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宜”自从遭遇行刺后,小心谨慎,不大出门,也不见人。偶尔出入,也有不少高手周密保护。而真正的韩嘉宜,身边自然也有人护着。她更多时候,是和大哥陆晋在一处。
这段时间众人提高警惕,等待着对方的出手。与此同时,锦衣卫仍在沿着那三条线索细查。
数日后,韩嘉宜的表姐沈芳出阁,沈氏因为属相相冲不能送嫁。“韩嘉宜”则在不少随从的陪同下,前往沈家。
不过,因为此次去沈家是做客,也不好带太多的侍从进门,于是,“韩嘉宜”进沈家时只带了两个粗粗笨笨的丫鬟。
那俩丫鬟仔细看的话,相貌还有点相似,高高壮壮的,一看就很有力气。
在沈家待的时间短,“韩嘉宜”不与生人接触,不吃东西,不喝水,不乱动,不乱走,没出任何事端。然而回家途中,却出了事。
老马不知何故,忽然惊了,甩下一众随从狂奔。慌乱之际,马车暗格被打开,数枚暗器直接飞向“韩嘉宜”的面门。
距离如此之短,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自然躲不开,少不得要命丧暗器之下。然而“韩嘉宜”却头一歪,险险闪避开了。
两个粗笨丫鬟精神抖擞,直接挡在暗格处,与暗格中的人交手。在颠簸的马车中,两人配合默契,一人一刀,干净利落,砍伤了暗格中那人的两只手。
“韩嘉宜”紧随其后,卸掉那人的下巴,尖声道:“看他牙缝里有没有药,塞了他的嘴,别让他自杀!”
嘴里被塞了口塞后,那人既不能吞咽,也不能说话,想咬舌自尽或是服毒只怕就不大容易了。
车夫终于制住了惊马,几人下车。“韩嘉宜”一脸兴奋:“这几日,吃不敢好好吃,睡不敢好好睡,不知道你们能玩什么花样,原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啊。你不聋吧?别想着耍滑头,不然爷爷阉了你,让你做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你可别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我跟你说,阉了你以后,你就算投胎转世,下辈子也是个天阉。”
他明显看到,那刺客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心里得意,自觉威胁有用,同两个帮手一起带着回去复命。
陆晋神色淡淡,心中却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没忍住这么快就出手了吗?而且也不像是失败两次后细心谋划的结果。
高亮有些得意:“老大,招了,招的特别快,小北一说要阉了他,他就招了,说是他的雇主是睢阳人氏,和韩大老爷有过节。如今韩大老爷人已经不在世了,父债女偿,所以一定要杀韩姑娘……”
“假的吧?”陆晋沉声道。
“咦?”高亮愣了愣,“什么?”
“如果只是与她父亲有过节,不至于天子脚下,三次痛下杀手。再怎么着,也要周详布置,一击必中。对方这么做,恐怕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陆晋垂眸。
高亮奇道:“不是吧?大人,你当时不在马车里,刺客确实下了杀招,不像是单纯的混淆视线。”
高明轻轻拉一下弟弟,小声道:“行刺是真,刺客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了。”
罗北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这刺客撒谎?我现在就去阉了他。”
他作势要走,却被陆晋叫住。
陆晋摇头:“刺客未必撒谎,或许他知道的就是这样。难道你派杀手去行刺,还要特意说明缘由吗?继续查,继续审。还有,叫王赟过来。”
他就不信了,这刺客身上挖不出一丁点线索。
几人告退,王赟闻讯很快前来:“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陆晋眸光轻闪:“你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季安。”
“季安?”王赟一惊,“皇上身边的季安公公?”
陆晋轻轻点头:“查一查他都与什么人来往,以及他暗中的势力和最近行动。”
王赟呆愣了一瞬:季安公公?
季安公公是皇帝最信任的内侍,比皇帝小了两岁,在其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他了。皇上继位后,季安水涨船高,巴结谄媚者不少。但此人一向谨小慎微,恪守本分。锦衣卫之前盯他盯过一段时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大人既然吩咐了去查,那肯定是要查的。
“是。”王赟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晋则双目微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他也是才查到的,前不久确实有人打听过琉璃耳坠。打听者的相貌,从其描述以及画像效果来看,有几分像是季安的干儿子。
季安是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意思是不是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但这中间又有些疑点,皇帝如果想要杀一个人,不至于几次三番以失败告终。
陆晋按了按眉心,真的有必要痛下杀手吗?那天在花园发生的事情,即使真有人看见,也不敢说出去吧?
这几日,长宁侯府住着一个“韩嘉宜”,而另一个韩嘉宜则住在守卫森严的梨花巷陆宅。
尽管守卫重重,陆晋仍不放心,得了空就去梨花巷。
一看见做男儿打扮的韩嘉宜,他心里一软,快步向她走近:“嘉宜。”
韩嘉宜这些天无事可做,也无心写话本,她反复练习着大哥教给她的保命三式,已经练得纯熟无比。此刻看见陆晋,她瞬间喜上眉梢:“大哥。”
梨花巷陆宅不大,处处都是陆晋的人,几乎可以说三人一岗,五人一哨,守卫密不透风。可惜这些人韩嘉宜都不熟。整个陆宅,她最熟悉的就是大哥陆晋了。短短数日之间,她对他的信赖又多了一些。
如今见他回来,自是欢喜无比。
她眸中满是喜意,陆晋看在眼里,如同一阵清风,将他心头的阴霾尽皆吹散。他神情温和,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今天在家做什么?”
“练大哥教的保命三式啊。”韩嘉宜随口答道,“我感觉我进步很大的。”
陆晋点头,满意而欣慰:“嗯,等会儿练给我瞧瞧。”他一垂眸,不经意看到了她的耳垂,视线微微一凝。
韩嘉宜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赧然,也有些疑惑,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陆晋随即摇头,“那边肤色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啊?是吗?”韩嘉宜不敢再捏了,连忙松开手,“大概是没有抹匀。”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说是皇帝传唤,命陆晋迅速进宫一趟。
陆晋微惊:进宫?今天刚发生这件事,皇帝这会儿让他进宫?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小心叮嘱一番,匆匆出发,前往皇宫。
皇帝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不过他的话却让陆晋讶然。皇帝有些无奈的样子:“也不是朕要指派你,是太后让朕找一个人。找人这种事情,朕觉得还是晋儿比较擅长。”
陆晋面色不改:“请问皇上,太后要找的是什么人。”
“这个人,你只怕没听说过。叫澹台公子,哦,当然,这个不是本名。她原本叫什么,朕也不知道。这是她写话本时用的名字,太后说想见一见这个人,给点封赏。”皇帝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居然迷上了市井话本,天天捧着《宋师案》看。太后的寿辰要到了,朕作为人子,自当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
第43章 真相
陆晋心头一轻,微微舒了一口气:“澹台公子?”
“是啊。”皇帝点头,长眉微皱,“近来明月郡主身体有恙,恐过了病气给太后,就在别宫静养。太后身边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这几日看着都清减了不少。好在她迷上话本子,也算有个消遣。如果把那个澹台公子找来,随便编几个话本子,太后肯定会更开心一些。”
陆晋心念微动:“郡主病了?”
上次他进宫看太后时,明月就病了。是一直未痊愈,还是又添了新病症?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眼神却略略危险起来:“朕同你说太后的事情,你倒去关心郡主的病。果然是从小一处长大,感情深厚不同于旁人。”
陆晋勾一勾唇,慢悠悠道:“只是有些惊讶,上次就听说她病了。”
而且病的时候挺巧。
皇帝面色稍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你也知道。”他挥了挥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你先派人去找吧。”
陆晋领命而去,离开之际,正好与季安迎面碰上。
这个相貌阴柔的内监停下脚步,冲陆晋微微一笑,施礼问好:“陆大人。”
陆晋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天还没黑,雪花就纷纷落下,院子里寒意更重。韩嘉宜早早进了房间,穿着厚重衣裳,抱着手炉坐在窗下。
正百无聊赖之际,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抱着手炉站起身,向房门看去。
“吱呀”一声响,陆晋推开了门。寒风沿着门缝吹进来,韩嘉宜紧了紧手炉。她冲陆晋笑了笑:“大哥,你头发上有雪。”
陆晋方才进门前已经拂过身上的雪,却不想仍有遗漏。他微微一怔,低头轻拂头发。
“右边,不是,是你的左边。”韩嘉宜看得有点急,干脆放下手炉,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帮他。
近来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比先前熟悉不少。她这样的动作,虽稍微突兀了一些,但陆晋也不惊讶。他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甚至低了头,方便她的动作。
当她柔软的小手在他头上停留的那一瞬,陆晋身体微微一僵,一股热流瞬间涌至全身。
韩嘉宜速度极快,取下那两片尚未化掉的雪:“好了。”她轻轻“咦”了一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念微转,哦,是了,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的。她方才的行为虽没有歹意,可到底还是孟浪了一些。
她心中赧然,迅速转移话题:“大哥,你拿手炉暖暖手,我给你倒茶。”说完迅速转身,去取手炉,又忙着倒茶。
细心殷勤,却又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陆晋看在眼里,不觉轻笑:“不用忙活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韩嘉宜从善如流坐下,但想了想,还是把手炉递给大哥:“说吧。”
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陆晋没接手炉,轻声道:“皇上说太后想见你。”
“谁?太后?见我做什么?”韩嘉宜心下讶然。
“确切的说,太后要见的是澹台公子。”陆晋看着她,“太后很喜欢《宋师案》,也很想见一见写《宋师案》的澹台公子。皇上就下了旨,让我找她。”
韩嘉宜眨了眨眼:“那大哥觉得,我该不该见?”
这种事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听一下大哥的意见。
陆晋垂眸,斟了两杯茶:“此事有利有弊。”
“大哥,你说。”韩嘉宜身体微微前倾,神情认真而专注。
“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又是孝子,你得了太后的喜欢,皇上也会高看你一眼。而且,太后的人,谁都动不得。”陆晋喝了一口茶,“明月郡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是在宫里人人争相逢迎,就因为她是太后身边的得意人。”
韩嘉宜转了转眼珠:“这岂不是说多了一个靠山?还是很大很大的靠山?弊呢?”
陆晋状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不过太后再喜欢一个人,也越不过皇上去。”
这话有点突兀,韩嘉宜“啊”了一声:“我知道啊。大哥说弊是什么。”
陆晋笑意微敛:“宫里很危险,嘉宜,我不能保证幕后黑手不在宫里。”
韩嘉宜心里蓦地一惊,没有说话。
不想她多想,陆晋又道:“而且,这本来不是你的秘密吗?”
韩嘉宜摆了摆手:“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都不算要紧。大哥是不建议我去吧?”
当陆晋先讲利而后说弊时,她就隐隐猜到了他的倾向性。他要强调的应该是后一点。
陆晋垂眸:“关于幕后黑手,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现在你的危险还没有解除,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前。”他凝视着她,黑眸温和沉静,隐隐有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再过些时日,等你的危险彻底解除。如果你还想要太后这座靠山的话,我会想办法让她见到你。但不是现在,嘉宜。”
韩嘉宜知道他说的有理,当即嫣然一笑:“大哥说什么就什么,我听大哥的。”
这般全心信赖的模样教陆晋心中一软,微微点了点头。
韩嘉宜忽然想起一事,面显担忧之色:“皇上下旨让大哥找人,如果找不到,或是找错了,皇上会不会找大哥的麻烦?”
“嗯?”陆晋勾唇一笑,“这有什么好找麻烦的?那澹台公子又不是有名有姓的人,就说锦衣卫办事不利,也不至于就为这么一件事为难我。”
不过她能想到这一层,却让他意外而欣喜。他没有久待,起身离去。
锦衣卫仍在沿着线索查,而太后那边却又出了些变故。太后年纪大了,冬天天气严寒,不小心着了凉,便染上了风寒。儿孙们纷纷探视,聊表孝心。
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侍奉汤药,不过更多时候是刚刚痊愈的明月郡主。除却他们,来探视的还有各宫妃嫔以及王爷公主。
平安郡王郭越父母早逝,太后虽然不是他嫡亲的祖母,但是对他颇多照拂。如今太后染恙,他在书院告了假,进宫探视太后。
看见平时慈爱和蔼的老人面带病容,郭越心里一酸,不免感到难受。
太后精神头不错,先是问起他最近学业的事情,继而又笑道:“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有些像周舟。”
“周舟?”郭越微微一惊,意外之极,“皇祖母说的是《宋师案》里的周舟?”
太后闻言眼睛一亮:“你也看《宋师案》?”她颇有种遇上知音人的感觉:“哀家近来看了一些话本子,最喜欢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