早。”宛莲心向尸天清一福身。
  “早……”尸天清道,目光却是望向郝瑟。
  郝瑟噌一下跳起身,夺门而出:“好饿啊,吃早饭!”
  留尸天清和宛莲心面面相觑半晌,同时撇开目光,一个收拾东西,一个迅速离开。
  *
  饭桌上,安静诡异。
  流曦捧着饭碗,文京墨端着茶杯,炽陌咬着筷子,孟三石半张着嘴,定定看着对面四人。
  尸天清刚夹起一个包子要递给郝瑟,横里突然插/来一双筷子,夹起一个包子送到了郝瑟碗里。
  “小郝,吃包子。”宛莲心站在郝瑟身后,巧笑嫣然。
  “多谢、多谢。”郝瑟一脸受宠若惊。
  尸天清薄唇紧抿,慢慢将筷子收了回来。
  舒珞正欲帮郝瑟盛粥,可手还没碰到碗边,一双玉手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碗,迅速给郝瑟盛满粥,颔首轻笑:
  “小郝,喝粥,暖胃。”
  “咳,好好好——”郝瑟干笑。
  舒珞收手,脸上的笑意消去了三分。
  “那个,莲心姑娘,你也坐下吃吧。”郝瑟企图化解尴尬。
  “不急,我稍后再吃,尸公子,舒公子,喝茶。”宛莲心为尸天清和舒珞斟满茶水。
  “不必。”尸天清硬邦邦道。
  “不劳莲心姑娘。”舒珞笑得疏远而有礼。
  郝瑟默默捧起饭碗,遮住了自己的脸。
  “喂喂,你们觉不觉得对面火药味十足啊?”孟三石一脸心惊肉跳。
  “何止,根本就是白刃相接,枪林弹雨。”流曦吞口水。
  “血雨腥风。”文京墨摇头。
  “惨不忍睹。”炽陌啧啧有声。
  那边,战斗还在持续。
  “小郝,喝点水,别噎着。”
  “小郝,这是我今早新买的果子。”
  “小郝,这块果子最甜,张嘴——啊——”
  “砰!”
  “啪!”
  尸天清拍案而起,舒珞豁然合扇,双双冷瞪宛莲心。
  孟三石吓得一个哆嗦,流曦捧着碗僵住,文京墨默默扶额,炽陌吃得满面红光。
  “二位公子,你们这是——”宛莲心瞪大双眼。
  尸天清、舒珞眼皮跳了几下,同时看向郝瑟。
  “咳咳——”郝瑟放下饭碗,从座位上溜下,干笑:“那个——我吃饱了,出去溜溜弯,你们慢慢吃、慢慢吃啊,哈哈哈……”
  说着,足尖一踏,整个人宛若一只蚱蜢,落荒而逃。
  留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小郝真是急性子。”宛莲心摇头,宠溺一笑,福身施礼,“莲心先行告退。”
  言罢,翩然离去。
  尸天清、舒珞沉默良久,拂袖而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炽陌揣了两个包子,晃悠离开。
  孟三石抹了一把冷汗,朝着文京墨一抱拳:“那个文公子啊,孟某突然想起前几日九青山来信说派中有要事,我就先撤了啊!”
  说完,就冲回厢房背着包袱一溜烟奔出了客栈。
  流曦捧着粥,默默看向旁边的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家宅不宁啊……”
  *
  “唉,都是太帅惹得祸啊——”
  承受巨大心里压力的郝瑟在大街上溜溜达达转了好几圈,只觉自己腿酸口干,身心俱疲,四下一瞄,正好看见旁边有一间茶舍,便走了进去。
  此刻时辰尚早,茶舍刚开,几乎没什么客人,唯有在窗边,坐有一人,垂头自斟自饮。
  郝瑟定眼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竟是那个画小黄本的鬼大师,王梁。
  “哎呦,这不是王兄嘛,真是巧啊!”郝瑟一屁股坐到了王梁对面。
  “原来是郝大侠——”王梁面色灰败朝郝瑟一抱拳。
  “王兄这是有心事?”郝瑟端茶问道。
  王梁叹气点头。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咳,我是说,让在下帮王兄参详参详。”郝瑟乐呵呵道。
  王梁抬眼:“郝兄,今日已经十月十六。”
  “所以?”
  “王某上次出书,乃是七月初。”
  “然后?”
  “王某和万香斋定下的规矩,是一月出一本落芳集……”
  “所以,你拖稿了三个月!”郝瑟一拍桌子,“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挖坑不填天打雷劈啊!”
  “王某也不想啊——”王梁哭丧着脸,“只是……王某,画不出来了啊——”
  “哈?”
  “脑中空白一片,一笔也画不出来。”
  “这个——”郝瑟摸着下巴,“王兄,你这是遇到创作瓶颈了啊。”
  “瓶颈?”王梁点头,“这词倒是贴切,王某如今只觉脑中如有栓塞,思绪不通,眼前漆黑,毫无头绪。”
  “是不是王兄最近没验尸,所以没了灵感?”
  王梁摇头。
  “万象斋给的银子太少?”
  王梁二次摇头。
  “那是——”郝瑟观察着王梁的面色,突然灵光一现,“有黑粉黑你?”
  “何为黑粉?”王梁疑惑。
  “就是各种看你不顺眼,天天抓你小辫子,时时刻刻恨你骂你折磨你的家伙。”郝瑟解释。
  王梁面色渐渐暗下。
  真让老子蒙对了啊!
  郝瑟眯起三白眼:“莫不是那些黑粉说了什么?”
  王梁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信,递给郝瑟。
  郝瑟随便翻开一封,就见信上写了一大堆字,密密麻麻,看上去起码有上千字,看得人很是眼晕。
  “那啥,王兄,你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吧。”郝瑟抓头。
  “就是说……王某的画,污/秽/不/堪,堪比黄臭之物……”王梁越说越小声。
  “屎啊?”郝瑟小心翼翼问道。
  王梁瘪嘴,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放他的狗屁!”郝瑟顿时大怒,怕案而起,“他们懂个屁!王兄的画,明明就是艺术!”
  “艺——术?”王梁骤然抬头。
  “是对美的向往,是的世界的探索,是对崇尚理想的追求!”郝瑟振臂高呼。
  “郝兄……”王梁一脸哭笑不得,“你莫要给王某脸上贴金了……”
  “老子是说真的!”郝瑟正色,“你这落芳图的内容——咳——虽然略显前卫,但的确展现了大美之道……”
  “大美之道?”
  “对啊,王兄自己不也说过,那些尸体——咳,挺美的吗?”
  “那、那是我异于常人……”
  “非也!非也!”郝瑟摇手,“王兄,这世间万物,山川花草、飞禽走兽,甚至是人,皆有其独特之美,王兄的画笔,画的就是这种超越种族超越性别的美丽。”
  王梁渐渐瞪大双眼:“超越性别——”
  “没错!”郝瑟正色,“写这些信的人,他心存污秽,眼中所见,自然也只有污秽,但真正懂王兄画作之人,自是能发现其中的大美之道!”
  说到这,郝瑟不由仰起头:“比如我。”
  王梁定定看着郝瑟,眸光渐渐发亮,突然站起身,朝着郝瑟长揖到地:“郝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王某感激涕零!”
  “小意思,不必谢。”郝瑟摆手。
  “郝兄,王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请。”
  王梁又朝郝瑟重重抱拳,疾步离开。
  郝瑟看着王梁的背影,给自己斟了一壶茶,一脸得意:“超越性别、超越物种,大美之道,老子的口才真是越来越牛了,喔咔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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