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仆跟着吴涛的亲卫去安置宝玉的行李,而正主宝玉则是跟着果然名副其实,看着就是孔武有力的样子的正六品千总孔武去“练练”。
先前宝玉从武师傅、伍毅那里学武的时候就晓得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武侠世界,所以能够以一身硬功夫抵挡宝玉内外兼修的功夫的人少之又少,哪怕像洪总兵那样身经百战的人在宝玉手里也不过是能坚持百来招——这还是宝玉放水的结果。
孔武是暗卫乙册副册的头名,只差一点点就能升为正册了,前些日子听统领说有个小子要来接受试炼,顿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现在见这小子黑黑瘦瘦,心里头就轻视了两分。
接着,“练练”完毕的孔武失魂落魄地去给吴涛报告了:新来的应嘉,身手远胜于自己。
吴涛见孔武有些沮丧,一脚就踹过去了:“像什么样子?身手比你强你就怂了?你可是我带出来的,刀枪棍棒样样精通,就这么灭自己威风?”
被踢了一脚的孔武反而又斗志昂扬起来了:对啊,我毕竟跟着统领大人这么多年呢,这小子只是拳脚功夫好,别的怎么样,还两说!
再接着,孔千总的亲兵当晚给千总大人打洗澡水的时候就不小心看到大人龇牙咧嘴地在往肩膀上揉药油,一边揉,一边狞笑,怪吓人的……
毫无疑问,宝玉来到江南水师的第一站,与孔武的比试,告捷。
比试完了也就天黑了,宝玉吃完晚饭,又被叫去吴涛的帐子里,吴涛的军帐很大,角落里摆着一排各式兵器。
浪里白条、皮肤黝黑的吴涛看到明明一个小白脸但是被涂成小黑脸还带毛痣的宝玉,强忍着不要笑场,指着兵器们说:“这些,你都认识么?”
“认识,从前看闲书的时候看到过《兵器谱》。”
“唔。”吴涛心想,倒是忘了你和甄选出来的孤儿不一样,也是少爷兵,见识毕竟是要广多了,遂再问,“都会用么?”
“并不完全。”
“应嘉,四月十五就是暗卫试炼考核的最终时间,你来得晚,比别人拉下许多,各种武器的用法是最基本的考核科目,如你有不懂的,要多向孔武请教,知道了么?”
“是。”
“行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和今天可就是截然不同的了。”
“是。”
宝玉回了自己的帐子,便是要洗漱就寝。
说起来,那扮丑的东西好像还是花想容出的,宝玉白天出了少许的汗,一点要出穿帮的意思都没有,晚上到了帐篷,哑仆用油脂给想给宝玉擦脸,被宝玉接了过来:“以后这上妆卸妆的事,我自己来就是了。”
从小就不爱让嬷嬷丫鬟们贴身伺候的宝玉更加不能忍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如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哑仆要给宝玉上妆的时候也被宝玉制止了,他就晓得宝玉的意思了,于是轻轻啊啊了几声,表示自己去给宝玉端吃的。
早饭就是一碗米汤水,两个窝窝头。
米汤水是真清汤寡水,捞不出几粒米,窝窝头也是黑面的,有点拉嗓子。
既然早就知道试炼不会轻松,昨夜又得了吴涛的提示,那么吃食上的艰苦反倒没有出乎宝玉意料了。
就着米汤水吞了两个窝头,宝玉出了帐子去寻孔武。
果然,昨日大败于自己的孔武也不是孬的,今日就恢复了暗卫副册第一人的水准,讲解起兵器头头是道,果然是无一不精通。
宝玉听得认真,并不因为昨日赢了对方就骄纵起来。
听了小半天,就听出了点名堂:这暗卫怎么像是培养人形兵器的?可是不对啊,如吴统领也是暗卫,怎么如今却是堂堂正正的从一品都统呢?对了,这孔武也是个千总,大小是个军官;还有京城的理国公柳彪,个个都是有着明面儿身份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果不其然,孔武又说:“试炼一事,也不是完全凭武艺的,另有考校行兵布阵等等,若是于后头这一些有天分,也可酌情放低对武艺的要求。”
【这……】这和军校有什么区别,要么培养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尖兵,要么培养能征善战的将领!只是将思想教育改成了蛊虫控制,说起来,还是后者更加能够保证忠诚度,但是——宝玉依旧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尤其自己是被控制的那一方。
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宝玉不能苟同老皇帝控制暗卫的方式,但是不妨碍他在江南水师如饥似渴地学习。
如今,除了剑术、箭术、枪/法、刀法之外,就连弓/弩,宝玉也能玩得溜了,再也不是几个月前还需要靠力气加持才能射中杀手的二流技术——犹记得当时那么近的距离还被对方躲开了要害,实则是宝玉战斗生涯继对倭寇手下留情导致一更受伤之后的又一耻辱。
除此之外,因为宝玉吃过醒脑丸,记忆力好得逆天,又有多年的学习累积,于兵法上触类旁通,倒是叫原本不太服气他的孔武都忍不住和这个黑瘦小子请教了——孔武这都考第三回了,要是还不过,纵然是副册第一名也很丢人。
…………………………
淮安城中,众多想要求见贾长史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听说贾长史水土不服病倒了——【呸,这都在江苏呆了多少年了,水土不服的蒙谁呢?】
一时间,倒是又有传言甚嚣尘上,说这贾长史啊,是被‘流放’出来的,因为他是个白身啊,原先仗着和殿下的年少情谊混了个长史,如今殿下可是太子殿下,贾长史这样的纨绔就只能靠边站了。
叫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出去走动的汪小鱼听了之后气得好歹,恨不得能出去手撕了这些酸儒。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明天不走,后天也得走了
第120章
这些蜚短流长的, 宝玉全然不知,即便是知道, 也不会放在心上。从前被喊成胭脂二郎的时候,或者被归类为纨绔, 他也就是一笑了之。
因为恶语伤人,也要口出恶语的人对被中伤的人来说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那些江苏境内的酸儒……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话不值二钱中, 风吹就过耳。
宝玉忙着暗卫试炼的事儿,压根不知道江苏境内起的流言。
既是到了江南水师,除了要学会熟练使用各种兵器之外, 还得会水。
宝玉的水性还可以,但是比起一直苦练闭气的孔武来,又是稍逊一筹——因为孔武那样的疯子, 每次都是在水里挑战极限, 好几次憋气憋得耳鼻冒血……
宝玉原本是打算用避水珠的, 爱在水下呆多久就呆多久,但是见了孔武的执着之后, 收起了开挂的心思。因为对方认认真真准备一年, 却被作弊的自己打击得信心全无——怎么看, 自己都挺卑鄙的。
尤其对方对待试炼的态度,无比虔诚。
成为暗卫意味着什么, 难道孔武不知道么?不不不,他当然知道。
副册的四十八人也全部是被种了蛊的,偶有生出二心的人, 其悲惨下场众人也看在眼里。孔武自然知道成为暗卫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可是为什么要回头?忠于陛下,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不好么?】
这就是孔武心中所想,并且完全不能理解一个被迫加入暗卫的现代人的心情。
宝玉没有办法和古人解释,自己愿意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可是不愿意忠于陛下,因为陛下代表的只是一个人的意志。
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偏颇,无制衡的皇权只能让帝王逐渐膨胀,就好像老皇帝一样。从老祖宗嘴里听来的今上是英明神武、身先士卒、勇于纳谏的开国明君,在自己看来,老皇帝是生性多疑、留恋权势、沉迷左道的孤寡老头。
两人的看法都没有错,只是时间变了,所以人心也变了。
因为和孔武的三观不一致,所以宝玉不再试图和他讨论加入暗卫的意义,总归他们俩现在都是只能一条道走黑,除了早日通过试炼,没有回头路的人。
说回水性的训练。
本就有游泳底子的宝玉因为此时内力浑厚,虽没用上避水珠,但是也能潜入水中半刻钟的时间了,就是某次憋气之后脸上的毛痣掉了——这玩意儿不比改肤色的染料牢固,被水泡久了,自然失去了粘性,倒是叫原本憋气憋得好好儿的孔武在水底笑岔了气,忙不迭伸头出来换气。
一场说好的比试于是就这么不了了之。
两人出水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武慢吞吞地把在水下捞起来的毛痣递给宝玉:“应嘉,我建议你下次用XX牌子的浆糊,粘的牢。”
“啊……真的么?回头我叫人去买来试试。”
孔武完全不问为什么应嘉要乔装,倒是叫宝玉省去了花心思找借口的功夫。
就在这一笑一闹之间,两人倒是越发熟络起来了。
…………………………
“今天要考的是什么?”宝玉看着垂头丧气的孔武,开口问到。
不是孔武未卜先知,而是他已经第三回考正册了,这试炼前的行兵布阵的门道也学了两回了,很是记得清顺序,要不是除了脑子之外不允许用别的东西记下所学,大约孔武都会想把这些什么什么策、什么什么计叫人纹在自己胳膊上,一撸袖子就能看见!
“潜伏与伪装……”孔武弄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往旮旯头一藏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讲究!!!为什么还要往脸上涂黄黄绿绿的染料!!!为什么还要会编草环、编蓑衣!!!
……………………
五花八门的试炼,简直包罗了成为特种兵的所有要求,但是又偏偏不够深入,倒是和前世宝玉从电视里看来的那三两下子的训练差不多。
于是宝玉越发确定,当初设立暗卫的人也许就是穿越前辈了——只是不知道此人现在在哪里。
难道被老皇帝鸟尽弓藏了么?
甩甩头不去考虑影子都没见到过的莫须有的穿越前辈,一场小考结束之后,宝玉对着冲自己作揖的孔武摆摆手:“你这是厚积薄发,前两次累积的经验,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孔武感激地说:“怎么能没关系呢,要不是你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解,我死都弄不明白什么风向、水流速度对行军的影响之类的!”
最后一日,吴涛对宝玉和孔武说:“我这里是暗卫乙部,专司攻击,一往无前。你们该庆幸,不是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不然就得改头换面,抛弃现有身份了。”
然后吴涛顿了顿:“今儿最后一场试炼,往年孔武都没能走到这一步,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是剿匪——给你们一人一队兵,每一队是一百人。你们有三天的时候训练,如何调度全是你们自己的事,三天之后最先攻破水匪寨子,擒获匪首的,乃是胜者。”
听上去也不难对不对?
但是分给孔武和宝玉的两队人都是老兵痞,哪里是那么容易指挥得动的?孔武还算好说,好歹是个千总,有带兵的经验。宝玉这里么,就……
又有战场上瞬息万变,譬如说一个人的疏忽就有可能改变整个剿匪过程中的局势。
而磨合的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足够宝玉上手操作,那么‘老奸巨猾’的他会先自己露一手,证明自己有绝对的实力做这个队正。然后选择怀柔的策略,从各个方面关怀手下人,令这些老兵油子们感受到家的温暖。接着先礼后兵,剔除出不服管教的渣滓,好好整顿风气,配合着晚上的思想教育,保证不出小半年,就能把牛皮糖一样的老兵油子打造成一支精兵。
可惜这都是设想,现在,只有三天的时间。
【凑合着用吧,把中间那一段都省了,武力服人用得好,三天还是能压得住的。总归就是要多花一点手段了。】
果然宝玉第一天花了小半个时辰就让着一百人把姓名、年龄、籍贯报了一遍。黑着脸听完,然后从这十人一行,一共十行的方正前走过,把这一百人的信息全部重复了一遍,当场就惊吓了七成的人:这个队正好记性啊!
剩下那三成的人,在宝玉露了一手之后徒手搬大石之后,也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这百来人的水性自是不用说。
攻水匪寨子得用轻舟,最要紧的是一个快字,要在水匪发现并撤离之前登岸。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全部去练习划船呗。
有很多有疑义的大头兵,被宝玉用摇橹啪啪啪了几下:什么时候你们一行十人能够划轻舟比我快的时候再来哔哔吧。就那速度,啧啧。
在黑脸毛痣应队正的啧啧声中,一行一行的人不信邪去挑战,又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地下了小舟。
晚上的时候,还有应队正送来药油,盯着大头兵们两两互搓,务必保证不耽误第二日训练——说起来,这应队正的药油真是好用啊!前一天坤着胳膊、扭着腰的,一通搓热,睡一觉醒来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当然,也有想装伤病的,应队正歪嘴笑笑,上来就是伸手一点,也不知道点了哪里,那装病的兵油子就开始笑,一边笑一边求饶,笑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应队正才上去抚了一下,叫人恢复原状。
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悄悄问:“队正,这是啥功夫?”
“想知道啊?”
“嗯。”点头如捣蒜。
“行,从太湖回来我教你们。”
“真、真哒?”
“骗人没卵/子!”和兵油子混了两天的宝玉很快就学会了荤话,若是上妆前的他大约会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吧?但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惯来是宝玉拿手的。
连敲带打操了老兵油子两天半,勉强能够保证他们不拖后腿了,宝玉这才稍稍安心。
不然能怎么办呢,虽然他一个人应该就可以摸进水匪的寨子撒一把药全部放倒咯,可是那样子还有试炼的必要了么?估计就会像吴统领说的那样,被挑去暗卫别的部了吧。说不定专司暗杀之类的,简直可怕!
到第三天晚上,宝玉叫人送来一口大肥猪给自己带着的人加餐的时候,百来人是真心实意喊:“应队正!应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