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宋迟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里，卫湘和才回屋。
毕竟是他们科室的事，程纪原又是她的朋友兼同事，自然做不到答应宋迟那般完全不去惦记。或许是有心人故意让事情发酵，没到两天，这次的医闹事件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手机新闻推送都有这个。
想着能不能从里头找出点有用的信息给宋迟或程纪原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她回房后没一会儿，便直接去书房开电脑搜索相关新闻仔细一条条往下看。
杨思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刚从外地回来就听一个朋友茶余饭后般顺嘴提了下这事，难以置信的震撼之余，她当即便给她爸打电话，没人接，她又给卫湘和打。
同在一个科室上班，总会对事情的始末了解一点。
没绕圈子，她开门见山就问程纪原的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卫湘和没做任何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悉数告诉了她。
“当时手术时我也在场，我可以确定那些家属口中的猥-亵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怀疑应该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可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去证实这一点。”卫湘和冷静地给她说明现在的情况，“那些家属已经是第二天在医院门口聚众示-威，声称要医院开除程医生还他们公道。今天我上班的时候他们还直接闹到了科室里面，并且也有迁怒到科室其他医生的趋势，所以程医生责令让我们都回家待命了，说他会亲自跟院长汇报这个安排。”
“那他自己打算怎么办？”杨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已经很大，网上的言论铺天盖地，一面倒要声讨程医生。”卫湘和面色有些凝重，“如果没办法证明程医生是被污蔑的，我担心医院方面会迫于社会压力度程医生做出处理。”
“做出处理岂不是意味着默认罪行，一辈子背负这个污点？”杨思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以后谁还会找他当医生？”
卫湘和垂了眸，“这是最坏的结果。”
杨思那端陷入了沉默。
“思思？”察觉到杨思的情绪似乎有些异样，卫湘和顿了下，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卫医生，先不说了，我回趟家。”杨思突然道，挂电话前不忘安慰卫湘和一句，“不用担心，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思思……”
杨思已经挂了电话。
第49章
仿佛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程纪原的事情短短几天内在网络疯狂传播, 关于他的负面言论甚嚣尘上。
这些都是卫湘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自宋迟把她从医院接回去已经第三天, 医院那边迫于舆论的压力已经开始在严肃考虑程纪原的去留问题。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好再打扰程纪原的，杨思自那天后也再没有消息, 再想知道别的，只能问宋迟。
宋迟也不瞒她，下班以后吃着饭便给她讲了他所查到的一些事情。
事情确实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他这几天有找人跟踪那些家属, 没发现他们与什么人有异常的接触，但他查到，在那些人开始指控程纪原猥-亵之前, 孕妇丈夫的银-行账户无端多了10万元。他原本是本本分分的一家小公司月入几千的普通员工, 也没有任何别的收入来源, 无端有人给他转账10万元，若说这笔钱来路没有问题, 只怕说服力还有很大的欠缺。
“你的意思是, 孕妇丈夫收了别人好处, 故意抹黑程医生？”卫湘和微皱着眉, “可是什么人会跟程医生有这么深的过节，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报复都还算是轻的，对方想要的应该是程纪原身败名裂，所以不惜动用各种媒体资源在网上大规模传播。”宋迟哼哼, “姓程的他太讨厌了, 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谈起程纪原的事情时宋迟表示出对他诸多看不顺眼了, 卫湘和见怪不怪, 问他，“那没有查到别的什么吗？如果转钱的话，应该能查到对方是什么人。”
“查到没什么难度。”挑着饭粒往嘴里塞了一口，宋迟不紧不慢道，“对方不肯承认才是问题。”
对方不是老手，作案手法不精，给他们留下了线索。摸着转账户头这条线，他自然很快查出对方是谁。如同他们一开始猜测的，对方确实和程纪原有过节，关于这点他在查明对方身份后有拿去跟程纪原确认过。只是对方对此坚决否认，声称转账的账户银-行-卡他办好没几天就丢了，等他发现再去银-行挂失补办的时候，发现里头已经少了钱。
他作案手法不精，可在这一点上又相当高明，宋迟派去的人根据他所述确实查到他有挂失补办那张银-行-卡的记录。
“他的话似乎没有漏洞，可又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卫湘和专注分析着，“卡掉了，刚好就被跟程医生有过节的人拾到，再找到孕妇的丈夫谋划这件事，巧合得有点不同寻常。”
“看来你也不至于傻到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宋迟扬起嘴角，笑意中带着毫不吝啬的赞赏。
“……”卫湘和一窘，微顿，又问他，“可是他不肯承认，除非产妇的丈夫肯出面指证，不然我们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程医生是被人恶意污蔑。产妇的丈夫一开始既然答应了这件事，也拿了钱，只怕不会轻易改口……”
想到这个，卫湘和眉头又微微蹙起。
“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承认。”宋迟云淡风轻勾唇，一脸的志在必得。
同为妇产科医生，仅仅是因为在学术研究的场合被程纪原当众反驳过他站不住脚的学术观点，成就和名望不如程纪原就怀恨在心，妄图用这种歪门邪道搞垮对方，他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这种小心眼心理阴暗的人。既然遇上了，他不介意在送一个人情给程纪原的同时教教他怎么做人！
卫湘和不知道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迟喝住了。
他皱紧眉头，一脸不悦，“好了，你别再提姓程的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少惦记他。”
卫湘和茫然看着他 ，一愣。半晌，她朝他缓缓弯唇，眉眼间都带着浅淡的愉悦笑意，声音轻柔，“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不要惹事。”
前一秒还因为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而有些别扭不自在，下一秒，他的脸色又有几分怪异。
惹事？这口吻，难道在她眼里他不是个顶天立地正义凛然的男子汉，而是个熊孩子？！
程纪原当事人的身份，极大地限制了他为自己洗刷罪名的渠道。家属别有目的，自然不会同他平静和解，和解意味着默认讨伐他的罪名，他自然不会答应，而他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孕妇跟她当面对质。加之如今他的照片已在社交网站传得沸沸扬扬，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地步，想要做点什么，确实已经被缚住了手脚。
如今宋迟这边已经从根源入手，还程纪原清白只是时间问题。
宋迟去书房处理点公事，卫湘和自己在卧室刷着关键词为“嘉仁妇产科”的相关新闻，有点出神。
之前杨思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似乎也很关心这件事，现在事情有突破口了，她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
宋迟说医院原本为了降低这件事的影响，股东大会已经决定要撤程纪原的职，后来是杨院长以自己院长一职为程纪原做担保，才留他至今。
卫湘和知道杨院长和程纪原关系好，但从杨思那天的反应，她总觉得杨院长下这么大的赌-注，或许不止是因为他相信程纪原的人品，应该也有杨思大的原因在里面。她记得当时杨思挂电话的时候说要回家一趟的，或许是她给杨院长也做了思想工作？
可杨思一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如果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面，贸然跟她提，会不会打扰她？
卫湘和犹豫着，手心突然一震，手机里来了新信息。是医院同事给她转发的一条新闻，附带着一小则视频。文字叙述的内容，竟然是完全与最近常在首页声讨程纪原的相悖，都是描述程纪原解决过哪些棘手的危急情况的，有条有理，都相应贴上了证据。
视频里是一帧帧画面切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完全陌生的，自述都曾是程纪原的病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受过他的施救，才得以大小保全，有如今的阖家安康。他们相信他的医德，更相信他的人品，如今得知他被冠以这样的污名，愿意出面为他做证明，担保他不会做出这种事。为了提高可信度证明自己所述属实，部分人还亮出了一些曾有程纪原签字的单子，以及程纪原去病房探望神产后的孕妇以及新生儿时孕妇一家和乐融融和他交谈的照片，以亲身经历澄清程纪原被指控的丑名。
每个家庭的镜头时间不长，但从画面也能轻易感受到他们的诚挚，有个别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说起差点难产时更是忍不住落泪，感慨若不是程医生，他们家估计留不住宝宝。
卫湘和看着那个视频，眼角一点点湿润，直至模糊了视线。
她一直感受过的只是新生儿诞生时带给他们与家属同喜的那短暂的感动，原来，有人一直记得曾经带着一个个小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他们。一直没奢望会被铭记，有一天被人以这种方式告知他们的倾心付出有人记得。
宋迟回房，见卫湘和静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叫了她一声。
卫湘和缓缓回头看他，嘴角明明有上扬的弧度，她的眼眶却红了一圈，充盈着眼泪。
宋迟没见她哭过，冷不丁看她眼眶湿润，不由得有点慌。
“你怎么了？”他大步迈向她，皱着眉抬起她的下巴。
卫湘抬眸看他近在咫尺的脸，牵了牵唇角，想笑，眼泪却一下子溢出。
“你哭什么？”宋迟拇指腹摸着他的眼睛下方和脸颊，眸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我没有欺负你吧？”
卫湘和摇摇头，嘴角还有浅浅的弧度。看着宋迟皱起的眉头，她轻笑了下，突然轻轻伸手揽住他的腰身，脸埋进他怀里。
“宋迟，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吗？”
“我好像，找到当医生的意义了。”
第50章
这一则附带视频的消息在网上飞速传播, 一夜之间，已经有要压倒前不久声讨程纪原要他滚出医学界言论的势头。而不知为何, 在这则消息出来的第二天, 声称产妇遭到猥-亵要医院给个交代的那家人也没再来医院闹事。察觉一直以受害者自居的家属心虚之嫌，理智客观的部分网友甚至开始分析这件针对程纪原气势汹汹而来的医闹事件中的重重疑点, 力证程纪原清白。在事情持续发酵多天, 多方持续努力之下, 程纪原从在风口浪尖被声讨的对象变成了受害者，这一场风波总算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宋迟在卫湘和给他看了那条视频后便吩咐公司官微和公众号转发了那则消息造势，第二天上班之时一看, 已经转发破十万，评论里也讨论的热火朝天。没过多久, 就又收到消息说主导这件事情的那个医生已经认下所有罪行，承认到嘉仁医院闹事的那家人是受他的指使故意找程纪原麻烦。
宋迟颇为得意给卫湘和打电话邀功。
卫湘和静静听他以故作轻描淡写却又抑制不住得意洋洋的语气滔滔不绝, 唇角始终浅浅柔柔地翘着。
“……那些家属不会再到医院闹，舆论也已经朝着对程纪原有利的方向走, 而且明天之前我也会丢出一份能彻底证明程纪原清白的证据，堵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嘴。”
“……你不是想回医院么？明天吧，明天带你回去。”
“好。”卫湘和温声应道。
宋迟沉默了会儿，眉头皱起, 心里有点不爽, “我说那么多你就一个好字？”
卫湘和抿起唇角微笑, “爷爷说你小时候爱吃面疙瘩, 晚上给你做这个好吗？还是说你想吃别的？”
“……”宋迟觉得卫湘和转移话题的技术真是很炉火纯青了, 还想用吃的拴住他的胃。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好像不知不觉还真被拴住了，想他也曾经是厨艺算上佳的优秀青年，可那时候他在家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倒是没饭局就基本是在家吃饭，在外出差也惦记着卫湘和做的饭菜的口味。自己做的都不想吃，就想吃卫湘和给他做的。
宋迟觉得他一定只是自己太懒惰了才非要吃卫湘和给他做的。都说男人一结婚就变得爱依赖另一半，仿佛自己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他果然堕落了！
心里一万遍唾弃着自己，嘴上却答应了。想了想，又提要求，“不要只吃那个，你再做点别的。”
“好。”
“我晚上正常下班。”
“…… ”卫湘和眉眼间的笑意愈浓，她嗯了声，柔声应：“好。”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每天中午都会跟她说一声他晚上是正常下班还是有饭局不回去吃饭，或许每天都只是无意一提，但却似乎也已逐渐成了习惯。
这通电话内容其实没什么营养，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又忽然演变成后面讨论晚饭吃什么更是莫名其妙，宋迟回过神来，清咳一声，便要挂断电话。
卫湘和在那边喊住了他。
“你……能不能别跟程医生说那则消息是思思放出来的？思思不希望他知道。”
昨晚看到那则没有署作者名字的新闻，她脑子里不带犹豫闪出一个人的名字。以匿名的方式向社会传达资讯引导正确舆论，又会在短时间内积极各处奔波找到视频里的众多曾经程纪原手生产的家庭为程纪原作证担保，以这种方式插手程纪原事情的，她能想到的只有杨思。
明明知道他们相处一直不是很和谐，但莫名的，就是想到她。所以当时她就给杨思打电话过去了，想问问情况，只是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占线，最后便只给她发了条信息。没过多寒暄的话，只是简洁明了地问她这次网上流传的为程纪原发声的那则消息是不是出自她的手。
这条短信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回复，杨思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卫医生，别告诉程医生呀，顺手的事而已，我不想让他知道。】
这必定不是顺手就轻易能做到的事，卫湘和不明所以，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回了个“好”字，并让杨思注意安全。不是不关心她，只是总有预感，杨思没说出来的事，不会是想跟任何人分享的，至少现阶段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