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申丑
时间:2018-08-11 09:47:53

    冲着曹大施翎二人摆摆手:“有这酒便好。曹家大伯与阿翎不必相送,还有客在,客去又要打扫归整,今晚怕是不得早睡。”
    施翎有心想跟上去,到底这边还有事需他帮忙,只得与曹大回转。
    沈拓怕被捉弄,进了房后,又拿了烛台四处检查了一下门窗,确认了没藏着什么花招这才放下心来。
    回转身,何栖俏生生地坐在妆台前,烛影摇曳中,脸若春桃,唇似红樱,眸中微光点点,幽幽浅香醉人心脾。
    沈拓坐卧不对,言语失声,何栖似有点羞,似有点婉转,背转身对着海棠镜,道:“钗环压得脖子疼,我先取下来。”
    “我来帮你。”沈拓忙道。
    何栖仰了脸看他,有点不信:“你可会?”
    沈拓还真不会,强自嘴硬道:“我只轻一些?”
    何栖将贝齿咬着唇,依言坐定,由他为自己除去满头的首饰。沈拓对着她头上的花钗、金钿,看了半日无从下手,思来想后,将对插一对镂空银叶簪轻轻从发间拔了出来,放在了妆台上,何栖轻笑,沈拓有点沾沾自喜,一乐取八瓣莲小金钿的时候扯了何栖的发丝。
    何栖“唉哟”一声,下意识将头偏了一下,偏沈拓还拿着她缠了几根发丝的小金钿在手里,这一拉扯,冻得何栖眼泪都下来了。
    沈拓连忙丢开手,慌到:“可是弄疼了你?”
    何栖忙道:“只是一个不防。”
    “怪我粗手笨脚。”
    “不不不,只是一时不慎。”何栖急道。
    两人客气半天,大眼瞪小眼,何栖架不住先笑了,将往日的熟捻又重捡了起来,道:“我自己来,大郎与我倒些水来,脸上扑了一层厚粉,闷得很。”
    沈拓笑:“这个倒会。”起身去隔间倒了水,又细心掺了炉子上温着的热水。
    何栖已经将一头的钗环都卸了下来,散了头发。一手拿了自己的发尾,轻轻将头发抖散,这才用梳子细细梳理了一遍。拿手帕沾了水,将额间花钿,唇间口脂轻轻拭去,让沈拓将水盆放在妆台上,找了一盒澡豆粉洗净了脸。
    沈拓轻舒一口气,盛妆的何栖美则美矣,只不太真,眼前笑颜如花,清水芙蓉的何栖才是他熟知的阿圆。
    “阿圆。”沈拓拉了她的手,一用力,何栖整个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大郎?”何栖脸上的水都还没擦干,水珠顺着脸颊打湿了衣领,水渍映着烛火的昏黄一直蜿延到脖颈中间,随着她呼吸的起伏,带出无限春、情。
    沈拓嘴唇发干,也不顾湿,将自己的额头贴着何栖的额头,二人只感对方的睫毛如蝶翅在自己的脸上扇动,他哑声道:“阿圆,我要唤你娘子。”
    何栖感到他的鼻端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蜃边,一点点痒,细声笑道:“我要唤你夫君?郎君?大郎?阿郎?都头?沈郎?”
    沈拓深深地看着她,看她花般的唇一开一合得吐着戏谑的话,蓦得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放到了床上,笑道:“你说要叫我什么?夫君还是沈郎?”
    何栖忙抱了他的脖子,笑着倒在了一片温软里,床帐铺陈得整齐,撒了红枣、桂圆等物。烛移帐影,影影绰绰,何栖反手摸了一颗枣子出来,塞进了沈拓嘴里,还问:“可甜?”
    沈拓抱着何栖翻转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掌中的纤腰不堪一握,生怕自己一个大力就折了它,心头只余情动,将一枚枣子吃了之后,忽然吻住了她的朱唇,舌齿相弄。何栖微微娇喘,舌尖尝到一丝甜味,混合着男子气息。
    明明无酒,二人却是生醉,神思都变得恍然,天地之间只有红帐夜暖。
    红裳绿服,脱在了一边,纠缠成了一团,回颈雁帐钩放了床帐,左右相对,似是恨不能振翅飞到了一块。
    何栖觉得身体不是了自己的一般,所思所行全不似自己所控,她的指尖滑过他结实有力的臂膀,蜜色的肌肤,精壮的肌肉纹理,它们随着她的指尖轻颤微伏。
    “阿圆!”沈拓压抑轻唤一声。
    襦裙半解,腰带轻分,回眸间整个被搂在怀中,何栖秀眉轻蹙,觉得痛,试着将他推了推,沈拓却将她抱得更紧了,汗水湿了鬓角,软枕被推到了一边。她的声音里都透着颤抖,颤抖里又夹着一丝的欢愉,那丝欢愉渐渐从一生二,二又生四,千丝万缕,细细密密,茧一般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婉转承、欢,春蚕缠绵,发丝纠缠,何栖眉目微敛,将脸无力地靠在沈拓的肩上,浅深浮沉、浅抽争律之间,腰酸无力,几乎哭出来,只能昏昏然由着他带着自己直到销魂癫狂。
    “阿圆……”沈拓贴在她的耳畔唤道。
    “嗯?”何栖偎在他的怀里,轻应一声,回过心神,想着先前的放浪不堪,拉过被子遮住脸,钻进去又觉得不妥,又露出头,扯过一边的衣服盖在脸上。
    沈拓笑了起来,见她害羞,不知怎么自己忽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担心:“阿……圆,你可有不适的地方?”
    “我想沐浴。”何栖声若蚊蝇,又觉得累,改了口,“擦洗一下。”
    “我帮你。”沈拓道。
    何栖涨红脸,气道:“不要你,你只帮我打水。”
    “好,以后天天都为你打水。”沈拓哄道。
    何栖耳根一热,摸出一颗桂圆就砸了过去。
    沈拓笑着躲了。
    卢继出了沈家,趁着月色,踏着寒霜,到了二横街,四下寂寂无声,寒冬连个草虫飞蚊的声音都无,只偶尔不知从哪个院落传来鸡鸣狗吠之声。
    抬手轻扣了院门,站得片刻,何秀才一脸惊疑过来开门,见到他,瞪了眼:“卢兄,这般晚过来何事?可是阿圆昏事不顺?”
    卢继笑,晃了晃手中的一小坛酒:“何公多虑了,昏事顺当得很,天寒,我来找何公喝杯沈家席上的酒。”
    何秀才立了半刻,笑起来:“难为你想着。”
    卢继跺脚呵手:“这霜鬼浸浸得冷。”
    何秀才将卢继让进院中,何栖一嫁,嫁妆一抬,加上花草枯萎,何家整个便空了,倒显得逼仄的院落都空荡起来。
    何秀才果然尚无就寝的打算,在书房围了炉自己独饮,一边放了一碟阿圆早些时候浸的醉枣,一碟五方豆鼓,一碟干丝。
    “何公倒自在。”卢继在炉边坐下,伸手烤了烤火。
    何秀才另取了杯子给他,问:“阿圆的昏事可热闹?”
    “热闹、喜庆。”卢继道,“大郎亲眷不多,人却不少,只曹家便十几口人,他又结识得九流人物。”
    “这便好。”何秀才笑,喝一口酒,微叹,“这就好啊。”
    卢继笑,为他满斟:“养儿无趣啊。”
    “哈哈。”何秀才摇头。
    “所谓一二常在手,三四满地走,五六绕竹马,七八骑墙头。双鬟耳侧垂,绿裙新画眉。娉娉笑颜展,新嫁泪低垂。岁老犹挂心,榻前相问好?  ”卢继边敲了筷子边唱边喝着酒。
    何秀才只在一旁听着,窗外寒霜满天。他领养何栖时,何栖已经三四岁了,鲜少要他抱,又懂事,操心的事实是很少。倒是自己没养下的几个子女,常抱怀里,逗弄膝上,病中更是长抱手中,长夜不放。
    卢继养了三个小郎君,卢小三也曾将养不活,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有今日模样。他日三子长大成人,娶亲生子,又不知是个什么样景象。
    这么一想,倒把自己唱得惆怅起来。
    何秀才拿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仰头大笑。
    “夜深霜重,卢兄喝酒。”
    “何公喝酒,寒冬天冷!”
    虽无秋意道天凉,却有深冬一院霜。
    
    第37章
    
    施翎天刚微亮就偷偷起了身, 侧耳听了听,沈家静悄悄的。推门出去, 霜花结于树梢,满地银白。
    他是个不怕冷的, 轻手轻脚出了院门。寒冬天又早,街上行人了了无几, 不过一两个卖柴禾、冬碳的柴夫、碳翁挑着担, 一手的冻疮。
    穿过临水街, 过了石马桥,拐去了东街,进了小巷, 到了一个矮屋前,敲了敲门。
    “哪个狗奴,一大早扰人清梦。”里面一个声音暴喝一声, 门一口,冲着一个黑塔似的汉子,正是方山方大憨。
    他原本提着拳头要打人,见是施翎, 做贼心虚, 讪讪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施都头,这大寒冬天一大早的……”
    施翎伸手将他匆匆披着的短褐往旁边一掀, 露出胸口一道长长的刮伤来, 阴着脸笑道:“猫都没这么长的指甲, 怕不是被什么贵人养的猞猁抓的吧?”
    方山见东窗事发,掩了门,垂头丧气地跟着施翎找到一边,唉声叹气地想:虽是个小白脸,性子倒凶,生得不甚魁梧,功夫又好,只恨打不过他。现在倒管将到老子头上来。
    等到一个角落,方山还没回过神来,施翎已经当着他面就是一拳,怒道:“我哥哥大好的日子,你他娘的却在那边做出这等丑事来?幸好没被揭出来,若是逮个正着,让我哥哥嫂嫂蒙羞,爷爷我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方山只觉迎面一阵痛击,忙拿手掩了两管鼻血,硬声硬气道:“不过睡了一个……”想发火,到底自己理亏,蹲那道,“那妇人生得风流,我光棍一个,哪受得撩拨,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连手都没摸过,家里又无钱,瓦舍都去不起。机会难得……我便。”
    “色是刮骨钢刀。”施翎冷哼,“你全身骨头能经几刀?”
    方山听他语气似有缓和,拉了衣角把鼻血抹了,笑道:“施都头你的知其中的趣味。”他眯着眼,“日日如此,舍了这身肉也无防。”
    施翎抬脚连踹了方山几下,方山只一动不动受着,胸中恶气出一半,道:“这事休让我哥哥知道,好好的成昏喜宴倒有你这等臭事。”
    方山忙点,哈哈笑:“都头这不是说笑,又不是什么好事,好好的,我学什么嘴。”
    施翎道:“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聚一起喝酒,少不了要拿来夸口。”
    方山黑脸一红,又搓搓手,拿脚踩着脚下青石板,脚尖碾着石板缝里的霜花,扭捏道这:“都头,你可知道那妇人是甚名谁?”
    施翎呼一口气,瞪她:“这等事都做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
    “当时正得趣,浑忘了。”方山谄笑道,“后来经一闹,那妇人就趁乱跑了。”
    “跑便跑了,问她作甚。”施翎没好声气。“又不是什么好的。”
    方山追上来道这:“都头都头,我这心里不知怎么,忘也忘不了她,都头你既然知晓这事,必然也知她是哪个?”
    “你不要纠缠我。”施翎不耐烦,他是来教训方山的,不成想,反倒被他给缠上了。
    方山哪肯,大冬日敞着短褐,露着胸膛,也不怕受冻,一味跟着哀求。
    施翎被缠不过,只好道:“她是东街李货郎的阿姊,不说别个,年岁都不知比大你多少,又做过别人的妾室,夫死方归家。此等妇人,你和她纠缠,能有什么好的一场来?”
    方山咧嘴笑道:“她不年轻,我也不是少年,我也不图别个,实在舍不得昨天趣味,全当露水夫妻。”
    施翎见他钻了牛角尖,也不愿多言,二人虽是共事,但往日方山因他年小又是外来的,多有不服。他又不爱插手这等男女情爱之事,只一再警告喜宴上的丑事万莫让沈拓知道,给他添堵。
    方山得了小李氏的底细,满心欢喜,满口应承,又是赌咒又是发誓。
    施翎解决了一桩事,见天尚早,溜回沈家睡起回笼觉来。
    他的这番动作,沈拓和何栖一无所觉。
    何栖可能倦极,睡了一个黑甜觉,冬日天寒,二人相拥而眠完全不像独自一人枕凉衾寒。平时冰凉的双足被偎得又暖又烫。
    沈家又无长辈需要拜见,何栖本欲起身,又被沈拓给拉了回去:“只安心睡着,左右无事。”
    何栖卧在他怀里道:“小郎和施小郎要笑话于我。”
    “他们能懂什么?”沈拓笑道,“你怕羞,小郎更怕羞,阿翎倒不怕羞,他是不安生的,不一定跑到哪去了。”
    何栖动了动,腰肢酸软,实不想起身:“姑祖母他们呢?”
    “他们早已归家。”沈拓抚着她枕畔的一把青丝,轻声道,“家中也只这点好处,清净无人管束。”
    何栖笑:“再略躺躺,再睡就是像样子了。”又轻道,“也不知阿爹这时可用过了早饭。”
    沈拓怕她着凉,将被子包得紧了一点:“阿圆,不如把岳父早些接来,回门这些,都是些虚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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