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可一边给他把身上的被子盖好,一边抱怨:“你还说你不会感冒?不会赖上我?我严重怀疑你就是故意的!”
抱怨归抱怨,她给左铭盖好被子后,赶紧去找家里的感冒药。
就着热水给他冲了一包感冒灵,水杯递给他。
左铭好似无知无觉,眼睛闭着,可能呼吸不顺,薄唇微微张开着。
江可可无奈,又坐过去扶他起身,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一只手端着水杯喂他:“乖,先喝了感冒药。”
过好半晌,左铭才抬了下眼皮,看到眼前的水杯,上面还飘着白色热气。
他没让江可可喂,自己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接过水杯。
“小心烫。”江可可嘱咐一句。
左铭冰凉的手掌握着有些烫手的水杯,有阵阵暖意从水杯传到掌心,暖到心窝窝里去了。
他竟然有点舍不得喝药。
“你快喝啊,这药挺管用的。”江可可催促。
左铭的视线从水杯又移到江可可身上,声音带一点点虚弱:“你帮我把我的外套拿过来。”
“你外套在哪?”
“卫生间。”
江可可赶紧起身去卫生间,在挂衣服的地方取下左铭的外套,快步走回来递给他。
左铭将外套放到自己身上,一只手握着水杯,另一只手探到外套的口袋里。
江可可好奇他要干嘛,却看到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来。
她顿时满头黑线:“这药不苦。”
“还是你故意给我装可爱?”
装乖装可爱,这男人真是绝了!
男人单手刨开糖纸,嗓音带着点感冒的干哑:“我不可爱?”
“你……唔——”
江可可刚张嘴,左铭手里的糖果就塞到她嘴里,水蜜桃味儿的。
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些画面,江可可有些愣。
左铭脑袋是真的烫,呼吸带着热气,却难得温柔,从眉眼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柔软的,沙哑的嗓音听着也是旖旎缱绻:“作为感谢。”
说完,他乖乖将水杯里的感冒要喝了。
丝丝甜味儿在口腔里晕开,江可可心里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眼前这个人,真的改掉了所有的缺点,变成一个乖巧又温柔的男人。
江可可嘴里喊着糖,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没再坐到沙发上和左铭坐一起,而是站在一边,靠在沙发侧边的扶手上。
她低着头看左铭,声音难得诚恳了些:“我感觉你好像真变了挺多的。”
“嗯。”
非常熟悉的左式轻嗯,如果是以前的左铭,这一声嗯就完事了。
如今的他,又主动加了一句,似开玩笑一般:“变老了?”
江可可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心里说:外表还真看不出老了,反而感觉更帅气,男性魅力爆棚了。
即使忙了一整天,又感冒生病,即使眼睛里都是柔情,但眼底依旧藏着犀利锋芒,裹在单薄衣料下的身躯结实有力。
即使周身气质变得更加淡泊甚至儒雅,但依旧有种让人敬畏又不可忽视的气势。
江可可稍稍思索,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轻点着。
“嗯……变帅了。”她漫不经心夸了一句,又问,“你现在会笑吗?笑一个看看?”
左铭默了半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相当难看,江可可却看笑了,笑得弯了腰,笑得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只知道,有的人在特别难过的时候会笑不出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笑不出来?”江可可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问。
左铭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额……”江可可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点尴尬。
这种自己笑得开心结果旁边一人严肃得好像看傻叉一样,能不尴尬吗。
江可可敛了笑,撇了撇嘴:“因为我也有过难过到笑不出来的时候嘛。”
左铭抿了抿唇,没有追问,却在心底认定,她最难过的时候,大概就是在那一晚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其实——”
江可可能感受到左铭这一声“其实”里边藏着的诚恳与谨慎,她倒真挺好奇他想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开口。
她不是特别耐心的,干脆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左铭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水杯稳稳地放到茶几上。
他重新靠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一改过去的一丝不苟,难得有些慵懒。
江可可觉得他是故意拿乔,心里特别好奇,忍不住追问:“说呀说呀,其实什么?”
左铭垂了眸,漫不经心的侧脸对着江可可,柔和中似乎藏着点点阴郁。
他顿了好久,才开口:“我知道项梓宸对你的重要性。”
江可可皱眉头,她敢肯定,这男人刚刚要说的绝对不是这句,是之后改的这句。
“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我想知道!”江可可俯下身子,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双特别诚恳的眼睛凑过去。
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感觉他刚刚都要和她说最真实的想法的,突然又憋回去了。
这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左铭仰着脑袋侧目看她,眼神复杂。
“我不讨厌项梓宸。”
“嗯?”
不讨厌项梓宸,是什么意思?
江可可完全不懂他这一句到底想表达什么。
左铭却是突然将身体都侧过来,伸手按住江可可。
他手掌全部覆在江可可手背上,微仰着脑袋,和江可可对视。
江可可嘴里的糖已经在嘴里融化了,此刻却又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她不是多么擅于与人对视的人,此刻却看着左铭的眼睛,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他的眼睛非常清澈,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藏在最深处的恐惧,以及一种纯粹又热切的渴望。
这样的眼神,直击江可可的灵魂。
她感觉,他是真的想和她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就像她自己也经历过的,有些事,自己对自己都“说”不出口。
是被藏在了内心最深处,是身体全部的机能、所有的意识,全都帮助自己隐藏住,不告诉自己,禁止自己去感知,去意识。
那是被治疗“痊愈”后的心理阴影。
那是江可可最讨厌最排斥的东西。
她的另一只手按到左铭的手背上,下意识就要将他的手给推开。
手掌贴到他手背的时候,却没有使力,内心不自觉安定下来。
左铭显然也恢复正常了,但眼睛依旧盯着她:“我很后悔,那天没有彻查一下。”
他说的那天,是两人发生关系的那天。
“反正都过去了。”江可可把他的手从自己手上推开,心里大概知道他刚刚说不讨厌项梓宸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快到零点了。
果然是本来准备聊两句,结果聊些乱七八糟的事聊忘了。
“你还要不要和我说你威胁项梓宸的事?不说我先回房了啊。”
“……我感冒了。”客厅灯光照射下,左铭的身材挺拔坚硬,线条利落干净,脸上竟好像带一点点小无辜。
江可可撇撇嘴:“你一个大男人,喝杯感冒药就好了。”
“不然你自己走去医院,在医院病房住一晚正好。”
说完,江可可都有要直接回房的意思了。
左铭开口留住她:“我确实威胁他。”
江可可脚步顿住,看向他。
左铭继续:“用五年前他请杀手谋杀厉辰骁事件。”
江可可脸色顿时难看了,手掌紧握成拳:“我发现你本质真是一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后会剖析左铭这一晚想和江可可说什么。
我发现我前面的一点点改动,然后面的发展非常艰难o(︶︿︶)o
第82章
“我发现你本质是一点没变。”
左铭早预料会听到这样的话, 却还是不自觉重了呼吸,眸色微黯。
他浅浅地吸了口气, 坦荡的目光看着江可可:“想知道当年的事吗?”
江可可握拳的力度不觉越发大了,指甲都掐进肉里。
那是她最痛苦恐惧的回忆, 即使在这安稳的小镇生活了这么久,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依旧难以释怀。
甚至,她在如今这样幸福安定的日子里, 有时也会做噩梦。
梦到那一夜, 厉辰骁带她飙车时,灵魂好似脱离了肉体的恐惧;
梦到另一夜,疯狂的雨水打在身上,猛烈的海水将她卷走, 单薄的身子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支撑的点, 好像下一刻就会在大海里迷失。
她想知道当年的事吗?
当然想。
但是,她不是已经决定要告别过去了吗?再去接触了解过去的事,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 紧握成拳的手背感受到一阵凉意。
是左铭的手掌。
他的手掌将她的拳头包裹住,而后缓缓地将她的手指展开, 避免她再握拳。
他的几根手指,顺着她的手背,轻轻穿过她的指缝。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他的手指扣住她的掌心,轻抚着。
江可可不满他这样自作主张的触碰,挣扎着要将他的手挣开。
“乖乖让我握一下。”他的声音很轻, 有点像囚犯在被判处死刑前最后的祈求。
鬼使神差般的,江可可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扣着她的手背。
她心里想起那日和付雪的谈话。
她不想回S市,是因为怕麻烦,不想面对。
小江灯长得那么像左铭是个麻烦,厉辰骁是个麻烦,还有如何面对左薇、面对自己家人、面对项梓宸的家人,都是麻烦,她都不想面对。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嫌麻烦而不结婚。
然而,那次和付雪的对话让她知道,人生本来就是麻烦,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去面对。
把一切都逃避掉的人生,真的平淡又无趣,正如她现在几近腐烂的“幸福平稳”的生活。
那么,回去吗?
回去吧。
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和项梓宸组建家庭,她得回去;
为了自己的家人,在S市思念她的家人,以及小江灯的眼界与见识,她得回去;
哪怕是为了项梓宸的谋杀事件,她也要回去。
这五年的逃避,这五年的安稳,不过是让她更勇敢地去面对。
江可可吸了口气,沉眸定睛,看着左铭:“我想知道。”
左铭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从之前她回答他是否回S市时犹豫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会回去。
“从哪里说起呢……”他轻声喃了一句,似自言自语。
江可可迫不及待追问:“就从厉辰骁的车祸说起,那是你搞的鬼对吧?他的精神失常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和你有关系吗?”
左铭早就想好要怎么说,只是暂时酝酿一下。
“从我那天在厉辰骁的别墅将你打晕说起。”
江可可点点头,她也挺好奇的,当时他都准备放她走,怎么突然就把留下她,还将她打晕呢?
将她打晕之后,他对她做过什么吗?
“将你打晕后,我给项梓宸发了张照片。”左铭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内心是紧张的。
“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吗?”他问她。
江可可想了想。
当时的她为了骗走左铭,故意装出一副正在和厉辰骁欢爱的样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你把那样的我拍下来发给项梓宸?!”江可可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藏不住愤怒。
左铭撇开眼,没去看她的眼睛,继续淡淡道:“之后,我骗厉辰骁,我救了他,和他达成协议。”
达成协议……
这四个字不断在江可可脑海里闪过,那颗愤怒的心不知不觉冷却下去,渐渐冰凉。
左铭知道,比起之前生气的她,此刻的她,才是真的在意。
他扣住江可可手背的手指不觉收拢,眼神里带了点小心翼翼。
“项梓宸和梁欣媛达成协议,你不会在意。但是在意我和厉辰骁达成协议?”
江可可微垂着眼眸,并没有去挣左铭的手,但脸上的神色已经冷下去:“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左铭抿了抿唇:是,她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他认。
刻意忽略心底淡淡的心酸,他没有替自己争辩什么,也没有指责她什么。
他像是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地继续:“我和厉辰骁的协议是对付项梓宸,引导他犯下谋杀罪。”
江可可没有抬眸,似乎并不惊讶这样的说法。
她的唇抿得紧,似在压抑着什么。
左铭一直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自己的声音也没有断:“但从结果就知道,我只想对付厉辰骁,并没有任何伤害项梓宸的意思。”
江可可依旧沉眸敛色,不为所动。
这一刻,左铭有些慌了。
他晃了晃江可可的手,极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真的要对付他,早在当年就可以送他进监狱。”
他语速有些快了,声音有些极了。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他坦白了自己的罪过,但他一点点都不希望她恨他。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都不会。你说不许动他,我一直很乖。”
左铭是真的急了,连“很乖”这样的词都用处来了。
这一次的坦白,对他很重要。
他思量了很久,态度端正又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