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两个人来。江修玺倏地顿下,漆黑的桃花眼一暗,向下一垂。他把弓箭拿出来,对准了那两人的方向。
他还没把箭拉出去,箭身突然就被人握住了。白细纤长的指节圈着黑色的箭身,然后把箭扯了出去。
“你疯了?”颜迟把箭用力丢在地上。
放才她看见前面走过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她认得,就是赵小郭,他身旁的女人她不认识。她正在观察着她,眼角余光就见江修玺忽地拿出箭,瞄向了对面的人。她立刻握住还没发出去的箭,把它扯了出来。
他放才是要射赵小郭!
赵小郭与那个女人看见了他们,赶紧过了来。女人走近,颜迟才发现她与赵小郭长得很像,面部轮廓极为相似,在看到她额间眼角的细纹后,她大概确定了这女人是谁。
应该是赵小郭的娘。
赵小郭的娘堆起笑,“我————”
“滚!”江修玺截断了她的话。她表情一变,脸上泛青,然而笑容却还挂着,“这就走,这就走。”她拉着赵小郭要离开,赵小郭却不动。
“小郭,走啊。”她着急了。
赵小郭挡在他娘面前,“不许欺负我娘。”
“你算个什么东西?”江修玺冷笑,声音里含着轻蔑的讥讽。
一旁的颜迟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她见江修玺又有抬弓的趋势后,即刻拉了一把赵小郭,“快走。”
赵小郭睁大眼瞳,困惑地看着她,“阿迟?”
颜迟点头,下一瞬却被人猛力拽了过去。江修玺把她拽到了他身边,沉着脸道:“滚开。”
赵小郭的娘急急忙忙地把赵小郭推开,给江修玺让路。
江修玺像是很生气,步子又迈地快了起来。阿福急急跟上去。颜迟要对赵小郭说些话,却又听见了来自江修玺的怒声,“还不快跟上来!”
颜迟就只对赵小郭颔了颔首,继而追着前方而去。
赵小郭的目光黏在颜迟的身上,直到她拐过了弯,不见了身影。
“小郭,刚才那女子是?”赵云见她儿子还盯着前面,问道。
赵小郭鼓了鼓脸颊,对她摇了摇头。而后俯身,将地上的箭捡起来,他抚摸着箭头,澄净的眼睛黯淡下去。
“小郭,你以后可再不能如此顶撞他,知道了吗?”赵云严厉道。
“小郭知道了。”赵小郭抬起头时,微黯的眸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澄净。
第82章
江修玺浑身凛气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守着的下人们见他脸色极为差,都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哐当!”
江修玺把弓箭摔到地毯上,即使隔着一层地毯, 也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足以见得他用的力气有多大。
阿福惴惴地立在旁边, 见那叫什么阿迟的女子还一副悠然地站在那儿, 也不知道跟少爷说说好话,认认错。她方才竟然说少爷疯了!
真是不知道谁给她的胆量说出了这种话来。
“阿福, 你出去!”少爷道。
“是, 少爷。”
阿福出门之前还瞅了瞅她,她仍然那副样子。他又啧啧了几下。
“对不起。”
江修玺才启唇,就被颜迟抢了先。她在向他道歉。
“我刚才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可是你也确实不该那么做。”
赵小郭是一条人命, 他就这么随意地想要用箭射他,如果说在她没在场的情况下, 或者说对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许她不会管,但是她既然在场, 而且对方还是曾与自己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窗,她就算是再冷漠, 也要制止一下。
江修玺听到她道歉的话,心里舒坦了些,可是她的后半句又把那份舒坦给冲得干干净净。
“你担心他?”他稍稍转了转手腕。
颜迟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 “当然,他曾是我的同窗。”
“同窗……”
他瞳孔一缩,“你与他同床过?”既然是同窗,那么他们岂不是同床过!
颜迟嘴角一抽,他的问题的跳跃性还真是大。
“你一个女人,竟与男人————”
颜迟看江修玺仿佛要气炸了一般,她不明白,她与谁同床过关他何事,他这表现如同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江修玺指着她,半天吐不出后面几个字。
颜迟把他指到她鼻尖的手指挥开,“没有,我与小郭分开睡的。”
“哼!”江修玺闻言,黑得如墨滴的脸瞬间变化,他见着她眼眸里映出来的他,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他咵地把手放到身侧,咳嗽两下,随即道:“往后你不许再见赵小郭。”
颜迟默了小半会儿。
“怎么?听不见?”江修玺语气一冷。
“好。”
在书院时,江修玺就非常直白地显露出他对赵小郭的敌意与厌恶,颜迟那时候不知道为何,但是现在隐约知道了一些。赵小郭的娘在这里做事,江修玺兴许是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才对他厌恶。他现在不让她再去接触赵小郭,大概也是因为厌恶他。
她答应他不再见赵小郭,第一是顺从他不让他发怒,第二是她确实没有必要再去见赵小郭。
昨夜里她走之前说要去找他,其实也只是一句空话。她去找他做什么,他又没办法帮她出府,就算能帮她,她也不想到时候被发现了,连累到他。
她的话让江修玺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他把抹额系带解开,才把抹额取下来,就听见外面的阿福道:“少爷,夫人来了。”
江修玺把抹额扔到一边。颜迟闻到了一阵香气,像是菩提子混杂着檀香。
这味道与寺庙里的味道很相像。她微微歪过脑袋,把眼睛送到前方。
穿着素淡却不失清贵的妇人缓缓入内。珠串的叮铃声击着颜迟的耳膜。
“修玺。”妇人轻柔道。
“嗯”江修玺的语调很冷淡。
妇人看了颜迟一眼,“这是?”
“新进的丫鬟。”
妇人颔首,而后道:“明日与娘一起去聚山寺上香,不要忘记了。”
江修玺还是很冷淡,“嗯。”
妇人也许也觉得他太过于冷淡,与江修玺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庞上扯出了微末的笑,“那娘就先回去了。”
颜迟挑眉,他与他母亲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啊。对自己母亲怎么这副态度,如同在面对一个生人一样。颜迟旁光里看着妇人,她的手背上戴着一串深色佛珠。
想起她方才说的,她要与江修玺一起去聚山寺,颜迟心快速地蹦了起来。
聚山寺,江修玺要去的话,她能不能跟着他去?
妇人离去,只留下残余的清香,颜迟浅浅一吸,这味道让她有一种在聚山寺的错位感。
“你明日要去聚山寺啊。”颜迟道。
江修玺坐下去,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上,露出了黑靴的尖端,眉宇间凝着还未退却的冷然。他将视线转到她这边。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从那里逃出去之前,走得慌忙,有些东西没有带走,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把它们拿回来。”
“什么东西?”
“就是……师叔圆寂前交与我的一些东西,说是捡到我的时候在我旁边放的东西,大概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
江修玺怔了下,“我叫人给你拿。”
“不行,我藏的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找不到,而且别人去拿的话总也不太方便,我对寺里很熟悉,还是我自己去吧。顺便我得给师叔烧柱香,他生前待我极好,眼下又要到他的祭日了,我却没有机会给他上柱香……”
江修玺沉思半晌,最后道:“明日跟着我去。”
颜迟展颜,咧开唇,梨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眼眸里闪着亮亮的光,“多谢你!”
江修玺从不曾见她这样开心地笑过,一时间心脏里又悸又麻,他不知道为何他会这样,他抿着嘴,只觉得她的笑容太过射眼睛,他不想要再看她,可是却不愿移开目光。
“谢谢你,江修玺。”她又道。
江修玺终于受不住了,他别开眼睛,闷闷地唔了一声。
江修玺转过眼光后,颜迟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没想到江修玺这么好说话。
————
入夜。
陆致抵着太阳穴,眸子里的血丝几乎像是从瞳仁周围碎裂开的,苍白的面容上悬浮着浓浓的倦气。他的面前不似往常那般布着奏折文书,而是一张画,画里有一个人。他抚过画上的脸,然后在画中人的额中央点了一朵莲花。
他微微出神地看着这朵金莲。
“喵!”阿狸从那一头蹿过来,将毛茸茸的脑门儿拱在了那朵莲花上,因为莲花才用笔点上去,墨迹还没有干,阿狸一碰,就被蹭花了。
陆致双眉一拧,把阿狸拂开。阿狸脑门上的毛蹭了一搓浅金。它自己仿若能看到那搓金毛一般,用肉垫捂住染成金色的毛,又揩又擦的,把金色转移到了粉粉的肉垫上,而后用小小的舌尖舔着。
陆致阻止住它的动作,他看着阿狸,忆起之前他让它去找颜迟,它的反应。
当时他说颜迟不见了。阿狸先是全身一振,尔后蹬腿就朝着屋外奔去。陆致跟在它后面。
可是才出了房,走下石阶,它却猛然一顿,四只小短腿定在地板上不再往前动了。陆致俯身看它。它眼里的光亮不再,灰蒙蒙地蔫下去了。它缓缓地把胖乎乎的身体转过来,而后一步两步回了去。
陆致把它抱起来,“阿狸,找她。”
像上一次那样,找到她。
可是阿狸却怎么也不动了,任他抱着,把软软的头颅靠在他的怀里,连声音都不发出来了。
陆致抽回神思,抚着还在试着要舔肉掌的阿狸,道:“为何不去?”
阿狸貌似抬眸瞟了瞟他,继而又垂下脑袋,两只肉掌在桌面上刨了刨,它不舔了。
“嗯?”陆致转了一下银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阿狸直接伏趴在桌面上,鼓起圆滚滚的背,把脸朝向他的背面,不让他看见它。
“阿狸。”陆致不再敲手指,他轻抚着阿狸的软毛,眸光深沉下去。
“王爷。”玄七入内。
“禀告王爷,属下已经查出,原本给膳房送菜的人已经被冒充他们的人杀掉。而那两人的踪迹,属下怎么也查不出来,他们做得太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玄七暗想那两人做事熟练,硬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给别人寻到他们的机会。
颜迟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妙。就是不知他们把她掳去作何。他看了看王爷,王爷周身逼人的戾气如同黑雾般萦绕开来。阿狸感受到他的情绪,歪了歪头,把身体远离了他半寸。
“退下。”许久之后,陆致从胸腔里漫出这两个字。
“是,王爷。”
玄七拉上门。
陆昀这边知道颜迟被人掳走后,立马就派了自己的人去寻她。颜迟之前只是个小和尚,有谁会专门到王府里去抓她?她不得解之。她很着急,也不知道他们会把颜迟怎么样。
真真是不省心,自从遇见颜迟后,她就没有哪一天是安心过的。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时又是怨又是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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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迟今日起得非常早。因为心中惦念着今日的计划,所以她醒得很早。醒来之后,她也没在床上磨蹭,利索地收拾整理好后,戴上面具,在屋子里等着。
之前照顾过她的小丫鬟见她今日起那么早还有些诧异。
“能不能帮我取一下早膳。”颜迟道。
小丫鬟点头,随后出去。颜迟用过早饭后,阿福终于来了,他道:“走吧,少爷说让你跟着去聚山寺上香。”
“好的。”
颜迟随着他去。要到江修玺的住处时,正好与才从房内走出来的江修玺撞了个正着。
一身紫袍的江修玺带着头冠,看见她后,微垂着眼帘,俊致的眉眼间带着少年的朝气。
颜迟发觉江修玺好像比之前高了许多,她她从前看他只需要微仰头,现在不行了,她得仰得更高一点才能看到他的头。
他这般年纪正是生长最快的时期,怪不得长得这么快。她对比了一下自己,她的身高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她也在发育的年纪,为何张得如此慢,她看了下胸前,嗯,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长得很慢。
她与阿福走在江修玺身后,出了相府后,看见府外站着一群侍女奴仆。中间除了江修玺的母亲,还有一位长相艳丽穿着华贵的女子。她一见江修玺出来,就马上往前两步,捏着娟帕,含羞道:“江公子……”
江修玺的母亲把佛珠收起来,道:“修玺,小朱她也同我们一齐去上香。”
江修玺皱眉,看着盛装打扮的顾朱,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后面的马车。阿福赶忙也去了马车那里。
颜迟盯着这位女子,她的声音她听到过。她恍惚了一下,这位女子是不是那位在船上的女子?
“过来!”
她还在细想,就听见江修玺高声喊她过去。她立即走到他那里。
顾朱早已习惯了江修玺的冷脸,但是在江伯母面前,她仍感觉面皮有些发烫,“江伯母……”
“小朱,上马车吧。”江氏按了下她的手。
顾朱替她打开了车帘。
上了马车后,原本颜迟要与阿福一样坐在外面的,但是江修玺却将她叱进去。她就进去,虽然她很想在外面吹风。
江修玺让她进去,却不叫她做什么,她也不问他,坐在另一旁,呆呆地放空着大脑。
前面的马车里,顾朱打开后面的车窗,发现后面的马车外只有两个人,方才那丫头去哪儿了?难道进去了?一个丫头怎么能进马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