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沉了沉。
心里的想法掩藏的很好，身体却不受控制。
略微缭乱的气息中，他的头慢慢低下去，慢慢靠近……
倏地一下, 乔伊被他扣在手里的手腕挣扎了出去，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下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把他重新压在床上, 动作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身上的人快速从他身上爬起来，一手拉过旁边的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整张脸盖住，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不早了，你睡吧，早点休息。”隔着被子，他听见她说。
陆昭明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毫无防备的就这么被她逃走了。再把被子拉下来，房间里已经一片黑暗，她把灯关了。客厅里传来她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四周重归安静。
除了心跳，还有些反常的快。
陆昭明嘴角无奈的勾了一下，抬手盖在眼睛上。看来还是太快了，把她吓跑了。
……
外面冷风袭人的街道上，乔伊裹紧了外套，呼出一口热气，只觉得更冷了。
本来想在陆昭明那吃完饭就走的，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她反而没了想回宿舍的意思，干脆改道了，去酒吧找沈曼。
乔伊去的时候沈曼不在，酒吧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客人。李锐在吧台后面调酒，旁边两个女生站在吧台外面，目光直勾勾看着他，痴迷的样子丝毫不加以掩饰。
乔伊走过去，李锐冲她一笑，打了个招呼，乔伊于是立刻招来了两个女生好奇又妒忌的目光。无奈躺枪，乔伊干脆走过去，在吧台旁边坐下。李锐把酒递给两个女生，继而转过来跟乔伊聊天。
乔伊看出来两个女生的失望情绪，等她们走了，才打趣地问李锐：“怎么曼姐不在，锐哥这是要招个后宫团？”
李锐笑着摇头：“别乱说。”
乔伊也笑，以为他是怕沈曼听见了误会，哪知道李锐又加了一句：“我跟你曼姐可不是那种关系。”
这倒让乔伊意外了。从第一次见他俩，乔伊就觉得两人般配，里里外外也不少人猜测他们俩就是一对儿，两人虽然一直没承认，但也从来没否认过，乔伊也一直以为是。没想到，事实却跟想的不一样。
乔伊：“你们很般配。”
李锐笑了一下：“她有喜欢的人。”他顿了顿，又说，“是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不那么般配的人。”
李锐说话的时候很轻松，并没有什么难过或者不甘的意思，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而已。乔伊看着他的样子，没再往下问。她向来不是一个善于八卦的人，更何况是这样明显并不有趣的八卦。
乔伊拿酒杯跟他的碰了一下，细细品了一口，享受这甘甜的滋味。
心里头各种思绪乱窜，她暂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尽可能把自己灌醉，或许还能让脑袋休息一下。
只是酒精的作用也不是那么明显。
乔伊一闭眼，想到的就是刚刚房间里，陆昭明在她耳边说的话。
“乔伊，你看不起谁呢？”
“你的喜欢是喜欢，别人的就不是了吗？”
乔伊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
她担心的，并不仅仅是他担不起她的喜欢，她更担心的是，她担不起他的喜欢。
……
沈曼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伊坐在吧台边上，跟李锐对酌的样子。
只有在李锐这里乔伊才能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灌醉，一杯接一杯，各种花样，各种味道，几乎让李锐把他所学的样式全都给她来了一遍，乔伊这才有了一点微醺的意思。
她的天生对酒精不敏感，要喝醉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曼刚进来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看见乔伊在这里，微微楞了一下才走过来。
“来多久了？”她问。
乔伊揉了揉眼，李锐帮她答：“有一会儿了，来我这就是奔着买醉来的。”
沈曼转头问乔伊：“手机怎么关机？”
乔伊把手机掏出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无奈道：“不知道，可能冬天温度低，自己关了。找我有事？”
沈曼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看着乔伊明显困倦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喝多了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再说。”
乔伊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把时间留给他们俩。
沈曼等乔伊把楼上的门关了，自己才又坐下，接过李锐递到眼前的酒。
“怎么了？”李锐问她。沈曼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让她露出现在这种严肃的表情，事一定不小。
沈曼揉了揉眉心，给自己点了根烟，这才慢慢说：“你看微博了吗？网上有人把乔伊很久以前的视频发出来了。看她当时的年龄，应该上初中吧。”
李锐：“什么视频？”
沈曼顿了顿：“校园欺凌。”
“她被……”李锐顿了顿，问，“有多严重？”
沈曼抿了口酒，深深叹了口气：“乔伊是COSER，这件事，足够毁了她未来的路。”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这就很严重了。
……
乔伊这天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不会打架闹事的小女孩，因为耳朵不好，就常常躲在角落里看书，不影响任何人，也不怎么找人说话。唯一的一次算得上是交流的，是同桌的男生帮她从省图书馆借了一本正版书，她对同桌笑了一下。当天晚上，乔伊被人堵在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
乔伊至今都记得，昏暗的路灯下，学校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他们几个。那些女生围过来吧，把她堵在角落里。助听器被他们生硬的拽下来，扔到地上乱踩。她捂着发疼的耳朵，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头发就被他们狠狠地揪了起来，人被他们拽着往墙上扔。她从他们的嘴型里看见他们说出来的话，他们骂她是聋子，是无父无母的杂种，是贱货，婊子，根本没资格跟他坐同桌，还趁机勾引他……
四五个女生把她围在中间，头顶的光被他们挡了个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谁的手伸过来，把她衣服粗鲁的扒开，光滑的皮肤裸露出来，在黑暗中一片刺目的雪白……
手机对着她，有人特意把她的头发挑开，让她的脸露在镜头前，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目光惊恐而无助，只有嘴唇紧抿着，遮掩住里面战栗的牙齿，懦弱又无力……
“不！”
乔伊猛然坐起身，睁开眼，黑暗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抬手揉了揉脑袋，头发里全是细密的汗。
呼吸困难，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她深深喘了两口气，爬下床，从包里找出来打火机和烟，走到窗边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来，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窗户被她完全打开，外面的冷气汹涌而来，像是要把她溺死在里面。窗外，四处都是平房，偶尔可以看见远处的几点零星的灯火，天边隐约显出几分白色，天快要亮了。
手机还放在桌上充电。乔伊拿过去打开，翻了一下微信，看到最后的一条新消息是陆昭明发来的：“晚安。”
她嘴角勾了勾。
晚上她在他那里的时候，差一点就放任了，放任他亲下来，放任她自己沉溺在他的温柔里。
太久了，她差点把过去给忘了。
乔伊站在窗口吹风，任风把屋内的暖气带走了大半，一根烟抽完，她才把窗户关上，重新躺上床。
第二天还要上课。
……
乔伊第二天准点起床，生物钟没有因为昨晚的噩梦而受到影响。
沈曼已经不在酒吧了，好像接了什么电话就着急出门了，给她留下了一张便签纸，让她先去学校上课，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等她回来，言辞间，像是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沈曼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一个人，是什么事让她这么难开口，还跟她有关？乔伊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想，既然沈曼让她等着，自然有她的道理。
上午的课乔伊没迟到，江晓依然给她占了座。令乔伊意外的是，秦茉也来了，同来的还有许鹿。
这两个人向来爱睡懒觉，就算没课也一定是在宿舍窝着，怎么想起来陪她和江晓来上课了？
乔伊疑惑的走过去。
秦茉首先看见了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乎是冲过来的，跑到乔伊跟前，一把把她抱住，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伴着浓重的哽咽。
“乔伊，原来你以前受过这么多委屈……乔伊对不起，我应该对你再好一点，再再好一点的……”
秦茉一边说，一边已经有眼泪顺着脸颊滴下来。
乔伊拍了拍她后背，还轻笑了一下，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江晓和许鹿这时候也走过来，听见她的话惊讶地问：“乔伊，你没看到吗？”
乔伊疑惑地回视两人，几个人面面相觑几秒种后，终于意识到乔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晓把手机微博打开，放到乔伊跟前：“乔伊，昨天下午突然有人曝光这个视频，你看看……”
乔伊把手机接过来，刚看到标题，浑身上下的血就凝固住了。
标题：著名COSER流光大大的初中记录！天，被人扒光了拍视频可还行？！
第三十六章
手机被乔伊拿在手里, 她点开视频, 像是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视频播放的时候，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下来，手机里传出来的咒骂和嚣张的笑充满了整个教室。
乔伊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几年前的往事了，真正在眼前重现, 却还是那么的血淋淋。
秦茉劈手把手机抢过来，把视频关了，抬手抱住乔伊。她整个人都在抖, 抱着她的手臂却用力的, 想要给她温暖。
“乔伊，不要看，不要听，都过去了，没事了……”秦茉的手在乔伊背上拍了拍, 温柔又小心翼翼。她是真的心疼啊, 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乔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乔伊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从室友们担忧的脸上一一滑过，再去看教室里的同学们, 表情各异，惊讶的，同情的，也有嫌弃不屑的。
乔伊抿了抿唇, 嘴角的弧度微微提了提，把秦茉拉开，轻声说：“我没事。”
秦茉抹了抹眼睛，抬起头，乔伊才看见她眼睛已经红了，睫毛被眼泪沾湿，可怜兮兮的贴在眼皮上。
乔伊笑了笑，帮她擦了擦眼：“哭什么？”
秦茉看见她还笑，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许鹿走上来拉住秦茉的手，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都是红的。
江晓看了她们一眼，转头问乔伊：“打算怎么做，有想法了吗？”
乔伊轻笑：“大概有个思路，不过做起来还要多做些准备。而且……”
乔伊微微顿了顿。
视频曝光，要处理的事很多。从她COSER流光的马甲一点点被人扒掉开始，三次元和二次元的界限就不会再那么清楚，视频事小，但对她往后的影响是大的，学校的学业，外面的活动，都会受影响。比如眼下，和手游公司刚谈定的代言估计就会有变，这大概也是沈曼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原因。
乔伊没说完，但宿舍里几个人都开始担忧起来。
秦茉：“乔伊……”
乔伊回神，冲他们笑笑：“放心吧，我能解决的。不过今天的课我可能暂时上不了了，麻烦你们……”
秦茉连连点头：“你去忙吧，老师点名我帮你答到。”
乔伊冲她一笑，转身要走，身后的人又把她喊住了。乔伊回头，看见秦茉几个人肩并肩站成一排看着她，冲她温暖的笑。
秦茉：“乔伊你放心，有什么事回宿舍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许鹿：“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江晓：“等你的好消息。”
乔伊笑着点了点头：“好。”
转身走出教室的时候，乔伊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见上面是陆昭明发来的短信：“你在哪？”
乔伊犹豫了一下，没回，转而给沈曼打电话：“曼姐。”
沈曼此时正在几台电脑旁边。事出突然，她立刻找到她几个搞计算机的朋友帮忙，接到乔伊的电话她并不意外。
“看到网上的消息了？”
乔伊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在学校的小道上走。路过的同学纷纷回头看她，她坦然地对上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嘴角带着清冷的笑。
“恩，刚看到。”
“视频的事你不用担心，只不过前段时间活动的照片被人传到网上，不少人都盯着你。这时候把这种黑历史放出来，对你影响不小。你先耐住性子等一等，等热度过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沈曼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
乔伊吸了口气，轻声说：“谢谢你，曼姐。手游公司那边有消息吗？”
沈曼顿了顿，在心里感叹乔伊的理智，回道：“早上我去了他们公司一趟，视频的事他们感到很震惊，合同刚签，你做好解约的准备。”
乔伊点头：“我明白的。”
沈曼那边还有人在喊她，乔伊没有多耽误她时间，挂了电话，自己理顺思绪。
视频里面的事情，发生在初中。那时候像他们这种民办孤儿院的孩子，要上学爱很不容易，乔伊是院长妈妈托了不少人才争取到的念书的机会。学校里，乔伊向来不惹事，只有那一次，几乎成了一段时间学校里的焦点。
被人欺负的第二天，就有人匿名把事情举报到了校长室。一时间学校里留言纷纷，甚至还有媒体的人过来采访。乔伊作为受害人，不想被媒体过度曝光，很快办理了退学。再后来，乔伊听说涉事的几个人都受到了处罚，也在档案里留下了记录。但那时候乔伊已经换了城市，没再继续关注这件事。
手里能有这段视频的，就只有当初那几个当事人了。他们几个恨她，乔伊能理解。但真就这么巧，会在她刚要得到更好的机会和平台的时候把视频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