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小夜微冷
时间:2018-08-15 07:23:53

  章谦溢忙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包住手,笑道:“劳侯爷挂心了,不妨事的。”忽然,男人的笑意凝固住,尴尬地盯着手中的那块“红帕子”,他怎么将小妹的肚兜给拿出来了!这红肚兜又软又艳,仿佛还带着些女人冷香,再看看安定侯,人家侯爷此时瞧着挺尴尬,将头扭到一边,避开这香艳一幕。
  “这,这,” 章谦溢慌忙将肚兜揣进怀里,饶是他平日里能言善辩,这会儿竟吞吞吐吐地不知说什么了。“其实这是,” 
  “公子能否先出去下。”沈晚冬直接打断男人的话,她强忍住怒气,这畜生什么意思,故意的么?他真是不把她逼死就不罢休么?
  “妾身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和侯爷说。” 
  “小妹。”章谦溢身子略往前倾,睁大了眼给沈晚冬使眼色。
  正在此时,荣明海冒出一句:“章公子出去。” 
  这声音虽然平淡,却无形中透着威严。
  章谦溢身子一震,一会儿看侯爷,一会儿又看小妹,谁知这两人竟像事先商量好似得,谁都不搭理他这茬。章谦溢不敢轻易惹怒安定侯,万般无奈之下,只有闷头出去,并且帮人家带上门。
  待屋里只剩下荣、沈二人时,仿佛真的安静了许多。
  蜡烛的火苗吐着光亮,炭盆里的银炭温柔燃烧,墙上两抹黑影晃晃错错,隐隐听见一阵风吹来,将梅花吹落,那声音宁谧且绵长,让人舒心。
  “妾身,”
  “本侯,”
  两个人,竟然同时开口。
  沈晚冬屈膝给荣明海福了一礼,垂头立在桌前,静等着吩咐。
  “你坐吧,别太拘礼。”
  荣明海将长刀立在桌边,示意沈晚冬坐到他跟前的椅子上,他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极其纤弱,头发乱糟糟的,发簪歪在一边,都快掉了;脸又红又肿,指印明显;目中含泪,容色疲惫不堪;袄子虽然穿的倒好,可衣襟那块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而这花厅两侧的房内各放了张床,很明显嘛,这俩人在一块住着。 
  “你今儿没睡觉?”荣明海皱眉道。
  “妾身一直在等您。”沈晚冬泪眼盈盈,看着男人,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不是让你别多想,好好睡,晚上自然会来找你么。”荣明海手指轻点着桌面,依旧波澜不惊:“你为何要干等,尽可以差人来请我呀,傻不傻。”
  “啊?”沈晚冬呆住,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这男人,怎么不吃软?
  “你瞧着挺累,那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荣明海从桌上翻起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喝光,他垂眸细思了片刻,道:“有一个男人,他过去亏欠了一个女人,所以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事,但是什么都不说,一直容忍着。这个男人知道女人坑害了个无辜的姑娘,他暗中找了这个姑娘半年之久,毫无音讯。两个多月前,他的手下写信给他,说是大梁出现个名.妓,与那姑娘的名字一样。但是他当时身在外地处理军中屯田要事,就把姑娘的事暂且搁置下了,直到昨天,他的手下骑马送来急信,说这姑娘惹了些事,恐会遭到不测。他连夜赶回大梁,及时救下了那姑娘。这个男人在大梁名声不太好,以冷硬和薄情寡义出名,他出面,告诉所有人,说他早在年前就看上了这姑娘,姑娘的命归他了。结果姓何的姓曹的都没话说,也不敢说。” 
  “妾身多谢侯爷。”沈晚冬低头,咬牙说出这话。
  原来荣明海一直都知道,但却容忍着戚夫人做下这事,如果当初他及时制止,那么,她会不会就不会被卖、沦落风尘。
  “你先别谢。”荣明海抬手,制止住沈晚冬,淡淡说道:“男人要顾住那女人的颜面,故而不能将孩子还给姑娘。他知道姑娘是聪明人,会晓得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好。”
  “呵。”
  沈晚冬不禁冷笑数声,她感觉头更晕了,身上的滚烫要将她烧成灰烬。怎么做是对大家都好,自然是她死了啊。明白了,原来姓荣的是怕她落在何首辅等人手中,将戚夫人的事说出,折了那女人的颜面,所以才连夜赶回来,亲手了结了她。
  好,真好,原来她终究躲不过一死啊。
  仿佛有根刺梗在心里,扎得人生疼。
  沈晚冬大口呼吸,可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怒,她算什么,生杀都操纵在别人的手中。不,如果要死,她不要这些人的脏手碰她。
  只听“啪”地一声,一只瓷碗被女人摔碎。
  “你们不就是要我死么,好,我成全你们!”沈晚冬几乎是吼出这话的,她瘫跪在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抵在左手的腕子上,她看着有些惊诧的荣明海,冷笑着嘲讽:“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侯爷的这份狠毒,和戚夫人还真配。” 
  说话间,沈晚冬闭眼,咬牙使力准备割腕子,她想起了含姝,对呀,含姝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可忽然,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抱住,这只手很暖也很坚决。
  她睁眼,看见荣明海半蹲在她身前,皱着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
  沈晚冬索性豁出去了,冷笑道:“那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暗示我,只有我死了才是对大家都好么?” 
  “死还不容易。”荣明海微微一笑,他侧过头,给女人看他脖子上的一道陈年旧疤,傲然道:“这是我十七那年在战场留下的,敌军一根冷箭直朝着我的喉咙射过来。老子命大,没给射中,可箭擦着脖子过去,当即就喷了许多血,我用手背抹了下,照样拿刀砍人,连杀了十来个人后才没了知觉。后来军医把我救活了,指着我鼻子直骂我是二愣子。”
  听了这故事,沈晚冬竟然稍稍有些动容,仿佛跟着眼前这位万人敌,回到往昔峥嵘岁月。不过……
  只见女人撇了撇嘴,也将自己的衣襟拉下点,扭过头给男人看她的脖子上的疤:“好像谁没被伤过似得。”
  荣明海哪里想到这女人给他来这手,嘴半张着愣住,忽然,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紧实的胸膛,那健硕的胸肌随着他的动作跳动了两下,男人拍打着胸口的两道难看的伤疤,高昂着下巴,道:“五年前宋军来袭,我作为前锋,身先士卒,被敌军将领拿霸王枪捅了两下,当时已经送了半条命,可老子依旧提着口气,立誓杀光欺辱我国的宋狗,一直战到最后。后因军功卓著,得以拜将封侯。”
  不知不觉,沈晚冬竟然听的入神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与荣明海两个人在什么时候,居然都盘腿坐到地上了。
  “这有什么,”
  沈晚冬心里实在是敬佩眼前这男人,但仍拧着性子,扁着嘴道:“就好像谁的胸口没被捅过似得。”沈晚冬白了眼男人,抬手就要往开拉扯自己的衣襟,哼道:“我也被人给捅过两刀呢。”
  “好了好了好了,我服了,真服了。”荣明海忙抓住沈晚冬要宽衣的小手,忽然,男人愣住,脸好像也红了点,他发觉有些尴尬,别过脸站起来,干咳了几声,道:“总之,姑娘你得好好活着,我肯定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沈晚冬亦站了起来,她此时已经完全不畏惧这男人,甚至觉得她与他是两个好就没见的老友,终于在对的时间相遇了。 
  “嗯……”荣明海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他瞧向窗子上偷听墙根的一个黑影,笑了笑,道:“章公子对你挺好的,我可以做主,”
  “对我好?”沈晚冬不屑地朝窗上黑影冷笑数声,道:“真要是对我好,会毒死我?得了吧,这份好小女子可消受不起。”
  “那这可难办了。”荣明海皱眉在原地踱步,忽然,他勾勾手指,示意沈晚冬跟着他走。
  只见荣明海走过去将门打开,朝着躬身站在窗边的章谦溢吹了个口哨,把男人唤过来。
  “章公子,本侯明儿早上得去定远办理腹里军中屯田要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冬子如今是我妹妹了,她在哪儿我都不放心,你能否先代本侯照顾照顾?” 
  “侯爷。”沈晚冬有些急,轻轻拽着荣明海的袖子,一个劲儿使眼色:“能否让妾身随您去定远。”
  “不行。”荣明海直接拒绝,他觉得自己语气好似有些冷硬,末了又补了一句:“那儿太远,而且特冷,你一个女人家,不合适。”
  “可是,可是,”沈晚冬咬着唇,手抓住荣明海的袖子,就是不放,委屈地都哭了:“我不愿与他再共处一室,他欺负我。”   
  “好办,”荣明海扭头,看向花厅,淡淡说道:“让人连夜在花厅中间砌一堵墙,你好生住着。这段时间仔细想想,到底想要什么,等我回来时,给我说。”
  沈晚冬瞧见章谦溢脸色难看的厉害,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同时,饥饿与高烧的眩晕也接踵而来。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仰头看着荣明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个准话。”
  荣明海沉吟了片刻,道:“最多一个半月。” 
  “我,我等”
  那个你字,沈晚冬再也没力气说出口,就软软晕倒过去。
 
    
第33章 羊白肠
  一个月后
  出了正月, 日子就渐渐暖了。风不再像带寒冬里那样,像带着刺儿似得刮得人脸生疼,慢慢地变温柔了许多, 庭下的枯草只等着一口春风, 再次绽绿,各种虫儿也都活了过来。
  人呢, 因为这春回大地,也都有了些盼头, 日子过的舒心不少。
  厨房里暖烘烘的, 灶膛里塞了两根老柴, 火苗慢悠悠地吞吐着热,煮沸灶台上大锅里的水。
  沈晚冬今儿穿的倒是素净,月白色的袄和裙, 上面用浅粉色的线绣了好些翩翩起舞的蝴蝶,袖口用金线滚了边,显得人秀气文静。她系上围裙,把袖子挽起, 用菜刀将前两日新做的羊白肠切成片,码在盘中。随后又从簸箕中捡了头新蒜,仔细地剥皮, 剥好后再拿刀背拍烂、剁碎,盛在碗中,再往里头加醋、一点辣椒油,蘸碗就做好了。
  沈晚冬拿筷子夹了片羊白肠, 在蘸碗里沾了下,放入口中细品。这羊白肠是将肥羊的大肠洗净,往里面灌注羊血,再加些羊油而制成,故而又有羊霜肠之称。单吃有些腻,一定要蘸些醋蒜,这样才好。
  鲜美在舌尖绽开,沈晚冬微笑着点头,心想下回可以把这羊肠拿姜蒜末爆炒一下,等侯爷回来后,做给他吃,他一定会喜欢。
  还记得那天夜里,她体力不支昏倒在地。等醒来后,天竟然还黑着,她发现荣明海也在屋里,正坐在寝书桌那边闭眼假寐,而章谦溢则闷头坐在床尾,手里端着个药碗,长吁短叹。
  当看见她睁眼后,章谦溢登时大喜,药汁子倒在身上都浑然不觉,急忙凑过来,手附在她额上,担忧道: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我了。
  她当时没什么力气,身上也还热着,喉咙又干又疼,但强撑着坐起来,悄声问:侯爷是不是一直守着?
  章谦溢的脸当时就黑了,只是哦了声,没有再说别的话。默默地端着药碗出去,说是请大夫来给你再诊一下脉。
  大夫来后,说:姑娘因惊惧过度和体力透支,再加上受了风寒,这才发热晕倒,这两日好生吃药调养着,身边千万别离开人。
  她听了这话,用袖子捂着口使劲儿咳,喘着气看向荣明海。这男人瞧见后,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却吩咐道:公子,你送大夫出去。这两日本侯暂且留在大梁,常常过来照看冬子。
  章谦溢的脸色极难看,可什么都不敢说,只有闷着头退出去,并且把门也带上了。
  这口憋在胸中的气啊,终于解了些,真是太畅快了。
  当时她平躺在床上,对着床顶傻笑。荣明海瞧见后,给她舀了碗粥过来,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其实章公子对你挺不错的,他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
  她冷笑着打断这男人的话,反问:既然如此,那侯爷为何顺着妾身,赶公子出去?
  荣明海当时一愣,眉头微皱,什么话都没说,将粥碗放下就拧身出去了。
  她笑的更开心了,这口气,怎么越来越顺呢。
  那两天,荣明海果真守约,只要一得空儿就过来看护她。她身子不爽,下不了床,吃了药就躺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荣明海闲着无事,就从书架上抽了本宋词来读,谁知刚打开书本,就从里面掉出张桃花笺。
  那是她之前写的,顺手夹进书里,没想到竟被这男人给翻出来了。
  荣明海十分好奇,两指夹起落在地上的桃花笺,在得到她的许可后,从容打开,轻声念上面的词:
  “夜满青樽,蚀寸心,酣歌花下。春如醉、长袖流霜,爚乱猖披。驰骛饿蚁附膻来,铁马金堤须臾摧。抬眼望,断壁颓垣,恨断肠。”
  还记得当时荣明海念罢词后,眼前一亮,疾步走到床边,竟忘了礼数,一屁股坐到床边,激动地笑着问她:“这首《满江红》可是姑娘写的?字遒劲有力,词痛骂贪腐之气,真是痛快!”
  她笑着摇摇头,说:字是我写的,词却不是。
  荣明海忙问:那是谁?此人将荣某心中郁闷一语道出,可谓知己了。
  她从荣明海手中拿过那封桃花笺,叹了口气,道:这是妾身一位叫令冬的叔叔所写。
  荣明海疑惑,问:这位令冬先生是谁?如今是在做官,还是读书人?能否为本侯引见。
  她又摇了摇头,叹道:妾身原本不叫晚冬,叫小婉。听母亲说,当年妾身有位远房叔叔,在家中住了数年,可有一日忽然失踪,下落全无。这位小叔的名字,妾身是不知道叫什么的,只记得小字“令冬”。先父对小叔失踪的事耿耿于怀,直到去世前还念叨着,临终前,嘱咐娘和妾身,日后一定要找到小叔,并且取了小叔字里的一个冬字,将妾身的名儿改为晚冬。
  荣明海听了此话,亦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人有悲欢离合,希望姑娘以后能找到小叔,将这首《满江红》填圆满。
  是啊,这也只能是希望了,如今的她朝不保夕,有什么能力去找小叔。
  两日转瞬即逝,荣明海得动身去定阳了。
  在走之前,她央荣明海帮她做了两件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