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程十七
时间:2018-08-16 08:16:15

  韩嘉宜摆手:“不,我是来给大哥道谢的。”
  “道谢?道什么谢?”陆显不解。
  陆晋轻咳一声,对韩嘉宜道:“嘉宜,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先回去吧。”
  让她留在这儿,不知道等会儿陆显会说出什么话来。
  “哦。”韩嘉宜应着,“那大哥、二哥,我先回去了。”她心知他们兄弟有话要说,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她刚一离去,陆晋便神色微冷,他按了按眉心,轻声问:“你找我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大哥,我打算回书院去,想着你既然在家里,我就跟你告个别。谁知我一问,说你在练功房。我一想,这不对啊,你伤势那么重,怎么还能练武?”陆显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大哥,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晋嘴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不想让二弟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干脆说道:“你到了书院要好好读书,不许生事,不许胡闹。”
  “知道知道。”陆显连声应着,“哥,你放心。”
  与大哥作别以后,陆显匆匆忙忙命车夫驾着马车,前往书院。途中遇上平安郡王郭越,陆显干脆舍了自家马车,让车夫回去,他则与郭大同乘一辆马车。
  因为两人都是要到书院去,是以穿了统一的衣裳。
  郭越轻声问:“怎么样?你们回去没被人发现吧?”
  “那——当然没有。”陆显笑道,“我办事你还用担心么?一切顺利,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心想,虽然给人发现了,但是没挨骂,没被罚,姑且算作是没被发现。
  郭越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我中午没回王府,去了我姑姑那里。”他停顿了一下,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姑姑挺喜欢嘉宜妹妹的,还问她多大了,许亲了没有……”他瞧了陆显一眼,继续道:“我姑姑这人,有点爱做媒。”
  陆显瞪了他一眼:“我妹妹还没及笄呢,许什么亲?”他胡乱摆了摆手:“东平公主爱做媒,让她给你做去,别打我妹妹主意。”
  他这个妹妹刚才睢阳来没多久,她虽然不刻意提起在老家的经历,他们也能猜到她过去定然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娘肯定要多留她两年的,怎么会舍得让她早早嫁人?
  他们两人关系好,郭越被他抢白,倒也不恼,只微微一笑,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我姑姑就那么一说。没及笄,确实是小了一点。”他思绪转了转:“陆二,什么时候让我姑姑给你也做个媒……”
  “我不急,长幼有序,我大哥还在上头呢。”
  郭越点头:“也是,还有大表哥呢。”
  马车缓缓行驶,向书院而去。
  而长宁侯府里此时一切如常。
  韩嘉宜出了练功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坐下没多久,陈静云就来了。
  陈静云颇觉歉疚,几乎要哭出来了:“嘉宜,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我没能替你瞒住……”
  “没事没事。”韩嘉宜连连摆手,“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儿。我娘亲自去问,谁也骗不了她啊。你别往心里去,再说我娘也没责怪我。”
  此事原本跟静云没多少关系,是二哥让静云打掩护,把她牵扯了进来。要道歉也该是他们向静云道歉才对。
  “沈夫人真的没怪你吗?”陈静云眼睛微红,小声问道。
  韩嘉宜摇头,她轻笑:“没有。那是我亲娘,又怎么会怪我?”
  陈静云也跟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她也有亲娘,不过她的亲娘有时会怪她。
  “静云,说起来这回是我的不是,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没道理你再反过来向我道歉。”韩嘉宜笑了笑,“我们不想这件事了,好不好?”
  陈静云略一迟疑,缓缓点了点头,继而又问起嘉宜今日出门的趣闻。
  韩嘉宜有意让她开心,就略带夸张说了自己扮成男装,连二哥都瞧不出来。本来三分的趣味,硬生生给她说成了七分。
  陈静云咯咯直笑,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她略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刚送走陈静云没多久,韩嘉宜正打算歇一会儿,丫鬟雪竹就过来告诉她,说是夫人来了。
  韩嘉宜打起精神,将母亲沈氏迎了进来:“娘。”
  沈氏缓缓坐下,接过女儿亲自斟的茶,笑了一笑,慢悠悠道:“嘉宜,娘今日来找你……”
  她刚起了个头,目光便被韩嘉宜放在桌上的玉砚台所吸引。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砚台,嘴唇微微颤抖,没再发出声音。
  韩嘉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念一动,知道娘是认出了这砚台。她心绪复杂,小声道:“娘……”
  沈氏慢慢握住了女儿的手,她手心冰冷,神色却渐渐恢复了正常:“嘉宜,这砚台,是从睢阳带过来的?”
  韩嘉宜也不瞒她:“大哥让人去睢阳给我迁户籍,顺便带了这个回来给我。”
  她下意识隐去了徐玉树这一节。
  沈氏露出恍然的神色来:“是,锦衣卫的人去了睢阳,我倒差点忘了。”
  得知嘉宜的户籍已从睢阳迁出,沈氏还特意去向陆晋道过谢,也问了一句睢阳现状。大约陆晋不曾亲至,说的很简单。当然,也没提到这玉砚台。
  沈氏松开女儿的手,轻轻抚摸着砚台,眸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她轻叹一声,移开了手:“这玉砚台,娘在睢阳时也用过。”
  她与韩方刚成亲时,感情极好,夫妻恩爱,羡煞旁人。韩方是个少年才子,精通诗词,也常指点枕边人。
  后来迫于无奈和离,她回了娘家,心里未尝没有一丝幻想。但是才两个月,她就听说了白氏给韩方议亲的事情。她伤心难过,犹胜刚和离时。
  正好兄长沈修要赴京上任,她随兄长一家上京,自此再不过问睢阳的任何事。
  直到今年嘉宜进京,她才知道韩方并未续娶。说来也好笑,当初白氏拿性命相要挟,迫得她与韩方分开。后来韩方也学了这一手,拿性命要挟表示不肯再娶,竟然十分管用。
  沈氏听女儿含糊说过,韩方还在世时,曾多次打听她在京城的状况。
  如今沈氏已嫁到候府八年,和长宁侯感情和睦,但是想起韩方,感慨之余,又隐约有些愧疚。明明当初说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得知他居然没再娶,她不免心绪复杂。
  韩嘉宜不知道母亲此刻在想旧事,她只“嗯”了一声:“这是我爹的旧物,所以娘看着眼熟。”
  沈氏移开了视线,轻咳一声:“娘这次来,就是跟你说你爹的事儿的。”
  “什么?娘,你说。”韩嘉宜身体微微前倾,做认真倾听状。
  “你爹过世也快四年了,如今你人来了京城,自然也不能到他墓前祭拜,我想着,不如就在崇光寺给他设立一个往生牌位,让你爹听经闻法,你也有个祭拜的所在。”沈氏轻声说道。
  韩嘉宜闻言微微一怔,她以前也听人说过立往生牌位的事情。很快就要到父亲的忌日了,娘说的很有道理。
  她点了点头:“行啊,那就按娘说的办。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崇光寺的往生牌位,难立么?”
  若人人都要立往生牌位,崇光寺哪里放的下?
  沈氏轻笑:“别人难立,咱们家不难立。这样,我找人看个吉日,咱们一块去。”
  韩嘉宜点头:“好啊,这种事情我不大懂,还得娘多操操心。”
  她前几日还在想着关于爹的祭拜问题,那时想着天下是通着的,实在不行就遥祭一下。
  沈氏很快请人看好了吉日,同女儿一起前往崇光寺。因为是要给韩嘉宜的生父设立往生牌位,也就没再叫其他人陪同。
  出门前,韩嘉宜特意将大哥赠的能箭矢不入的衣裳穿在里面,外罩一身素净衣裙。
  母女俩带了一些随从,乘马车前往西山崇光寺。
 
 
第37章 庆幸
  马车缓缓行驶,想起今日的目的,沈氏心情有几分沉重。她轻叹一口气,偏了头去看女儿,见其正襟危坐,兀自出神。
  沈氏心里蓦地一软,柔声道:“嘉宜,想什么呢?”
  “嗯?”韩嘉宜抬头,“没什么。”
  她今日内穿大哥赠的衣裳,明明穿在身上并无多少奇怪感觉,偏偏她手脚都不知往何处安放。
  沈氏只当她不愿多讲,眸光微黯,也不再多问。
  等马车到了西山的崇光寺,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母女俩下了马车,却发现崇光寺门口有不少侍从把守。
  “咦?”韩嘉宜诧异,“寺庙里今日不能上香吗?”
  沈氏轻轻摇一摇头:“怕是有贵人在。”
  她在京城数年,知道贵人出行,普通民众大多避让。今日侍卫把守,不见其他香客,多半是有人事先清了场。
  沈氏暗暗有些悔意,她应该命人提前打听打听的,谁想到就这么巧。但她们母女今天人都到这儿了,也不能直接打道回府啊。
  略一思忖,沈氏命随从上前询问,是哪一位贵客。
  过不多时,随从回复:“夫人,是东平公主和驸马来还愿。”
  “东平公主?”沈氏皱一皱眉,东平公主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世子陆晋的缘故,两府也有点来往。
  不如去和东平公主打个招呼,沈氏摇了摇头了,她也不愿多事。
  正踌躇之际,忽有小沙弥上前询问:“女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是想立个往生牌位。”沈氏答道。
  小沙弥双手合十:“里面请。”
  “不大妥当吧?今日贵客在此……”沈氏面露迟疑之色。
  小沙弥微微一笑:“贵客并未封寺,施主若觉得不妥,不妨从小道走。”他说着虚虚一指,解释道:“之前有不少香客,都是自此地借道去上香的。夫人想立往生牌位,海智师叔就在殿内。”
  沈氏点一点头,心想这样也行,不打扰东平公主,也能设立往生牌位。这一趟不算白走。
  于是,谢过小沙弥,沈氏与女儿一同入内。
  小沙弥给他们详细指明路线后,重又回寺庙门口守着,为新来的香客指路。
  沈氏母女则按照他指的方向,去找那位负责往生牌位的海智大师。
  崇光寺有些年头了,早年又出过圣迹,香火甚是旺盛。大约是今天有贵客在的缘故,寺庙里香客不多。
  青墙白瓦,古松森森,偶尔有鸟鸣虫语,更添清幽之意。
  韩嘉宜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倒是个好所在。”
  沈氏暼了女儿一眼,小声提醒:“佛门圣地,慎言。”
  韩嘉宜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过,她真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啊。
  不止她觉得这是好地方,东平公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东平公主成婚多年,一直无儿无女,她几乎都接受了今生今世没有子嗣这件事了,今年三十三岁的她,却忽然被诊出有了身孕。
  请了太医再三确诊后,东平公主与驸马异常开心,两人一合计不由地想起了崇光寺,先前他们曾在崇光寺上香,如今真有喜事,可以去崇光寺还愿。
  东平公主有孕的好消息被远在书院的郭越知道了。郭越喜不自胜,他立即告假,从书院赶回来,还要陪姑姑一块去寺庙还愿。
  东平公主一向疼爱他,当然应允。公主有孕在身,难免比平时更小心一些。随从开道,侍卫陪同。
  到了崇光寺以后,香客寥寥无几,倒也清静。忽然就下人来报,说是长宁侯府的夫人小姐也来这边上香,走了小道。
  东平公主听闻此事立刻让人去把她们请过来叙话。她别有深意看着一旁的侄儿:“是那位韩姑娘和她母亲。”
  郭越心念微动,自告奋勇要去请她们。
  东平公主意味深长看了侄子一眼,含笑说道:“带几个人,显出咱们的诚意来。”
  侄儿每每听到韩嘉宜的名字,就两眼放光。在东平公主看来,这很明显就是有意了。
  她还是第一回 见到侄儿对一个姑娘这般。
  郭越带着几个人去找韩嘉宜她们。而韩嘉宜这个时候刚和母亲一起穿过幽静的长廊。
  忽然,墙头上跃下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拿着刀就朝她砍过来。
  韩嘉宜在看清他的打扮时,就暗道一声不好。看见他手中锃亮的刀,她心里怯意更浓。
  沈氏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人举刀刺向自己女儿,她惊呼一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女儿挡在了身后,口中喊道:“嘉宜,快跑!”
  韩嘉宜的眼泪在瞬间流了出来。还在睢阳的时候,虽然爹经常说,娘很爱她,可她总觉得这份爱不算太重。
  可是当母亲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来护住她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低低地喊了一声:“娘……”
  她迅速转身,一把抱住母亲,将自己的脊背留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的刀落在她肩头。
  疼痛如预期而至,却和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是那种钝钝的,闷闷的疼。
  她的外衫被砍开了一道口子,没见到有血液流出。
  “嘉宜,嘉宜!”
  沈氏被女儿紧紧抱着,泪流满面。
  这是她女儿,是她唯一的骨血,也是她这世上亏欠最多的人。
  她懊恼极了,若是她不提议今天来设立往生牌位,若是方才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可是,她的女儿正用身体给她挡刀。
  “嘉宜,松手!”
  黑衣蒙面人再次举起了刀,刀尖直指韩嘉宜后心。
  沈氏惊呼一声,挣脱了女儿的束缚。
  黑衣蒙面人一把推开她,手上动作不停,准确刺进韩嘉宜心口。
  危急关头,韩嘉宜竟然出奇的冷静。刺客推开了娘,要杀的只有她韩嘉宜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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