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到了夜深人静……
可是宝玉用缩影珠拍下来的影像极具说服力, 结合那副使臣和三个下人的话,前因后果具是清楚,与二王子脱脱木之间的几次勾搭也如实道来。
瓦剌王震惊之下恍然大悟:【莫怪乎之前偶有听闻外头的人说老二性子软和,对下人宽厚!当时我还点了他几句,叫他莫要对着卑贱的奴隶妇人之仁,不要对着分给他的草场小部落首领太过放纵,现在想来,老二这是在收买人心啊!北边的草场确实放牧艰难,可是细细一想,分给老二之后这些年,进贡的牛羊是越发少了!亏得我还体恤他得了的牧区天时多风雪,牧草不丰美……】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瓦剌王看过缩影珠之后对脱脱木的恶感一下子就快到峰值了,缩影珠只有一刻钟的效果,放过了之后,宝玉收回珠子又飞天遁地地离开了。任谁也想不到,明明在晚宴上喝了那许多酒,最后被人搀走的年轻大明总兵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本事。
谁也猜不到,这样栩栩如生的昨日重现居然是人工的手段——这根本就不可能!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就连瓦剌王都觉得,这是今日脱脱木狡辩之时赌咒发誓惹怒了神明,神明夜间点醒自己免受其蒙蔽。冷静下来之后,瓦剌王想到王帐内伺候着自己的诸奴隶,他眼神暗了暗:若是他们也见得方才的神迹,那便不能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大约真的是神明显灵吧,瓦剌王轻手轻脚地下了地,举着灯,结果却发现王帐内其余八名女奴全部昏睡不醒,神情根本不似作伪。其中一个被瓦剌王一脚踢醒之后浑身发抖地跪下请罪,瓦剌王出于多方考虑,最终没要了这八人的性命,改为记下一顿鞭笞。
…………………………
宝玉回到自己的帐中,换了衣服,把夜行衣收回位面交易系统的储物格,然后躺下安睡,临睡前摇头一笑:大概我是史上做好事最不愿留名的男主了吧。
次日起来,吃过一顿别具瓦剌风味的早饭,两方谈判正式开始。
论起与会人数,自然是瓦剌那边占着地利,有压倒性优势。但是俗话说的好,脑子这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宝玉相信,就凭自己岳丈的城府,瓦剌人想要从他手里占便宜,还有得修炼。
便是因为不用操心,除非动了干戈,否则只需要安安稳稳坐在一旁当个吉祥物就是了。宝玉细细观察了,二王子脱脱木依旧还在帐子中,大约要等到自己等人离开之后才会被瓦剌王秋后算账吧?啧,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恐怕还有后手。按理说,就脱欢那个性子,昨天下午应当就去告发了脱脱木,虽然嘉峪关那一夜夜袭的犯人都被押送走了,没有人证物证,但是这种事情哪怕是空口白牙说一说,别人都得避嫌请罪;再加上昨晚自己的神助攻。足以让瓦剌王起了废掉二王子的心思吧?
脱脱木却丝毫不见慌乱……这事儿,蹊跷了。
当然,宝玉只管负责挖坑埋雷,猎物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即便对方真的精明不入坑,大不了最后再推一把么。
反正今天的主角是瓦剌王和林如海。
第一个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到底要不要开,开了之后对大明和瓦剌各有什么样的好处。
大明这边的态度无需多言了,不开的话派使团过来干哈?倒是瓦剌这边还有犹豫——不过在宝玉看来,瓦剌王的演技尚可,但是后头有些大臣的演技就令人捉急了,拒绝得一点都不诚心,除了冒炎章之外,就连侯俊即都看出来,对方分明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架势么。
当然,讲公道话,榷场要是真开起来了,大明这边妥妥的贸易逆差——虽然这时候大家还不懂贸易顺差是什么意思,但是两方人都知道,大明可以卖的东西比需要买的东西多。
这么说吧,大明农耕千年,地大物博商品多样,而瓦剌还停留在放牧时期,除了畜牧业,也没什么别的可以拿出手的。就算现在榷场没有开,仅仅是民间自发交流的贸易,就足以证明。
林如海口才了得,出使之事他也拥有很大程度的自主决定权,故而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说动了瓦剌那一厢。
下午,留了些时间双方人各自探讨,瓦剌那边基本认可林如海的提议:关于牛羊,活的是一个价、宰杀之后的又是另一个价;关于马匹,耐力好负重高的瓦剌马价格好商量;另外,有脱欢的舅舅,瓦剌第一猛将哈木又不失时机地说了大明那个总兵一路来自掏腰包购买牛羊毛和皮子的事,并断言其中必有所图;再加上瓦剌的大臣都是各大部落推举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出身,哪个不爱精美绝伦的大明东西哎?
瓦剌王帐中,众人想着:干了!早上那个大明的官儿说得很有道理呀!既然咱们的优势是牛羊马,那就要大力发展优势产业么,大不了到时候卖给大明的马都骟了即可!
基于此,第二天的谈判可以进行下去了。
第二个要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的选址;
第三个要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开设之后的规则;
第四个……
第五个……
林如海不打无准备之仗,所有瓦剌人想到的、未想到的问题,这一路走来他都在马车里推演了无数遍。
耗费了十天的时间,终于搞定了瓦剌王。
此时,已经是四月十四,只要明日签了盟约,榷场之事,便是实锤。
不过四月十四,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
因为搞定了可以说是几十年来的一件邦交大事,今晚的科布多,一片欢腾。
篝火、美食、美酒、美女,瓦剌那边的人都知道大明的年轻总兵有好酒量,今夜来找他拼酒的人就更多了。
一直到明月高悬,宝玉面前的酒坛子已经空了三个,上来挑战他的人大多都东倒西歪,而他依旧神色清明,竟是比初到科布多那一天的酒量要提升了不少。
“只是终究可惜了,这皎皎明月之下,也难免有杀戮,实在是煞风景。”宝玉小声说了一句。
他身旁的侯俊即今夜喝的到不多,也亏得能忍住,要不是总兵大人的命令,他今夜也想享受一下马□□酒畅饮、科布多妞儿的伺候呢:“大人,您说啥?”
“哦,我说,过了今夜,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呀。”
“是啊是啊,明日签了盟约,咱们便可以启程回国了。”冒炎章为了躲酒,早早就赖到宝玉这边,有宝玉这个一直吸引火力的人在,不善饮酒的冒大人可算是得救了。
冒炎章的小庆幸尚未感慨完,变故就发生了。不知哪儿来的弓箭手,团团围住了尚在嬉闹的人群。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
放眼看瓦剌众人,丑态毕出,大多都拿身边的歌妓舞姬挡在身前。
宝玉带着的二十人禁卫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朝天放了焰火,并将自己这方的四位大人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间。
弓箭手们纷纷用瓦剌语大喊,无非是说大明人传讯号出去了,这里要速战速决。
【都说了,四月十四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宝玉设想了好几种可能,脱脱木确实是兵变的可能性比较大。
作者有话要说: 唔,推荐一本《重生在跑道上》,非基友文
今天刚翻着积分找到的
算是升级流?目前四十万字没男主感觉也挺好,就看女主苏苏苏爽爽爽!虽然她就这么一本,但是好像不太像新作者呢,挺老练的文笔。
红包已发。晚安
第233章
自嘉峪关遇到细作赛音的弓箭手埋伏之后, 宝玉在接下来的路段便有意识地培训提升了禁卫军中一队人关于反弓箭攻击的意识, 毕竟是出行在外,没办法给全部人教一遍,便只能挑选其中精兵先练着, 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 他还特意训练了这一队禁卫关于遇到突袭该如何应对、如何结阵等等。此时, 全部派上了用场。
今天以陈淳为首的众禁卫反应已经算是比较快了,当然, 照宝玉的高标准高要求看,这还只是合格而已, 只有防守, 没有进攻以及同时迅速找到退路,在真正遇险的时候早晚还是得完蛋的。
不过比起慌作一团的瓦剌众人,依旧还是相当出色的。
【能怎么办呢?慢慢训练吧, 毕竟也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是身手敏捷、智勇双全之辈。】
也许是除了禁卫军的头盔、面罩、铁甲, 也多亏了每次谈判及夜宴, 随行保卫大人们安危的禁卫军都带着盾牌之功劳;也许是这些弓箭手之后发号施令之人的命令, 那些冒出来的弓箭手显然暂时不打算花费太多的时间来消灭呈圆圈状的、明晃晃的好似硬石头的大明人, 只是先对着慌乱的瓦剌人放箭。
倒是叫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勉强算迅速结了阵的禁卫军们松了一口气, 当然也仅仅是一口气而已,虽然主要的火力都被瓦剌人引走了, 但是统共就这么一片区域,流矢无眼,总有飞偏了的往大明人这边来。好在这些箭枝与大明制式武器比起来还有些差距, 不仅准头有些低,力度也不是很大,细细一看还有些粗制滥造。要么打在盾牌上弹开,要么射在铁甲上然后滑开,最惊险的大约就是一支箭卡在的陈淳的面罩头盔缝隙之中,饶是如此,陈淳的身形分毫未动,因为他知道,此时己方人手太少,要是自己刚才因为慌乱躲开了,那箭枝就会飞向后头的人,有可能是别的弟兄,还有可能是总兵大人。
【这怎么可以,一路来都是总兵大人这么照顾我们呢!】
今夜被挑出来的禁卫无疑都是好手中的好手,除了身体素质过硬,还有极其高尚的思想境界,想来抱着和陈淳一样想法,为了诸位大人(咳咳,主要是总兵大人)安危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大有人在。
一时间,禁卫包围着的圆圈内,竟好似另一番天地,外头惨叫声声,禁卫军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牢固的防线。
只见那瓦剌第一猛将举着一条羊腿左右挥舞,就打落了不少箭枝,果然勇猛得超凡脱俗。哈木能怎么办呢,没佩戴兵刃,他也很绝望啊,幸好羊腿够大只吧。
站在禁卫军保护圈中间的侯俊即还纳闷呢:【怎么瓦剌人如此松散,居然没人去给瓦剌王护驾?】
一旁的冒炎章觉得自己这一趟出使简直就是惊心动魄,以后回了京城等闲都没有怕的了,他听见侯俊即嘟囔的疑惑,还强自镇定地给他解释瓦剌这个松散的国家很大程度上还是保持了部落首领制度,至于瓦剌王的位置,则是强者居之。也就是说,如果瓦剌王今天遇刺死掉了,他的儿子们不争气,那么被别的部落的首领拉下马,其余部落也不会心心念念‘光复前王室’的。
侯俊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又看到原本坐在瓦剌王右下首的、依旧有些虚弱的大王子不知怎么地就脱欢奋起给他亲爹挡了一支箭矢。脱欢的形象在冒炎章眼里顿时高大起来:【没想到瓦剌大王子竟然是如此忠孝之辈,看来女色上有些令人诟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缺点了嘛,瑕不掩瑜,呵呵。】
只有举着羊腿依旧朝着王座挪动的哈木知道自己外甥——绝对是不小心上前救了他亲爹的,而其真正目的八成是想跑去大明禁卫军围起来的圈子之中!
【要不然右下首第一位跑去左边干什么呢?不过小子傻人有傻福,中箭的是左胳膊,倒是因此博了大王的好感啊!】哈木几个瞬间赶到王座附近,只是想救大外甥的时候顺便救一救大王罢了。
哈木一人想要护着这一对体格都不太小的父子,不禁有些顾此失彼,可是既已经到了王座附近,要是不为大王护驾,万一今日大王没死成,回头死的就该是他了。哈木为难之间,好在被大儿子以身为盾的瓦剌王反应过来了,掀起了王座前的小几做阻挡,撑到了一轮箭枝攻击之下还活着的瓦剌侍卫围过来保护他,当然,方才大儿子一心为爹的举动终究是感动了瓦剌王,于是脱欢也被纳入瓦剌王近身侍卫的保护之中。算是错有错着?
至于别的一些瓦剌王子、大臣就没这么好命了,骤变起的时候就有好几人被射中,随后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抓些歌妓舞姬当肉盾的也有,甚至还有动作快的,跑到了大明人围起来的圈子旁边,想要挤进去求庇护。当然,此危急情形之下,禁卫军下盘稳如泰山是绝对不会散开保护圈的。
…………………………
瓦剌王近乎咆哮的怒吼彰显了他真真当得起年富力强四个字:“畜生,你要弑父篡位吗?”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王子脱脱木就举手示意了弓箭手先暂停。
明明说因为身体不适,这几天谈判都未出现的瓦剌二王子脱脱木露脸的时候,头盔还夹着那支直愣愣的箭的陈淳脑子里就闪过一句话,那是总兵大人这一路给自己等人讲各地名人轶事的时候顺嘴带出来的——反派死于话多。
几乎在场的所有禁卫都想起了这句话,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瓦剌二王子明明有机会可以叫弓箭手把在场的人射成筛子(自己等有铁甲有盾牌的除外),却偏偏要放弃现有优势,站出来出来痛斥大王子贪婪凶狠、痛呈众臣子愚昧势利、痛心瓦剌牧民生计艰难、痛哭自己被误解冤枉,然后又说今日他的举动乃是顺应神明的意思云云,要肃清正道,不再让父王受到小人蒙蔽。
侯俊即嗤笑一声,悄悄说:“他咋不说他这是替天行道?”禁卫军们看不懂,被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却是看明白了。
有时候,反派也是不得不话多吧?
就譬如说今日发动兵变的脱脱木,凡是事出必有因,最怕就是师出无名。
脱脱木选在今日兵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他想着即便杀手在嘉峪关失手了,人证物证具被大明的人上交大明朝廷,想来也不会再押送回瓦剌的(毕竟是在人家军事驻地关卡犯事),并且脱欢抵达当日的状告,父王分明就是不信的。只要再有两个月的时间,脱脱木有信心做出更加完美的布局。因为瓦剌四部,除了绰罗斯是大王子外祖家,其余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三部脱脱木这两三年使了不少的力气:目前和硕特首领的掌珠闹着非脱脱木不嫁,他们首领也是愁白了头发,强硬威胁女儿先不准张扬,为的就是避免被迫站队,不过目前看来成效甚微;杜尔伯特那边已经有些意动,意动的原因是脱脱木承诺事成之后与之一起瓜分绰罗斯目前占据的草场,那可是最靠近南边的丰美草原!
如果再有两个月,脱脱木有信心将和硕特首领的傻闺女吊得更加牢固、杜尔伯特部见到榷场新开之后,对绰罗斯与大明接壤的地盘则会更加眼馋、也足以威逼或者利诱剩下的那个土尔扈特部。