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等闲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说:“自然是你,乔流火。”
她第一次听自己的名字从他削薄的嘴唇中吐出,仿佛还带着薄荷汁般的凉气,中和了她名字中“火”的热度。
接着,他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的个人资料,比百度百科详细。”
每一次相亲,他都随身携带着这份资料,只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上面详细概括了他的个人信息以及家庭成员关系,他不善言辞,这样的说明更适合他。
接过三四页厚的a4纸订在一起的资料,乔流火快速浏览了一遍,相亲还随身携带个人总结,除了他以外应该没第二个人了吧。
看完后,她将文件夹还给易等闲,歉然微笑:“抱歉,我没带个人资料。”
易等闲淡淡道:“没关系,我已经大概了解你了,我对你很满意。你呢?”
你呢?
在乔流火的认知中,这两个字应该是在问她对他的印象怎么样。说实话,剑桥大学毕业、精通三门外语、月薪十万以上,又长得英俊潇洒,除了话少外加有点小奇葩外,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不可能对他印象不好。
乔流火徐徐笑道:“我也是。”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领证。”
“嘎?”
乔流火一下懵了,她又将易等闲的那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等等,或许是她误会了。
她默默问了句:“去哪领证?”
易等闲打开手机看了看,然后认真回道:“西区民政局和东区民政局,你想去哪一个?”
民政局领证
她应该没误会吧,这个人想和自己结婚?
乔流火感觉脑子一下就瓦特了,她的确很吃他的颜,而且对他的家产也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是刚认识就结婚,会不会太快了点。
如果徐姗知道了,肯定会打断她的双腿。
易等闲见她犹豫不决,眉头轻蹙的模样,于是自己拿定注意:“就东区民政局吧,离你的学校近一些,下个周末,我开车去接你。”
说完,他便按了下桌面的铃铛。
服务员很快就推门进来,露出标准的礼仪微笑,问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哎,等等”乔流火刚刚反应过来,想跟他再讨论一下领证的事,毕竟她才刚满法定结婚年龄77天。
“嗯?还有什么事?”易等闲示意服务员稍等,静静地看着她。
“呃没事了。”
有旁人在场时,她不想讨论私事。
易等闲刷信用卡结单后,主动拎起她的挎包,然后说要送她回学校。
虽然乔流火各种婉拒,但他还是坚持要送她,理由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不得不说,易等闲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绅士。
他会主动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之后才回到驾驶座,问她感冒没。
乔流火摇了摇头,易等闲才打开空调,且风口朝下。他又从座椅后抽出一条薄毛毯,细心地搭在她的膝盖上,最后才扭动车钥匙,脚踩油门开了出去。
他一只手紧握方向盘,一只手虚搭在上面,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路况,偶尔会瞥向后视镜。
上车之前,乔流火还在犹豫什么时候开口跟他解释清“满意”不等于“同意结婚”,但上车后,她就动摇了。
细节见人品,日久见人心,她不清楚他心里有没有自己,但她能肯定易等闲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好男人。
也许,她不该错过。
身边有好几个表姐,姿色都还不错,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总想找个又帅又有钱又爱自己的,后来二十六七岁了,便开始频繁相亲,只要家世还过得去也就凑合在一起了。
红绿灯路口,易等闲停下车,侧过头问:“觉得闷吗?”
乔流火摇摇头,他的车很宽敞,典雅黑的车套选用的亲肤皮,内部填充荞麦壳,透着淡淡的谷香,车台上又搁着香水,是栀子花香,清幽雅致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车厢。
易等闲收回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最上面,轻轻扣了下,他忽然问道:“你是萌上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还是年龄差?”
网上说,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喜欢反差萌,她对自己满意,可能也是基于此。
乔流火愣了下。
他29岁,自己20岁,他身高182,自己162,的确很不般配呢,但最不般配的地方却不在此。
乔流火忽然勾了勾唇角,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她真诚道:“其实我更萌贫富差。”
她挺好奇他对这句话的反应,会不会瞬间皱眉,然后打消同她领证的主意。
没料想,易等闲却轻提嘴角,含笑道:“如此甚好。”
结婚本就是各取所需,有的人需要爱,有的人需要支撑,有的人需要陪伴,有的人需要钱,与其支支吾吾说不出为什么要在一起的理由,倒不如坦坦荡荡。
从长汉街到鲁广不过十里的路,却因为周末堵车,足足行了一个小时。
易等闲的车技再好,也只能被前车逼得走走停停,渐渐地,乔流火就有些反胃,她中午吃了些流食,又是容易晕车的体质。
趁着车速缓慢,乔流火从口袋中掏出提前备好的两粒晕车药,放入手心。
刚准备将药倒入口中吞下时,车子猛地一停,由于惯性前倾,人被安全带绑着没有冲出去,但手心的两粒药却飞了出去。
乔流火茫然一抬头,才发现前车距离他们仅两厘米不到,若不是易等闲反应及时,怕是已撞上了。
换成旁人被前车突然逼停,只怕是会咒骂几句,但这个男人却安安静静,仅有眉间拢起的小山峰显示了他的不悦。
但这不悦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他及时转过头来,脸上是担忧的神色,问乔流火:“没事吧?”
刚刚的骤停让她胃里翻涌更甚,用力抚摸着胸口顺了顺气,她压下想吐的欲望,挤出苍白的笑:“没事,就是晕车药掉不见了。”
她四下望了望,确实没发现两粒白色小丸子的影子。
“手伸过来。”易等闲对她说。
“嗯?”她不懂其中用意。
“伸过来。”他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乔流火纳闷地将手伸过去,然后被人牵住,厚实的手掌将她细白的手掌包住,从手心传来的体温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易等闲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腕中心,轻轻按压着。
他认真盯着自己按压的部位,眉目低垂,像绵羊般温顺,同时还轻声细语地给她科普:“两个肌腱之间往手肘方向约3厘米左右的地方,是内关穴。反复按压多次,可以减缓晕车。”
乔流火点头,默默道:“我记下了”。
易等闲忽然抬头,望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了?”她摸不清他的心思。
“你别记。”
“为什么?”
男人沉默,乔流火哑然失笑,装傻望着车顶迷糊道:“哎呀,你刚刚说的那个内关穴在哪,手肘方向几厘米?我还没记下呢,你再说一遍吧。”
回过头再看易等闲,那张俊逸的脸上削薄的唇若有若无地弯着,隐约迷人。
第六章
在市区堵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易等闲一过十字路口,就换了行车路线,绕了半个城市将乔流火送到学校西偏门。
车一停,易等闲就迅速解了安全带下车,然后到车外打开副驾驶的门,就差没说一句“请”了。
乔流火起身道了句“谢谢”,他随时随刻都保持着绅士风度,让她以为自己是花钱聘了个专属司机。
转念一想,他资料上写过剑桥大学留学六年,应该是受英国绅士礼仪的熏陶养成的习惯。
乔流火抬头看见西偏门,有些意外,问道:“你经常来我们学校?”
如果不是常来他们学校的人,是不会知道还有这个入口的,西偏门直通教职工公寓,平时显少有人出入。
易等闲半插口袋,摇头道:“第一次来。吃饭时上网查了查路线。”
乔流火想到在餐厅用餐时他一直看手机,原来是在搜索路线,于是颔首谢道:“麻烦你费心了。”
他如果开着这辆银色保时捷送她到正门,势必会引起小规模围观,不知从哪篇无聊的校园选美帖子开始她又成了小有名气的“院花”,被别有用心的人拍到怕是又要在贴吧引起一波小骚动。
本来她对他的好感度因为这份细心又增加了点,然而下一刻便被打回原形。
易等闲很实诚地告诉她:“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乔流火:“”
她头一回自作多情。
回宿舍后,热到脱妆的乔流火迅速打开空调。
恰巧杨凤玲和许笛都不在,她便给林娇打了通电话汇报相亲结果。
林娇那边有些嘈杂:“喂,喂?是乔乔吗?”
乔流火:“嗯,是我。跟你说一下相亲的事。”
林娇:“这么快就相完了?”
乔流火:“是啊,就一起吃了个饭。”
林娇感叹:“啧啧,遇到你这样的大美女,他竟然不请你看电影喝咖啡,看来定力还不错。”
乔流火打趣:“怎么?后悔没去了?跟你说,他就是昨天酒吧坐我旁边的那个人,长得也很帅。”
林娇:“没印象,我只记得迪厅的街舞小王子。”
乔流火犹豫了会,然后试探地问道:“娇娇,他人真的不错,你不见见吗?”
从电话里传来一阵骚动,林娇急匆匆地说:“不见了,你要是觉得他真不错,你就赶紧把他拿下,不和你说了,我爱豆来了”
乔流火又“喂”了两声,然后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无奈地摇摇头,林娇哪都好,除了见色忘友。
刚放下手机准备午休,乔流火又接到徐姗打来的电话,徐姗开头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数落:“死丫头,都多久没看见你妈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一下。你之前说今天有上机实验课,上完没,上完了赶紧来府悦大酒店。”
乔流火三岁那年父亲就离家出走了,她完全是由母亲徐姗带大,母女间无话不谈,倒更像一对姐妹。加上徐姗又注重保养,看起来还不倒三十岁,她便不许乔流火在外面叫自己妈妈,而是直接叫名字。
乔流火叹了口气:“不是跟你说了推到下周再见吗?”
徐姗提高音量:“不行!今天你二姨妈和淑表姐也来了,你得过来一趟。”
乔流火纳闷:“她们来作什么?”
从老家县城道w市得坐两天火车,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二姨妈是不可能来的。
徐姗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你来了就知道了。晚上六点开饭,别错过了啊!”
不等乔流火答应,徐姗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乔流火扫了眼时间,直接趴在桌上合上眼,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在36度的高温下,顶着大太阳连续出两趟门。
眯了不到五分钟,宿舍的门就被推开了。
杨凤玲和许笛正说说笑笑,忽然就止住了,然后她听见一声小嘀咕,说的似乎是“怎么又开空调”,另一个人接话“还是大家都不在宿舍的时候”。
然后“滴”地一声,空调被关上,远远传来对角线桌子上小电扇的呼呼声。
乔流火又假寐了十几分钟,然后伸个懒腰,对着镜子补了补妆,便拎包出门了。
不论何时,女孩子都要注意自己的仪表,时刻保持最美的一面。她从11岁开始涂口红,13岁就打了耳洞,这些都是徐姗教她的。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乔流火到了府悦大酒店,报了房号,被服务员领上楼。
一推开门,她便听见轰隆隆的麻将声。
徐姗、二姨妈、二姨夫还有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正围着四方的麻将桌打牌。乔流火来时,他们刚好打完一场,等着自动麻将桌洗牌。
“呀,乔乔来了!”最先看见她的是正对面的二姨。
“二姨妈好,二姨夫好。”她乖巧有礼地问好。
徐姗这才回过头,看见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笑嘻嘻地起身,一手揽住女儿的腰肢,冲旁边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介绍道:“这是我闺女,也是我闺蜜,乔流火。”
然后又牵着男人地手,跟乔流火说:“这是李方,你李叔叔。”
乔流火只需一眼,便知道这人就是徐姗的新男友。
她十岁时,徐姗就交了第一任男友,那时她还很排斥,在家又哭又闹,后来被徐姗打了一顿,那时从小到大她唯一挨过的打。
乔流火依然记得,徐姗用衣架抽完她后自己红着眼眶哭起来,大声地吼给她听:“你是妈妈最重要最爱的人,但妈妈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完全奉献给你!”
虽然十岁的她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看着妈妈悲伤的眼睛,她便知道,是自己错了。
让爱笑的徐姗不笑了,是她的错。
从那之后,乔流火再也没有干涉徐姗的私事,只隐约知道她又陆陆续续换了几个男朋友,家里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甚至在她中考后搬到了城里,让她上了鼎鼎大名的南高。
“李叔叔好。”乔流火弯着眼笑。
她的桃花眼遗传自徐姗,笑起来时玻璃珠般纯粹的瞳孔仿佛盛满了光,让人觉得好似看见枝头照拂花蕊的初阳。
“哎,你好你好。”李方上下扫了她一遍后,受宠若惊地应道。
后又望着徐姗宠溺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姗姗的女儿跟姗姗一样美丽标致。”
乔流火心里抖了抖。
她差点以为这个叔叔会说,龙生龙凤生凤,姗姗的女儿会打洞。
几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徐姗才提起正事。
原来她二姨的女儿江淑要结婚了,江淑儿今年刚满二十八,上个月刚和亲戚介绍的对象相亲,这个月便把婚事定下,二姨和二姨夫也挑了日子赶过来见见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