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躺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杯，周围还有水迹，想来刚刚就是这个玩意儿砸在了门上。而刘远东和夏思正在偌大的客厅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夏思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见到叶夏回来她忙别过身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
“妈妈？”夏思生气归生气，叶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夏夏你先回房间。”夏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也不知道刚刚是哭了多久。
叶夏听话地往楼上走，却在并没有进房间，而是安静地站在楼梯拐角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听着楼下的动静。
“刘远东你今天最好说清楚那个女人是谁！”许是怕叶夏听见，夏思特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依旧能听出来她的愤怒与崩溃。
“不是谁。”刘远东倒是比夏思冷静得多，说出来的话也很无情，“夏思，我们离婚吧。”
当初刘远东追她的时候缠得比谁都厉害，甚至叶夏的外公每天拿把刀坐在自家门口，不准刘远东跨进大门一步，说是这个男的光看眼神就不靠谱。那个时候夏思刚和叶致远离婚不久，也说不上多爱刘远东，被他缠得烦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没想到如今还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夏思冷笑两声，指着大门对刘远东说道：“滚！”
等到刘远东出了门，夏思全身脱力一般跌坐在沙发上，连叶夏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
“妈妈……”叶夏轻轻叫她，“你没事吧？”
“你早就知道了？”夏思刚刚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叶夏对自己欲言又止的事情，想来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妈妈特别傻？”
叶夏摇头：“妈妈，你和他离婚吧，我们两个一样可以好好生活。”
事到如今，夏思也下定了和刘远东离婚的决心，听叶夏一说，她握住叶夏纤细的手：“夏夏，妈妈带你出国吧。”杏城这个地方的伤心回忆太多了，夏思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出国？叶夏瞪大了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出国”
“夏夏，妈妈有朋友在英国，可以在那边帮你安排一所好的高中，你如今的成绩在国内参加高考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夏思说到这里顿了顿，将话头转了个弯，“而且妈妈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了。”
出国意味着要和纪言休分开，两个人之间的未来原本就有很多不确定性，她不想再和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叶夏固执地咬着嘴唇：“我不想出国。”
“因为那个男孩子？”叶夏这么多年明明对什么都表现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夏思想不通为什么她偏偏对那个男孩的执念就那么重，“妈妈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我早就说了你们这个年龄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以后吃亏受伤的只会是你。”
“我说了我不出国，如果你非要离开这里你就自己出去吧。”她答应过会为了纪言休努力去帝都的，她不想失信于他，“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
“夏夏，你……”夏思话还没说完，叶夏就离开了客厅，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夏思。
从那天以后，刘远东就没再回过这个家，没过多久，叶夏就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刘远东和夏思双方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这期间，夏思苦口婆心地和叶夏提过几次出国的事，但是无论哪一次都以叶夏的沉默告终。叶夏越发地用功，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来看纪言休给她总结的那本复习笔记，就连陈水和胡月月约她，她也基本上都推了，她想证明给夏思看，在国内她依旧可以有足够的优势参加高考，她想和纪言休一起去帝都而不是出国。
直到期末考试完，纪言休的比赛依旧没有结束，叶夏这一个月里断断续续地给纪言休发过一些短信，但是基本都是说的“想他”、“早晚安”之类的，关于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字未提，不过她并没有收到过纪言休的回复就是了。
等到回学校拿成绩的那天，倒是胡月月比叶夏还激动，之前看叶夏那么努力，作为朋友她是真的希望叶夏可以如愿的。
拿到成绩单的第一时间，胡月月就在成绩单的中间找到了叶夏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上了高中以来第一次没有挨在一起，胡月月忙指给叶夏看：“夏夏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的名次都进了班里前一半了。”
叶夏倒是没太关注名次，她顺着自己名字那一栏将每一科的成绩都扫了一遍——都及格了。也就是说她可以跟纪言休交差了，没有犹豫，叶夏忙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请务必给你优秀的女朋友准备一个大大的奖励。】
第41章
等各科老师布置完作业, 叶夏和胡月月并肩走出教室，刚到楼梯口就碰到同样领完成绩的陈水。
陈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扔下同行的一个同学，上前一左一右揽住叶夏和胡月月的肩：“夏夏我真是很感谢你了。”
叶夏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脸茫然, 偏头问他：“感谢我什么？”
“当然是你家纪言休没能参加期末考试, 让水哥我重回年级第一的宝座, 作为家属的你不值得感谢吗？”陈水是真的觉得遇到纪言休是棋逢对手, 毕竟高中三年纪言休是第一个能撼动他第一位置的人。
叶夏不在意地挥挥手，也笑着打趣陈水：“我家纪言休就是让你坐回去玩玩, 下次你就下来了。”
陈水闻言白了叶夏一眼：“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个丫头是个重色轻友的货色。”
“当然是你没色啊！”胡月月一脸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的表情, 没轻没重地在陈水背上拍了一下，疼得陈水瞬间龇牙咧嘴。
三个人笑闹着下楼，陈水突然正了脸色：“不过说真的，夏夏你家纪言休是真的厉害啊！”
“怎么？水哥难得这么真心表扬一个人, 我替我们纪言休觉得受宠若惊啊！”叶夏觉得与有荣焉，是真的想听听陈水怎么夸奖纪言休的。
“那么多人竞争的航模国赛他都能拿金奖, 难道不厉害？”
“什么意思？金奖？”叶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因为天气干燥而开裂的嘴唇，“纪言休拿金奖了？”
陈水本来想嘲叶夏这么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但仔细看她的神色是的确不知道的模样，他有些疑惑地给叶夏解释：“我们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他们比的赛, 据说当天下午他拿金奖的好消息就传回学校了。”
今天距离期末考试已经过去四天了。
陈水没察觉到叶夏的失神，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过我是今天看到张老师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张老师叶夏是知道的，高三的年级主任, 这次是他带着纪言休他们出去比赛的，陈水说见着他的意思是他已经回来了？那么纪言休呢？
叶夏因为激动抓住了陈水的书包：“张老师已经回来了？”
“是啊，你家纪言休没告诉你他拿全国金奖的好消息啊？这也太谦虚了吧。”
越听陈水的话叶夏觉得心悬得越高，心底隐隐约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颤抖着手去摸包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亮屏幕，一个不小心手机就摔在了地上。
胡月月察觉到了叶夏的不正常，忙弯腰去帮她把手机捡起来，担忧地看着她：“夏夏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叶夏没说话，从胡月月手里接过手机，点开“收信箱”，里面空空如也，半个小时前她发的短信还没有人回复。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纪言休的号码，犹豫了半分钟才拨出去，因为怕影响纪言休比赛，这是一个月以来叶夏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结果里面传来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夏又重播过去，依然是关机，这个简单的动作被她机械地重复了好多次以后，胡月月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拿过叶夏的手机：“夏夏，别打了。”
有那么一瞬间叶夏觉得天旋地转，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一点点地从生命中抽离出去，除了小时候差点被水淹死那次，叶夏是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恐惧感。
“月月，为什么纪言休比完赛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叶夏希望从周围人那里得到一点安慰，希望他们能给纪言休的不出现找一个适当的借口。
陈水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看着叶夏的状态他恨不得给十分钟以前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叫他非要多嘴。
胡月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叶夏，她求助地看着陈水，不过这种时候陈水哪知道怎么办，他今天还在想纪言休没来学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期末考试所以不需要拿成绩，可是看叶夏的表现就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没有得到胡月月的回答，叶夏转而抓住陈水的衣袖：“水哥，你带我去找张老师吧，他肯定知道纪言休在哪里的。”
陈水本来一直就很迁就胡月月和叶夏两个女生，更何况此时叶夏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无助，他握住叶夏冰凉的手腕，安慰她：“水哥这就带你去，夏夏你别哭啊。”说完，用眼神示意胡月月扶着叶夏，一起往老师办公区走。
好在张老师还没离开，陈水他们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在整理文件。
“张老师！”陈水开口叫了他一声，这位张老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资历老师了。
“陈水啊！你找我有事？”张老师回头一看是自己学生，笑得倒是更加慈祥了。
叶夏站在陈水和胡月月后面，突然就不敢开口问了，她害怕听到什么不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这样想着，她伸手从背后推了下陈水，想让他帮忙问。
陈水抿了抿唇：“张老师，纪言休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这句话问出的同时，叶夏也屏住了呼吸，盯着张老师的嘴唇等他说出答案。
“你说纪言休啊，他比完赛直接留在帝都了。”一说到纪言休，张老师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他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天赋的学生。
“留在帝都了？有说是什么事情吗？”陈水记得纪言休说过，高三一年都会待在杏城的，然后等大学再考回帝都。
“决赛那天他现场收到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他家好像是帝都的，应该是留在那边准备出国的事宜吧。”天下老师都是一个样子，一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来总是没完没了，“哥大那边的航空航天专业比国内发展得好得多，在那边是能学到真东西的……”
叶夏没再听张老师后面都说了什么，她的脑子里此时只回荡着“准备出国的事宜”这几个字，像是一桶冰水直直地从她脑袋上泼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出了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继续给纪言休打电话，听筒里永远只有“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睛酸涩得难受，想哭却又没有一滴眼泪能流出来。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机里每过半个小时就会重复播出一个电话，只是一个下午过去依旧没有人接电话。
叶夏几乎想到了所有可能，反反复复排除过后好像也就只剩下纪言休真的要出国这个事实了，那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纪言休要扔下她不声不响地出国了？纪言休是不是嫌弃她一无是处只会拖他后腿了？
想到这里，叶夏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猛地扔了出去，手机砸在落地窗上然后在直直落到地上，电池和后盖与机身瞬间分离开来，就像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一下子散落在这个世界两边。
听到动静的夏思以为是叶夏摔了，急慌慌地从楼下跑上来，拉开门就冲到叶夏面前：“夏夏，你摔到了？”
叶夏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夏思也随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了，她担忧地摸了摸叶夏的头：“夏夏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我没事。”叶夏有一点害怕夏思知道自己被纪言休抛下的事实，她害怕听到夏思说出“你看，妈妈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们不会长久的，他就是和你玩玩”之类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是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小丑在人群面前卖力地搞笑。
怕夏思看出什么端倪，叶夏从床上起身，下意识避开夏思的手：“妈妈，我出去逛逛。”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而且现在叶夏的状态根本就不好，夏思不太放心：“要去哪里？要不妈妈陪你去吧！”
此时的叶夏就像一颗一点就燃的□□，她忽的抬头用红得骇人的眼睛盯着夏思：“我说了想自己去，你别跟着我。”
“夏夏……”夏思明显被叶夏吓住了，她印象中还是叶夏第一次有这么外露的愤怒。
其实叶夏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夏思身上，可是刚刚那一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她有些歉疚地看了夏思一眼，低声道歉：“妈妈，对不起。”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
叶夏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头，出门的时候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穿，此时刺骨的风刮在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冷，像是一个早已麻木的木偶，漫无目的地逛着。
明明没有目的地，可是半个小时后叶夏看见面前的颇具年代感的小二楼时还是苦笑了一声，你看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习惯呢！
她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像是以前每一次敲门一样，忐忑又有点期待，只是这次叶夏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无论是那个高高大大给人足够安全感的少年，还是那个永远笑得一脸慈祥的老人家。
有下班的邻居走过，看到叶夏站在门口固执的敲门，扬声提醒她：“小姑娘别敲了，纪家老两口都去帝都了，说是以后就留在儿孙身边。”
“哦。”叶夏愣愣地放下准备继续敲门的手，那邻居也不再管她，快步往有妻儿等着自己的家走去。
叶夏坐在纪言休家门口吹了整整一晚的冷风，最后还是夏思找了陈水和胡月月帮忙，才在纪言休家门口找到全身冰凉的叶夏。也不知道是心理的打击太大还是冷风的作用，当天晚上叶夏就发了高烧，整个人都迷糊着，只知道叫着纪言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